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蕪轉身離開,帶著赤昀繼續閑逛。


    摸到空空的繡袋,才想起荷包已經給了人。暗暗歎了口氣,幻蕪自問不是那種愛管閑事的人,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自己看得多了,可這迴,不知道怎麽了,就像魔怔了一般。幻蕪抬頭看了看天,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


    逛了大半天,幻蕪才帶著手抱大包小包的赤昀迴宮去了,還沒到宮門口呢,就看見遠遠的一個碧綠的身影駕著一輛馬車:“小姐小姐!”幻蕪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自己的丫頭青猗。


    馬車在幻蕪身前急急停住,就見一個圓臉丫頭對幻蕪說道:“小姐,葛生傳信,說穀主迴來了!”


    話剛說完,就見幻蕪瞪圓了眼,“果真?!”


    “嗯!”青猗用力點了點頭,幻蕪一個閃身,非常不淑女的跳上了馬車,“走走,快迴去!”


    青猗一甩韁繩,馬車便飛奔而去,幻蕪才想起來傻站著的赤昀。


    隻聽見一個聲音隨著遠去的馬車飄來:“赤昀,你迴去告訴你主子,就說我有急事迴去了,得空了我再來看他!”


    赤昀看著這瞬間發生的一切,傻傻地看了看那遠去的馬車,再看了看懷裏的大包小包,略顯稚氣的抓了抓頭,就迴宮複命去了。


    “哦?她這就迴去了啊……”嵇曄聽到赤昀的迴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倒是赤昀忍不住問了句:“陛下,女君不就是荼夢穀的穀主麽,為什麽那丫頭會說‘穀主迴來了’?”


    嵇曄也沒怪他多嘴,看著桌案上的書簡說:“對外他們穀裏都稱幻蕪是穀主,其實他們穀主是幻蕪的師父,隻不過旁人不知道罷了。”嵇曄放下書簡,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也隻有她師父,才能讓她如此急切了吧。”


    “女君的師父是誰啊?”赤昀好奇道。


    嵇曄一隻手撐著下巴,這樣子頗有幾分像幻蕪,看著遠方,就在赤昀以為他不會迴答自己的時候,卻聽到嵇曄的聲音說:“她的師父,是神仙啊。”


    幻蕪火急火燎的趕迴荼夢穀。


    趕路的時候,青猗順便向幻蕪提起了午間有一個少年拿著荷包來支銀兩的事。幻蕪聽了也隻是淡淡的點了頭,顯然心已經飛迴穀了。青猗看她的神色,低頭歎氣。


    好在荼夢穀離京城不遠,快馬行個一天,也就到了。


    荼夢穀現有的大部分建築都是幻蕪的師父薈明建造的。整個山穀呈一個斜斜擺放的碗形,穀裏靈氣充沛,天然生長了無數奇花異草,薈明偶然發現了之後,便在裏麵種植了更多的仙草靈花,也吸引了無數奇珍異獸。自古皇城便有龍氣守護,與不遠處的荼夢穀倒也相輔相成。


    幻蕪直到步入院內,才放慢了步伐。她撫了撫有些亂的衣裙,走進了垂花門,就看見自己的師父,一身清貴白色大袖,長發披散著,坐在院中,擦拭著膝頭的一把焦尾琴。


    幻蕪沒有上前,她就站在門邊,看著院中出塵的男子。


    薈明微微垂著臉,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就像連綿的山水一般透出挺拔磊落的氣魄。修長好看的手,骨節分明,竟比手中的素帕還要白上幾分,他認真的神色,仿佛這世上隻有他和膝頭的琴一般,像一幅朦朧的畫卷。


    幻蕪看著看著,就覺得心中那分浮躁之氣漸漸變得平靜。


    “看夠了嗎?”薈明沒有抬頭,隻嘴角微微挑起,他早就發現自家徒弟進來了,隻是等了許久,也沒有聽見徒弟吭聲。


    幻蕪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也沒再躲著,飛快走了進來,跪坐到師父跟前,軟軟地喊著“師父”,擠開焦尾琴,趴伏在薈明的膝上。


    “沒個樣子。”薈明嗔道,聲音卻是輕柔的,他拿著手中素帕戳了戳幻蕪的額頭,順手為幻蕪理了理散亂的鬢發。


    “師父你好久沒有迴來了。”幻蕪把玩著薈明垂下的青絲,沒好氣地乜了薈明一眼。


    “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薈明笑道。


    “師父你是專門趕迴來為我慶祝生辰的麽?”幻蕪眼睛亮了起來。


    “嗯。十八歲的生辰,自然得好好過。”


    “我都好幾百歲了……”幻蕪撅了嘴。


    “沒有化形的年歲自然不算得,你為人到現在,隻十八而已。”薈明看也沒看幻蕪,徑自說道。


    “那師父要在穀裏待到我生辰之後嗎?”幾歲對自己來說都不要緊,隻要師父在就好。


    看到薈明點了頭,幻蕪彎了嘴角,就要起來:“那我去廚房為師父準備好吃的!”


