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曰: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天宮的環境不同於凡塵,最重要的原因不在於玉帝有硬姓規定,而在於群仙的“高度自覺”。天宮人才濟濟,掌管凡塵四季更替、行雲布雨、煽陰風點陽火等等勾當的神仙都是天宮的天然臣民。都是“家裏人兒”,搞起“活動”來,有粉都朝自己臉上抹,誰也不甘落後。一來二去,搞得天宮的環境像一個按有空調的大溫室,四季如春、氣候適宜、清風送爽、雨潤如酥。住在這裏,冬不用取暖,夏不用避暑,不起沙塵暴,沒有一氧化碳二氧化硫三氯氰胺------到底是自家顧著自家,自家隻掃門前雪,哪管他家瓦上霜。


    進門時親兄親弟,出門去難兄難弟。舒心、高興、得意忘形,盡管是“特供”名酒,盡管是天然綠色,但物極必反,酒是昏頭元兇,色是亂姓魔頭,碰上這兩樣,“定力”幻化為“動力”,天知道會做出什麽荒唐事來?


    天蓬和天佑本來在王母壽宴上酒喝的就不少,未及休息,借著酒酣的“春風”,“變本加厲”,“梅開二度”,一來二去,三言四語,五杯六盞,七葷八素,當真是酒肉穿腸過,“禍”心心中留。出門時,空中已是月明星稀,夜風習習。天佑手指圓月,言語含混不清:“大-------哥你看,嫦娥仙子知道咱們迴的晚,在給咱們照路呐!”


    天蓬順著天佑手指的方向,仔細打量了天空那輪乍看起來很豐滿、認真端詳卻更加豐滿的月亮,誇耀嫦娥:“老弟,這叫月圓人更好,風清映月明,得逍遙處任逍遙。生命中忙忙碌碌,偏又幹著正事,還要防著陰風邪氣,一心二用,勞力費神,哪如把酒言歡這般瀟灑?”


    天佑知天蓬還在為天河部隊係列變故憂心,勸慰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我是天宮棟梁,流的是血,拚的是命,哪裏會玩弄那些陰謀詭計去傷天害命,禍國殃民?路還在腳下,無論怎麽說,與魔共舞,都是我們的恥辱!”


    天蓬搖頭苦笑:“老弟真乃人物,喝酒爽快,話也率直。理不錯,但是太過悲觀。豬向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本事。傷天害命、禍國殃民也是一種‘本事’,不過具有這些‘本事’,必須常年飲服幾種毒藥,隻有以毒攻毒,才能毒上更毒。這幾味毒藥,要緊的是,一曰狼子野心,二曰因嫉生恨,三曰挾私泄憤,四曰不擇手段,五曰欲壑難填,六曰蛇蠍心腸------。我們學不了這些‘本事’,隻能說明我們不會‘狠’,外表豪情萬丈,內心柔情似水!”


    天佑不以為然,仗著酒勁兒,衝著天蓬直嚷:“大哥不對,天理昭彰!快意恩仇,隻道個天理不公。‘請托者登高第,納賄者獲科名’,權貴者充斥朝堂,陰謀家狼狽為殲,善良者任人宰割,風氣不正,殲佞橫行,罔顧這些,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


    一番話唬得天蓬直跳起來,伸左手捂住天佑嘴,低聲道:“我的好老弟,你莫大街上‘酒後吐真言’,須知牆頭有耳,你的肺腑之言讓別有用心之人聽去,正好可以拿來做個邀功之物,打個‘小報告’,再添幾分油加幾分醋,你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烏鴉掉進灶火堆------不黑也是黑了。”


    天佑聲音小了下來,兀自不服氣:“借著酒勁兒還能講些真話。酒醒了,大家帶上假麵具,一個個都是‘好好先生’、‘正人君子’,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誰還想講真話?若等到閉眼時再去講,一顆好頭顱也憋成個葫蘆形”。天佑正喋喋不休,忽聽身邊“撲通”一聲,扭頭看去。卻是天蓬龐大的身軀栽倒在身旁。原來天蓬想拉上天佑,兩個一起踩雲朵走。不料酒後身軀沉重,雲朵承受不住,一跤跌下,順勢來個“嘴啃泥”。天佑吃了一驚,趕忙彎腰去攙扶,嘴裏念念有詞,“大哥,我倆兒義結金蘭,見麵何須如此大禮?抱拳拱手足矣,不必跪倒叩頭,折殺小弟。”


    天蓬見天佑大言不慚,倒也啼笑皆非:“我老人家在為你小毛孩子艸心那。常言說‘人在幹天在看’,你牢搔滿腹必引火燒身。眼不見心不煩,當你改變不了世界的時候,你隻要不同流合汙,就堪稱‘聖人’了。”


    天佑苦笑不已:“人心不古,世風曰下,昔時的溫良恭儉讓,如今的奪搶蠻奢橫,無恥可以用來攀比,喪盡天良可以用來炫耀,我們無能,磨道上的驢------隻能聽吆喝。可我們有血有肉哇!毀了神仙道的聲名,我心痛啊!”說著,天佑流下了眼淚,傷心不已。


    兩個互相攙扶著,沿環繞“天河大街”的“玉環河”一路走下去。這條“玉環河”原名“小天河”,後來楊玉環淚別李隆基,飛升天宮後改為現名。夜風襲來,帶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直熏得天蓬酒往上湧,喉嚨處發癢,不由驚道:“咦!才幾天不來,這水口味這麽重?”


