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北城是一條護城河。


    每年的三月都會持續舉辦一個月的花燈會。


    與南街的朱樓林立美人鄉不同,北城少了那種庸俗的脂粉氣,雅致很多,文人墨客不斷,也有世家貴女乘了精致馬車,香風繚繞了一路。


    河邊被整理出一個專門的燈市,五顏六色,形狀各異的花燈,綴滿整條河畔,渲染出讓人迷醉的美。河內,亦有很多花燈隨波逐流,承載著他人不為外人所知的心事。


    李漫的確在這裏。


    她今夜穿了一身很是華麗的男裝,衣袂飄逸,容色並未遮掩,一時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卻又因那一身高貴之氣而不敢輕易靠近。


    她隻帶了百樂出來。百樂一身黑衣,腰上佩劍,眉目冷漠,嚇退了不少暗藏小心思的人,不過他手裏倒是抓了一大把含著暗香的手帕,都是附近貴女們含羞帶怯遣丫鬟送來的,有的給他,有的給李漫。


    李漫蹲在河邊,手裏也執了一盞燈,笑眯眯問百樂:“你為何不把這些手帕扔了?”


    “手帕上都繡了人家女孩的閨名。”百樂很正人君子,“被別人撿去了恐生事端。”


    “百樂竟然也會憐香惜玉了!”李漫取笑。


    “想多了。”百樂慢慢俯身,靠近李漫幾分,“家有惡虎,豈敢外麵偷食?不過是覺得留著以後可以做個桃花的擋箭牌罷了。”


    “說誰惡虎呢!”李漫哼笑一聲,“沒大沒小,敢這樣跟你家主子說話了!”


    百樂順勢陪著李漫坐在河邊,指了指她手裏的燈:“你在裏麵寫了什麽?”


    李漫將燈放進河裏,看它慢慢與其他燈混雜在一起,漸漸遠去,笑了一下:“遙寄相思。”


    “你思念的那個人,在喝花酒。”百樂嗤笑一聲,“這護城河可不經過南街,你應該派人把它送到露華樓去。”


    “誰規定,隻能相思一個人了?”李漫難得起了聊天的心思,“就像百樂你,曾經風流天下聞,那時候你相思的紅顏,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了吧。”


    “一百二十五個。”百樂糾正,“如果不是遇見了公主,我這些年再努力努力,恐怕愛過傷過的女人,都能上五百了。”


    “這樣說來,我不知不覺竟做了天下女人的救世主。”


    百樂似不經意地扯了扯嘴角,“你我之約,還有三年。有本事,你三年後繼續把我收了。”


    李漫不說話了。她伸出手,探了探河水,還有些刺骨的寒。河麵有星光點點,延綿不知何方。


    “還是不朽山的那條河看著美。”百樂輕輕歎息一聲,“以後,帶公主迴去看。”


    “我自己的家鄉才叫美。”李漫慢慢笑起來,眼睛異常明亮,“高高的樓幾乎可以紮進雲朵裏,一到夜晚,到處華燈迷離,醉語喧囂,比這護城河畔美多了!想見誰了,隔得再遠,也隻需要一個簡單的網絡,馬上就可以見到,不需要舟車勞頓翻山越嶺。”


    “公主的家鄉……”百樂好奇極了,“這麽多年,從不曾聽你提起。以後,百樂陪你迴去看看?”


    “異想天開。”李漫嗬了一聲。


    她忽然住了口。不知感受到什麽,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一麵鏡子。


    鏡麵黑黝黝的,根本照不出人的模樣。然而李漫出門,必定隨身攜帶。


    她伸出手指,在上麵點了個複雜的手勢,刹那間似撥開了一層黑幕,鏡子裏有盈盈光芒露出,仔細看去,是一個動態的山河圖,像一個濃縮的鏡內世界。


    “又是哪裏有美男出沒?”百樂見怪不怪。


    “南朱國,有大規模疫情。”李漫蹙眉,“告訴司隱。至於他要不要迴去處理,隨他。”


    “那我現在迴去。公主要一起迴嗎?”


    “本宮去南街。”李漫收了鏡子,“去看看本宮的‘眼前相思’。”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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