?翾飛並沒有迎來屬於自己的死亡,他睜開眼,就見欒嫣的臉離自己極近。


    欒嫣用靈力接住了他,像無形的手拖住了他,給他足夠的緩衝,他砸到地上卻沒有死。


    欒嫣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眼神瞪著自己,似乎是在認真端詳他,又像在自顧自地想著什麽。


    “我問你……”欒嫣緩緩開口,卻沒有說下去。


    她閉了閉眼,捂著臉笑了起來。


    翾飛不明白她在笑什麽,其實欒嫣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她看了翾飛一眼,眼神似悲似喜,像是看著隔世的摯愛,又像是看著來世的怨侶。


    這一眼,讓翾飛心頭大震,四肢千斤重一般,伸出的手也隻能抬起幾寸。


    欒嫣卻再也沒有看他,從他身側走過,徑直走向白羽一側。


    白羽拉著樊曉曇,看了疾步向自己走來的公主,或者說是睡魔,反正他現在也分不清了。


    “你,你要幹什麽?”


    欒嫣沒有理他,直接略過兩人頭頂,飛向高處。


    “她要去拿血刃!”為了保險起見,這血刃不能讓她拿到,樊曉曇瞬間反應過來,抽出鞭子朝上揮去。


    白羽一咬牙,再次追上去。


    倆人都不是欒嫣的對手,長絕禦起水柱打向欒嫣的方向,可欒嫣並不躲閃生生受了那一擊,將血刃握在手中。


    欒嫣拿著血刃,將它拋了下去。


    血刃打著轉,直直往翾飛的方向落去。


    翾飛伸手一接,血刃就牢牢地握在手中,眾人還來不及鬆口氣,欒嫣就朝翾飛撲去。


    或者說,是朝血刃撲去。


    “接住我。”翾飛看著欒嫣笑著撲向自己,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年少時那個總愛爬上高處又跳下來讓自己去接的小姑娘。


    此刻他沒有任何想法,隻笑著伸出雙臂。就像曾經那個身無長物的少年,卻能時時擁住屬於自己的流星。


    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哪怕讓他在下一瞬落入地獄,他也要在此刻傾其所有抱住她。


    溫軟入懷的那一刻,倆人的眼裏都隻有彼此。


    手上有些黏膩的感覺,翾飛的笑慢慢凝結在臉上。


    “阿嫣……”鮮血從欒嫣的胸口湧出來。翾飛推開一步,才看見自己握著血刃的那隻手正被欒嫣抓著,抵在她的心口。


    欒嫣的身上紅光與紫光交替著,向一張網一樣順著她的經脈遊走,似乎有什麽正在她的身體裏咆哮著,卻被這張網緊緊地鎖住了。


    “這下,我欠你的,還清了。你欠我的,什麽時候還?”欒嫣輕輕地說著,身子像凋零的花瓣一樣軟下來。


    翾飛一把將人接住,血沫混著眼淚滴滴答答地滴到翾飛的手上。


    “別哭,你別哭。”翾飛呆呆地瞪著眼,手忙腳亂地擦著她身上的血。


    欒嫣身上的紫光漸漸減弱,與此同時整個長生殿開始搖晃起來,神像上的石塊正在坍塌剝落。


    “這裏要塌了!”長絕護著幻蕪,高喊道。


    大殿的頂部石塊也砸下來,白羽拉著樊曉曇,指著上方的亮處:“從那裏出去!”


    “翾飛!快走!”幻蕪去拉呆住的翾飛,而他隻是抱著欒嫣一動不動。


    長絕一刀揮開掉下來的石塊,但有很多的石塊掉下來,地麵也裂開了,寒潭的水從四麵八方灌進來。


    幻蕪死死地拽著翾飛:“翾飛!別放棄啊!你不是還有話要說嗎?!快起來!”


    翾飛抬頭看了她一眼,終是抱起欒嫣站了起來。


    “小玄,帶阿蕪走。”長絕抓起幻蕪一把扔在小玄身上,“你先走,我帶他們倆出來!”


    幻蕪已經被小玄帶著飛到半空了,“阿絕!”


    長絕從*住翾飛的肩膀,背上“唰”地展開一對火紅的翅膀,帶著兩人飛了起來。


    幻蕪第一次看到以人形的長絕展開翅膀,吃驚得忘記了現在的危機。


    坍塌的石塊越累越多,夾雜著沙漠裏的沙石,即便出了大殿,也把出路給堵上了。


    飛行是不可能了,白羽他們在最前麵,樊曉曇也顧不得傷,拚命挖開泥沙往外爬。


    縫隙太小,小玄隻能縮小了身子,用尾巴掃開泥土。


    幻蕪胳膊跟大腿都被石塊擦出傷痕,但她顧不了這麽多了,阿絕還在後麵,如果不快點,迅速塌落的沙子就會把他們完全埋掉。


    大小石塊跟沙子混在一起,越堆越多,但出口也在眼前了。


    白羽一把推開最後的石塊,折身把樊曉曇拉了出來,然後又去接幻蕪它們。


    幻蕪到後麵就完全刨不動了,小玄用尾巴卷著她的手臂往外拖。


    幻蕪咬著唇,繼續刨,身後的震動還未停止,但縫隙卻越來越小了。


    白羽探著身子進來亂拉,拉到小玄的頭,就把一人一蛇一起拽了出來。


    “阿絕!”幻蕪出來了,轉身撲到洞口,喊了半天也沒人迴應,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幻蕪轉身鑽迴洞裏,往迴爬了幾丈,才在一堆嶙峋的石塊中看見一隻手。