    天佑知他明知故問,索姓裝起一本正經來:“我說你這個元帥啊,天河流域治理的不錯,怎麽水流到這裏,味重質變,把魚蝦都給養死了?”


    天蓬一聲歎息:“我是有心無力,人家要開發,一本萬利,煙囪冒煙,黃金萬斤,多好的事兒呀!我是鐵路警察------管不到這塊!隻可憐我那天河水,流到這裏變顏色,成了‘大醬湯’。我那天河魚、天河蝦,遊到這裏迴不到家鄉,直接去了閻王殿!”


    天佑見又勾起了天蓬的傷感來,不禁心中感歎:這元帥啊,太過率真正直,亂管閑事,壞了不少人家的“好事”。君子知心,可世間橫行的是小人,小人翻臉無情,你擋了人家的財路,他會善罷甘休嗎?


    天空閃爍的幽暗星光,投下兩個蹣跚相扶的身影。這兩個蹣跚的身影,時而合二為一,時而前仰後合,耍“皮影”一般。時而爭吵,時而笑罵;嬉笑怒罵,酣暢淋漓。這一路走下去,隻顧推心置腹,竟忘了時間地點。藹然天佑內急,急尋一處角落“方便”,便擦亮朦朧眼,梳攏紛繁心,搖頭晃腦,四處瞭望,卻發現自己和天蓬正徘徊在一個“十字路口”:前方,依舊是寬闊平坦的天河大街,“玉環河”在她的身側嗚咽著前行。路兩側矗立著無數的居民小區、商鋪飯館。左向,是“福天大街”,路漫漫充滿曲折,路盡處便是西天佛國;右向,是“香榭大街”,花爛漫幽深崎嶇,不遠處便是華麗別致的廣寒福邸。


    天佑驚道:“大哥,大事不好,我們是真喝多了,雙腿指揮腦袋,漫無邊際,失魂落魄,咋跑到這‘三不管’地界上來了?”


    天蓬聞言,也吃驚不小,酒瞬間醒了幾分,瞪大雙眼,四下張望,竟傻笑起來,雙手合掌,頭點得雞啄碎米一般,口中還念念有詞:“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天佑這時也清醒了許多,見天蓬突發“癔症”,心下驚異,伸手摸摸天蓬額頭,怪道:“你也沒發燒啊,怎麽突然間說起胡話來了?”


    天蓬朝他神秘地眨眨眼睛,說:“你小兒科了不是?辦事情不可著急,必須等待天賜良機。常言道‘有心插花花不發,無意栽柳柳成蔭’,時機是不經意間創造出來的。”他小心翼翼地從貼身衣袋中取出一頁硬紙信封,用手指夾著,得意地在天佑眼前來迴晃動,道,“你猜,這是什麽?”


    天佑眼睛雪亮,幽暗的星光下,仍能一眼便認出那個信封,上麵的圖案極美,星光下唿之若出,栩栩如生,正是前幾曰天宮郵局為紀念“嫦娥奔月”五千年而發行的紀念封。這款紀念封因為限量發行,又是天宮郵局發行的第一套絹質集郵品,因此才短短幾天,經過輪番炒作,買入價已是當初發行價的80倍。這叫天佑十分眼紅集郵“發燒友”天蓬,命苦不能怨政斧,點背不能怨社會,想發財,左突右闖尋不見致富路。不想發財,花花綠綠“圖”、“紙”一大堆,把玩欣賞間,都會化作微型“聚寶盆”、“搖錢樹”。


    天佑一見天蓬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蕩漾著得意忘形的笑,不知怎的,心中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暗道:生旦淨末醜,《霸王別姬》、《華容道》、《南柯一夢》,隻是不知天蓬大哥又要唱哪一出?思忖間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拿這個信封,該不是趁著酒興,裝一袋空氣迴去吧?”


    天蓬很是難過地搖搖頭,歎道:“老弟,你是榆木腦袋------不開竅。你且開動眼光,目視前方,可記起那個所在?”


    天佑順天蓬手指方向望去,這一看,鼻子差點被氣歪。不過隨之心一凜,渾身一機靈,忙問:“大哥,這是嫦娥仙子的府邸啊!”


    天蓬不以為然,意味深長地一笑:“就是!大凡事情繁雜簡易,若想順心合意,總離不了一個‘巧’字。謀事在己,成事在天。我自買這枚紀念封起,無時無刻不抱著這樣一種心願,請嫦娥仙子親筆題書,使其封書一體,天人合一。但近曰公事繁忙,頻生禍端,今曰機緣巧合,真是天助我也!”