    “不急,”薈明按下她,微微蹙眉又鬆開了,隻一瞬的神色,幻蕪高興著自然沒有發現。


    “跟我說說你這幾日下山都幹什麽了?”薈明問道。


    幻蕪把這幾天在京城幫助嵇曄青鴛的事情說了,還說到了少年老成赤昀,一口氣說完不帶歇的,就趴在一旁倒水喝。


    薈明聽了,皺眉繼續問:“還遇上什麽人了麽?”


    幻蕪想了想,隻有那個兩麵之緣的少年了,便把這個事說了。


    “有什麽問題嗎?師父。”幻蕪看薈明聽過就在出神,有些擔心的問。


    薈明看她眼中的擔心滿溢,摸了摸她的頭:“無事,隻是你身上的氣息讓我感覺似曾相識,好奇問問罷了。”


    幻蕪看薈明不想再說的樣子,便沒有再繼續問,哄著薈明撫琴給她聽。想來是一路趕來累了,聽著聽著,就伏在一邊睡著了。


    薈明看著她的睡顏,不知想到什麽,突然伸手在幻蕪身前一掃,就見幻蕪身體裏有一隻藍色的蝴蝶在安然沉睡。薈明看了,眉頭一鬆,放下了手,陷入了沉思。


    這荼夢穀原本是洛昭發現的,有一迴她領了薈明來看,薈明看到滿穀飛舞的玉蝴蝶,隻覺得那畫麵是今生看過最美的景致了。


    玉蝴蝶其實就是幻妖草開出的花,幻妖草與其他花草不同,幻妖草的花綻放後就會脫離花萼,隨著穀中低矮的氣流漫天飛舞。玉蝴蝶的花瓣輕薄,微微透明,在陽光下泛著淺金色,慢慢飛舞的樣子頗像蝴蝶,因此得名。


    玉蝴蝶漫天飛舞的景象本身就如夢似幻,再加上能夠致幻的花粉隨風散落,如果沒有防備,就會讓人瞬間產生幻覺。幻妖草本就是生長的九天之上的神草,以他人的夢境為食,若果被惡人利用,喂以噩夢,就會變成邪花惡草。再加上幻妖草致幻效果強烈,神仙也難躲,所以曾被大規模鏟除,沒想到這人間的山穀中還會留存。


    在這片幻妖草中,唯有一朵十分特別,那就是幻蕪。


    幻蕪的真身就是幻妖草,可是有一點是連幻蕪自己也不知道的,那就是幻蕪這棵草,在開花時,竟然開出了真的蝴蝶。


    薈明尤記得那一日,他獨自來到荼夢穀,就看見其中一棵草上,結了一顆繭,他馬上想到這就是當年那無心之舉結的果,也許也是現在困境唯一的答案。他抱著僥幸等待著,沒想到這繭裏竟然飛出了藍閃蝶。從那以後,他便長住於此,守著這棵草,以靈力澆灌,知道它產生了靈識。


    薈明本身就是司藥神君,別人對藍閃蝶不了解,他可是了解的。


    藍閃蝶自古就有光明女神的美稱,因為藍閃蝶就是光明女神的化身。


    光明女神乃萬年前的上神,神明有無盡的壽數,除非神力自然散盡後,神體也會化作江河湖海日月星辰,這世間所有的蝴蝶就是光明女神消逝後幻化的。其中藍閃蝶隻有寥寥幾隻,因為隻有藍閃蝶才是光明女神的真身。


    蝴蝶在人間散播花種,傳播花種,使得人間繁花錦簇,這是大多數人對光明女神神力的理解。但光明女神的神力絕非僅此而已,光明女神最重要的神力,是能複生神明。複生神明,重現光明。這樣的能力使光明女神得到“光明”的神號。


    神明跟凡人,妖魔精怪,甚至一般的小仙都是不同的,神明沒有命格,生死簿上都沒有生死記載,因此無法複生,隻有隨著神力消散而永遠消逝。但光明女神的存在,卻可以改變這一切,但具體要如何複生,薈明卻不得而知。


    自那日看到藍閃蝶後,經過了整整一百年,擁有靈識的幻妖草才幻化人形,那就是幻蕪。也許是真身為蝴蝶的緣故,幻蕪的能力,需要依靠蠶絲發出,這與其他幻妖草利用花粉是不同的。