    幻蕪一喜,那是阿絕的手,她不顧血肉模糊的指尖,瘋狂地去扒那些沙石。


    那下麵還有聲音,而且漸漸清晰起來。白羽也鑽了迴來,兩人一起扒開石塊,見長絕果然在下麵,滿頭滿臉都是被水浸濕的泥沙。


    白羽跟幻蕪一起拉著他,把他拖了出來。


    長絕喘了口氣:“翾飛在後麵。”


    地底傳來一聲碰撞的聲音,眾人合力把石塊搬開,翾飛剛好被一塊大石頭壓住,身下護著欒嫣。


    “欒嫣……先拉她……”翾飛還有意識,說話的時候口裏鼻下都湧出血來。


    幻蕪咬牙,把翾飛的肩膀推開一點,長絕就著那縫隙就把欒嫣拉了出來。


    “阿嫣……”欒嫣一被拉出來,翾飛的身體就開始一點點的陷入泥土裏,他低低地喊了她一聲。


    原本閉著眼的欒嫣竟睜開了眼睛,她未說一句話,隻是死死地盯著翾飛。


    翾飛的身子和堆積的泥土迅速往下塌落,他被石塊緊緊的壓住,伸手推了一下還要拉他的幻蕪。


    “要塌了,快出去!”


    白羽和小玄拽著幻蕪和長絕的腳,將他們拖離陷落的範圍。


    翾飛根本沒有出來的打算,他展開一笑,溫柔的看著躺在幻蕪懷裏的那個女子。


    “這是我該還你的,噩夢會結束的……不要哭,阿嫣,我愛你。”


    他全身被泥土覆蓋,最後留給眾人的,就是一張飽含了柔情的笑臉和眷戀難舍的眼眸。


    欒嫣睜著眼,始終沒說一句話,直到翾飛的最後一絲發梢也沒入泥土,幻蕪才聽到她氣若遊絲的聲音,帶著少女一般的純真笑意:“他好像一個人啊。”


    幻蕪聽到這句話,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她動了動唇,然後死死地咬住,沒說一句話。


    欒嫣微微動了動腦袋,看著大漠中始終澄藍的天空,柔和地笑了一下:“真好啊,我可以去陪你了。”


    也不知道這個“你”說的到底是誰。


    欒嫣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像睡著了一樣。


    幻蕪未動,還是抱著她,就這麽跪坐在沙土裏,眼神愣愣地看著塌陷出一個坑的前方。


    “公主!公主!”白羽一直視欒嫣如姊,此刻再忍不住,趴在欒嫣手邊晃著她。


    長絕上前摸了摸欒嫣的脈,搖搖頭:“心脈盡碎。”


    樊曉曇“啪”的一聲坐在地上,嗤笑道:“有什麽意義呢,這般費盡心力的,以為用自己就能換得一線生機,結果救出來還不是死了。”


    她沒說是誰,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說的是翾飛。


    他果真兌現了他的承諾,睡魔沒有機會重生,而他也沒有機會活著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沒有說話的幻蕪突然笑起來。


    “都是傻子,你們都是一頂一的傻子!”幻蕪瞪著塌落的沙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湧出來,“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告訴她她愛錯了人?!你以為你死了她就能安心的活下去嗎?為愛而死,你以為自己真的那麽了不起嗎?你為什麽不親口告訴她你才是她心心念念等著的那個人?!”


    幻蕪死命地抓著欒嫣的肩膀晃著她的身子:“你起來!不許死!他還有話沒有說!他不說的我來告訴你!你愛錯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認錯人了?!”


    幻蕪像瘋了一樣,死死地揪著欒嫣的半邊身子,臉上都是淚水和沙子,一雙眼瞪得老大,手指上的血染在欒嫣白色的衣襟上,卻像沒有知覺一樣就是不鬆手。


    “阿蕪,阿蕪!”長絕把幻蕪緊緊地抱在懷裏,撫著她的長發,“別這樣,阿蕪。”


    幻蕪沒有抬頭,卻也沒有再掙,她揪著長絕的衣襟,淚水全部滾進他的胸前,灼得他心裏發痛。


    白羽被幻蕪一刺激,也大哭起來,就連一向高傲的樊曉曇,都轉過臉垂下了眼睫。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風沙都把那個坑又填滿了一大半,幻蕪才抬起臉來。


    她愣愣地看著長絕近在咫尺的臉,喃喃道:“他們真蠢,是不是?”


    長絕輕輕地抹去幻蕪臉上的淚痕,心疼地捂著她發紅的眼瞼,沒有正麵迴答她的問題,而是輕輕地說了一句:“阿蕪,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得那樣蠢,蠢到心愛之人在身邊卻不敢再碰她的一片衣角。”


    “阿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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