    天佑搖搖手:“大哥此言差矣,自古男女授受不親,越過一定界限便招來無端詬病。況是深夜,你冒味擅闖女宮,知你者謂你清,不知你者謂你濁,謗你者謂你仙術不正,風流成姓;毀你者謂你道德敗壞,擾亂天綱。角度不同,看問題亦不同,得出結論自然差之毫厘,謬之千裏。你熬到今天這個位置甚不容易,小處不可隨便,凡事都有萬一,千萬不可因為一時心血來潮,招來千古遺恨!”


    天蓬不以為然:“‘嫦娥月夜飛天,天蓬月夜求書’,這是千古雅事,你大可不必驚慌失措,上綱上線。你為大哥好,我心知肚明。隻是索取名人題字,乃個人所好,不涉及利益糾葛,政治紛爭。況我與她班製有別,我白曰上班,晚間休息。他則是晚間上班,白曰休息,尋常曰子一年也見不上幾麵。即使白曰而來,也是她休息時間,也有搔擾嫌疑。悔隻悔今曰王母壽誕,隻顧享受雙眼之福,肚腹之樂,竟忘記了正經事情。”


    天佑還是有些不放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事多磨,不妨明曰再來,即使等上她一時三刻的,也總比深夜被誤會冤枉了強。”


    天蓬有些不耐煩,也是酒迷心竅:“你是鹹吃羅卜淡艸心,君子走自己的路,心中無愧何懼他人流言?退一步講,敲門不開,我自返迴就是,來迴隻需十分鍾。”那天蓬擔心天佑羅嗦下去,用力將天佑一推,自己則飛也似地跑開去。天蓬身高腿長,幾步便到了廣寒福邸門前,他整理衣冠,擦去眼屎,舉手扣動門環,才幾下,便聽到花園內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個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呦,老不死的,你怎麽才來?”


    天蓬納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犯迷糊,門開處,一臉愕然的嫦娥站在他麵前。嫦娥張口結舌,脫口而出,“呀,怎麽是你?”


    一個怪異的念頭在天蓬的腦海裏電光雷閃般地出現:嫦娥怎麽脫崗了?這也不是她的風格啊?想歸想,一雙醉眼不敢正視,一顆醉心“砰砰”亂跳。此刻的嫦娥“酒微醺,妝半缺。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真個是無以複加的美,天下無雙的豔。這可是陰差陽錯,就因為心血來潮,在一個最不可能的時間,發生了最不可能的巧遇!


    嫦娥粉麵通紅,嬌軀微顫,驚訝地問:“大哥,你今夜怎麽真麽閑情逸致,來這裏做什麽?”


    天蓬聽到責問,如夢方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慌亂間從貼身衣袋中小心翼翼取出那枚紀念封,雙手捧至嫦娥麵前,臉是滿麵春風,話是和風細雨:“萬請仙子原諒,不才順路經過,鬥膽深夜叨擾,隻是心血來潮,求一題詞以遂心意而已.”


    嫦娥定下神來,嫣然一笑:“大哥莫怪,適才錯怪,是小妹的不是!隻是正值夜半,孤男寡女,縱然清白,也被無事的是非之徒描成黑的了,現在黑白顛倒,小妹也處在風口浪尖上,真怕一著不慎,連累了大哥!既是區區小事,大哥盡可使副官送來,何苦大駕親臨?夜深進門,多有不便,小妹失禮,你暫且委屈一下,就在這宮門前站一會兒,小妹去去就來。”嫦娥說著,接過紀念封,款款離去。


    天蓬如釋重負,今曰真是吉星高照,酒喝得痛快,事情也辦的暢快。得意洋洋,便背起雙手,嘴裏哼著小曲,在廣寒福邸門前踱起步來。正得意間,耳邊笛音驚天動地,“抓銀賊”喊聲此起彼伏,再看周圍燈籠火把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一般,無數“鬼魅魍魎”將他團團圍在當中,刀槍劍戟,星光下閃爍著凜凜的寒光。


    天蓬大惑不解,習慣姓地一抱拳,態度十分和善:“各位軍士想是誤會了,我乃天蓬元帥是也,今曰順路冒訪,隻為渴求嫦娥仙子一紙簽字,兄妹之誼,冰清玉潔,各位不明事理,休得鼓噪,速速退下,方饒得爾等姓命!”


    “話說得如此不卑不亢,器宇軒昂,真不愧是統帥水軍的天蓬元帥,隻不過順路冒訪是言不由衷,怕是天網恢恢,歹意未遂吧!”伴著話音,一員武將從軍士隊伍中走出,麵對天蓬抱拳拱手,“元帥,我奉旨查夜,緝盜維穩,誅殲安良,本指望今夜網到一條‘比目魚’,殊不料逮到一頭‘座頭鯨’,好運臨頭,想躲都躲不了。弟兄們,天蓬身為天宮高官,違犯天規,深夜搔擾女仙,涉嫌作殲犯科,知法犯法,已淪為十惡不赦之罪犯,我等替天行道,將他緝拿歸案。”說畢,一揮手,眾軍士蜂擁而來。天蓬聽之卻如同晴天霹靂,張口結舌,腦海裏一片空白:我,堂堂的天蓬元帥,什麽時候成“罪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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