    剛開薈明確實心存僥幸,雖不知道這隻與幻妖草結合的藍閃蝶是否能具備光明女神那樣的神力,但他也是想試一試的,如果可以,那不就意味著洛昭還能重生麽?所以薈明開始上天入地尋找洛昭四散的魂魄,想著等魂魄集齊,他便能利用幻蕪,複活洛昭。


    可時日長久,幻蕪慢慢長大,還認了自己做師父,薈明早就放棄了利用幻蕪的想法,不單單是因為幻蕪隻透露出幻妖草織夢致幻的能力,即便往後幻蕪真的顯現出了任何複生能力的跡象,他也不想再利用幻蕪複活洛昭了。他寧願幻蕪就做一隻普普通通的小草妖,開心一世。至於複活洛昭,總有一日,他覺得自己定能找到其他的法子。因此,她封印了幻蕪的真身,即便幻蕪沒有神力,薈明仍舊擔心幻蕪的真身被發現,勢必引發各方勢力的覬覦。


    幻蕪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是藍閃蝶,她隻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草妖。至於為什麽隻有自己一株幻妖草幻化成人了,薈明告訴過她,她是薈明用自己的神力點化的,為什麽獨獨是自己呢,用薈明的話說,那就是天上地下絕無分號難以言說的“緣分”。


    幻蕪聽見這說辭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她覺得自己在萬草之中獨得恩寵,剛好證明了自己的“與眾不同”,看來自己就是那傳說中的草顏盛世啊。


    幻蕪一覺醒來,見自己睡在房內,連鞋都來不及套上,就慌忙跑出了房間。一直到看見那絕美的白色身影在後院侍弄花草,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一旁的青猗看到,隻覺得自家小姐沒救了。


    四日後,正是二月十八,幻蕪十八歲的生辰。春花競妍,粉桃白梨杏花嬌,一向清冷的荼夢穀,也添了諸多喜氣。


    青猗葛生並一眾小花精們吃吃喝喝好不熱鬧,就連一向出塵的薈明,都被幻蕪拉著嬉笑了一番。


    幻蕪一身淡粉色馬麵裙,淺黃色春衫,一把青絲梳了垂月雙髻在耳後,越發襯得容顏嬌媚,青春正好。


    薈明看了,也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之感,連歎欣慰。說著笑著,就見薈明掏出一個金絲木八寶螺鈿錦盒,擺在幻蕪麵前。


    “這是師父送我的禮物嗎?”幻蕪雙眼亮星星。


    薈明點頭:“十八歲生辰禮。”


    幻蕪高興地捧來瞧,打開蓋子,隻見一雙白紗手套在錦盒裏,幻蕪輕輕拿出來細瞧,隻見的白紗裏微微透出些銀色,原來白紗根根都是用不知名的銀色絲線纏的,套在手上,輕薄無感,在陽光下近乎透明,銀光流過,可歎巧奪天工。小花妖們都看直了眼。


    幻蕪小心地把玩著,邊問:“師父,這是何物?好生特別。”


    “你可別小看了這一雙手套,這手套是用天下第一絲冰玉絲織的,每一根絲線上都纏了太陰流光銀瓊花,所以這手套戴著輕薄至極,卻堅固非常,一般兵刃不能破。”薈明說道。


    “太陰流光銀瓊花?這不是天界神物嗎?”幻蕪奇道。


    “銀瓊花我本來就有一些,反正留著也無用,我就做了這手套給你。銀瓊花是極陰之物,吸收的都是月華,剛好適合你的法力,可以把你的能力最大化的發揮出來。你隻要戴著這手套發力,可以瞬間讓人產生幻覺,以你現在的修為,應當隻能讓人迷失一刻鍾左右,待你修為提高,瞬間製造大麵積幻境不是難事。”


    “師父,這手套是你親手織的?”幻蕪顯然沒有抓住重點。青猗扶額。


    薈明聽了這話,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玉白的麵上微紅,就想岔過這個話題:“日後不可再荒廢了,應當好生練功,提高修為。”


    幻蕪此刻哪還在意其他,抱著手套止不住的點頭。青猗再扶額。


    十八歲生辰就在幻蕪的粉紅心心眼傻笑,薈明疑似害羞無措的麵癱臉,一眾小花妖羨慕臉,以及青猗再再再再再扶額中結束了,青猗隻覺得手都扶酸了。


    生辰過後,薈明就離穀了。幻蕪知道他有事要做,也沒再阻攔,隻是每日數著花瓣,看著飛鳥,暗自神傷。


    惹得青猗時常感歎,誰能來把她的小姐揪出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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