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那邊走。”長絕一手攬著她,讓她能舒服一些地靠在自己身上。剛到這個地宮的時候他就觀察了這幾個出路,自己身後的那個,是通往秋風堂的,有一半的可能羊入虎穴,而且容易傷及無辜。另外幾個洞口,隻有兩個洞邊的燭火會微微顫動,應該是有風流動,其中一個的土看起來新一些,看起來有更多的活動痕跡。


    不管了,這個時候,還是相信老鼠吧。


    這時候的幻蕪哪怕是把她丟血池裏,她也隻能跟著走了,能省點力氣就是一點力氣,幻蕪索性閉口不言。


    長絕更是憂心,攬著她在黑暗的地道內疾步如飛,隻是攬著她的手臂動作輕柔如捧珍寶。


    “阿蕪,你剛剛真厲害。”黑暗放大了除視覺以外的所有感官,也能給人很多勇氣來掩飾羞赧。


    長絕聽著耳邊清淺的唿吸聲,眼前不知道怎麽出現的盡是小時候為母親治病,跑過很多醫館見到的那些瀕死之人,他們的親人就是這樣,不停地說著喊著他們的名字讓他們不要睡,好像憑著那些凡人的執念就能勝過那從幽冥之地爬出來的無情鎖鏈。


    “我也陷入你織造的幻境了。”長絕腳下步伐加快,語氣是故作輕快,“我們一起迴到荼夢穀,盛開的木棉花很漂亮,”他頓了頓,“沒有你漂亮。”


    這會輪到幻蕪詫異了,這個長絕莫不是老鼠精假扮的,怎麽會說起……甜言蜜語了?一想到那張半麵癱說出這種莫名嬌俏的話來,幻蕪就忍不住泛起一股詭異的愉悅感。


    奇怪了,自己怎麽還清醒著呢,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找樂子,難不成我是中毒了?還是深陷某個高深得無法察覺的幻境裏?


    不等長絕抒情完,也不給幻蕪再多沉浸臆想的時間,身後傳來一陣破空之聲。


    長絕的感官豈是幻蕪可比,他攬緊幻蕪,足尖輕點,猶如燕翅點水一般在這狹窄的地道中閃躲,接連躲過了幾個飛來的火球。


    “死到臨頭,你們竟然還敢欺弄於我!”窅娘在一片火光中飛身而來,尖利的聲音在地道中放大迴響,聽起來格外刺耳。


    窅娘人頭鼠身,麵色青紫,雙目紅似泣血,嘴角還有血漬,她的長發翻飛,破碎撕裂的衣袖無風自動,這副麵容慘烈得無法直視。幻蕪越過長絕的肩膀迴頭看就看到這一幕,饒是心大無比的她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心裏默默對比了一下被燒死咬死還是落這大老鼠手上,哪種結果最淒涼。這時窅娘看見幻蕪,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珠子都要飛出來了,幻蕪默默迴頭,默道:不用想了,最後這種結果肯定無比淒涼!


    窅娘在剛才的幻境裏似乎受到莫大的刺激,她現在狀若瘋魔,不管不顧地出招,整個地道被她轟得千瘡百孔。因為窅娘是從後麵進攻,長絕不敢把幻蕪背在背上,隻能保持長時間單臂攬著她的動作,盡量把人護在身前。


    一邊跑一邊躲的後果就是兩人很快就十分狼狽,長絕更是疲於應對,時間一長就漸漸露出破綻。


    窅娘咧嘴一笑,獸牙上還沾著血跡,長時間消耗妖力對她也是莫大的損害,可是她不再顧慮了,她現在隻想結束,帶著眼前的一切一起結束。


    她雙手結印,一道紅光凝於掌心,對準了幻蕪的背心。長絕看見,折身去擋,可窅娘等的就是他這一動,待她收拾了長絕,幻蕪那個沒有了靈力不修外修的草妖,還不是如螻蟻一般任她拿捏。


    雖然沒有外修功法,但好歹見過很多豬跑,幻蕪的心眼可比長絕多,隻一瞬她就看破了窅娘的想法,一邊咬牙準備忍痛一邊默默地祈禱自己趕快暈過去,就算長絕沒能爭氣,她也能安詳的歸西。


    她反手一擊長絕的胸口,待長絕上身前傾的時候轉動身子擴大二人之間的縫隙,順勢一拳打在長絕腦袋上,在他往後倒的時候在一腳踹過去。一串動作行雲流水,爆發了一個純內修的小宇宙啊。


    她這點力氣,應該不會很痛吧……腦內的小懺悔還沒成形,她就被窅娘的一擊打在身上,直接飛出去五丈有餘,如果不是牆壁幫她擋了一擋,估計能直接飛向洞口。


    “阿蕪!”幻蕪剛落地,長絕就已經飛身去接了。


    窅娘一擊未中,氣滯於腹,無法再凝出妖力,隻能在原地調息。雖然沒有除掉長絕,但她仍然很有信心,隻待片刻後她就能讓那兩人一起去死了。


    長絕仿佛沒有注意到攻勢已停,也不管自己後門大開,隻輕輕地碰了一下幻蕪。


    還好,還沒死,她隻是暈過去了。長絕慢慢地抱起她,將她抱到牆角坐好,還幫她調整了一下頭的角度,好讓她靠得舒服一些。他還慢慢地幫幻蕪整理了一下衣服,她的衣服在地上摩擦破了一些,還沾了不少的土,他一點一點地幫她拍掉身上的土,有的地方拍不掉,他就一手托著衣料,一隻手輕輕地抹著上麵的汙漬,動作認真,神情專注而虔誠,頗像寺廟裏那些纂修殘破佛經的和尚,歲月去留,滄海桑田在他身上好像留不下任何痕跡,也不能影響他絲毫的虔誠。


    窅娘看在眼裏,一瞬覺得十分可笑,下一瞬卻生出很多惱怒來,她似乎從來沒有在哪個男人那裏受到這般溫柔的對待,無論是沉迷自己美貌的,還是那些對自己有所圖謀的,即便是曾經的鈺郎,也沒有在他其任何一世裏對自己露出一瞬這樣的表情。


    憑什麽?!憑什麽她就隻能被那些賤男人這樣傷害?!紅綾隨著她抬手的動作揮出,打向昏迷不醒的幻蕪。她就是看不慣她那副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樣子,大家都是妖,她要讓她跌在泥土裏,比自己還狼狽!


    預料中讓自己心滿意足的畫麵沒有出現,她的紅綾還沒有碰到幻蕪,就被一隻手扯住了。


    “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受得住我的紅綾?!”不是窅娘大驚小怪,而是她的紅綾本身就是火光鼠的皮毛織的,可以阻擋一切火屬法力的攻擊,不被火燒,自然也堅韌不斷,堪比尚好的刀劍利器,更不必說這還是帶有她法力的一擊,即便是堅固的法器她也有信心擊碎。可是那個少年,竟然就這樣不動聲色的接住了,還沒有受一點傷,哪怕是掌心破道口子流點血也不至於讓她那麽驚詫直接就吼出聲來。


    那個被她質疑詢問的少年卻恍若未覺,在接住一擊之後,另一隻手還繼續幫幻蕪擦掉臉上的土。


    “啊,破皮了。”長絕有些心疼地說,也是第一次那麽直接的從話語中透露出毫不遮掩的情緒,可能正是因為幻蕪暈著聽不到,也可能是因為,他現在就是無法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外露。


    他一直是知道的,幻蕪雖然懶怠,卻是最愛幹淨,現在她衣服髒了,隻能這樣簡單地幫她清理一下,不然她會不高興的。他還清楚,幻蕪最是怕痛,一點小傷她也會痛好久,她是純內修沒有外功護體,身體也格外脆弱,她有時候就會找借口對青猗撒嬌,但真正受傷的時候,她反而會什麽也不說,自己忍著等到被青猗發現了又挨一頓罵。


    他知道的,她被很多人護著,不缺自己一個,可是他好像無論怎樣努力,總是護不住她,反而一次次的讓她來保護自己。她是最堅強的人,可是又容易受傷,她是最心善的人,卻總是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對別人好的時候總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被那些她幫助過的人感謝的時候,她總是不好意思。所以她幹什麽都是默默地,明明自己很在意,還要裝作我就是為了錢才幫人的樣子來,就連送山穀裏的孩子東西,她也要青猗去送。


    她還一直以為別人不知道這些呢,或許那些被她幫過一次兩次的人確實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


    他在她身後,總是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到的表情,比如看到孩子拿到她送的玩具開心的樣子,她會在一邊跟著開心;那些有求於她的人,她一邊罵著自作自受,一邊會偷偷地折返迴去看,看到那些人真的過得不好,她又會生自己的氣。


    她不好意思的時候會抿嘴,她擔心的時候拇指會在食指上來迴的摩挲,她想問題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嘴唇。


    這一刻長絕才發現,他對幻蕪的記憶,竟然這麽鮮明,鮮明到那些他以為自己沒注意過的細節,他都早已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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