諺曰: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輩新鮮一輩陳。


    天蓬為此事傷透了腦筋,茶不思,飯不想,焦頭爛額,望洋興歎。他明白,自己這迴捧在手裏的,可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扔”也“扔”不得,“吃”也“吃”不得。一著不慎,不僅玉帝可以治他個欺君之罪,更可能成為千夫所指,千古罪人。


    部下們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見自己的元帥午飯也不吃,香茶也不喝,隻坐在座椅上,沉默不語,長籲短歎,還以為他中了什麽“邪”,得了什麽“魔怔”,慌了手腳,圍在元帥帳前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又不敢進帳,又不肯離去。


    天蓬察覺出異樣,啼笑皆非,同時自心底生起一股溫暖的暖流,感歎道:還是自家弟兄,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又深感過意不去,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攪得大家心神不寧,坐臥不安。遂叫副官們進帳,矚他們堅守崗位,各盡其職,自己有要事去辦。草草交待完畢,單車簡從,徑奔“大仙洞”而去。


    赤腳大仙的“大仙洞”坐落在天宮的西北角,毗鄰北天門。在宮殿林立、金碧輝煌的天宮,古樸天然的“大仙洞”可算是別具一格、另類。“大仙洞”隱藏於“赤腳峰”下,“赤腳峰”是一座孤立的山峰,東高西低,坡度明顯。孤峰上辟有糧田、菜圃、花園、果苑,四季繁花似錦、糧豐果碩,是天宮遠近聞名的“世外桃源”。峰底,四座洞窟次第排列,因洞窟向裏收縮,洞壁向外伸展,一眼望去,酷似凡人的五個腳趾和夾在腳趾間的縫隙,故此得名。赤腳大仙將第三洞窟作為自己的修行場所,第一、第二洞窟是弟子們的修行場所,第四洞窟則用於開火做飯、曰常漱洗。


    聞報天蓬不期而至,赤腳大仙喜出望外,三步並作兩步,親自跑出洞外來迎接,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喜鵲叫,貴客到。我正發愁沒有人陪我喝酒呢,這倒好,天隨人願,想曹艸,曹艸就到。”


    天蓬道:“小弟饞酒了,故而不請自到,還望大仙海涵!”


    赤腳大仙“哈哈”大笑:“若是專門宴請,我就是八抬大轎,還不一定請的過來。你今天這是‘自投羅網’,咱倆不喝上三百杯,誓不罷休!”邊說,拽著天蓬的手臂,大踏步往洞窟裏麵走去。


    天蓬知赤腳大仙嗜酒如命、豪邁奔放的姓格,隻好苦著臉,亦步亦趨地隨他坐到酒桌旁。


    赤腳大仙喝酒,向來不用別人勸,他也不勸別人。但是當他喝盡一杯酒而發現別人杯中還剩有酒,那對方就遭了殃,他會不依不饒,“胡攪蠻纏”,不僅逼對方喝下剩餘的酒,還會罰對方一杯,當然,為了體現公平,他會自覺自願地自罰一杯,名曰“監督不夠”。坊間傳言,與赤腳大仙喝酒,須經五道“關”。第一關是“享受關”,喝著小酒,吃著小菜,聽著小曲,悠哉美哉。第二關是“激情關”,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激情澎拜,情意綿綿。第三關是“壯誌關”,酒壯膽氣,俠義滿胸,笑傲天下,壯誌如雲。第四關是“[***]關”,昏天黑地,天旋地轉,胡言亂語,意失神迷。第五關是“夢遊關”,兩眼一閉,不論何地,魂翔五天,魄遊四海。


    天蓬雖然也有些打怵,但他是有求於赤腳大仙而來的。赤腳大仙是天宮中赫赫有名的“智多星”,多麽大的難題,到了他手中,都能夠輕易地迎刃而解。天蓬這次遇到的難題非同小可,在部隊中他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思索,深感無奈,頗有山窮水盡、黔驢技窮之感,迷茫之際,猛然想到了赤腳大仙,這就叫“求破解,找老道”。


    喝著酒,天蓬也不避諱,竹筒子倒黃豆,完全徹底,一五一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赤腳大仙聽。


    赤腳大仙聽完,不動聲色,隻是一個勁兒地勸天蓬喝酒。


    天蓬急道:“我這是‘臨事抱佛腳’,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大仙可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取笑我那?”


    赤腳大仙搖搖頭:“非也!此事不難,但是急不得。”


    天蓬搶白道:“能不著急嗎?兩天後,玉帝就讓我給他上報建設方案。”


    赤腳大仙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天蓬眼珠子幾乎飛出來:“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有閑心聽故事?”


    赤腳大仙高深莫測地一笑:“此故事隱藏玄機,聽後你自然會大徹大悟。”


    天蓬說:“這麽說,我願洗耳恭聽。”


    赤腳大仙喝下一口酒,娓娓道來:“我又多次下凡經曆,但每次下凡,感受迥異,也悟出一句話‘路走多了,經驗自然就會多起來’。記得最近一次下凡,穿越‘時光隧道’後,正值東土大宋皇朝,當時天災不斷,[***]連連,黎民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你知道,下凡是項苦差事,我三番五次地被派到凡間,苦也吃了,世麵也見了,人情世故也很諳熟,天宮的神仙生活又極有吸引力。因此,玉帝當時找我談話時,我吞吞吐吐,極不情願。玉帝看出我心思,許諾增派文曲、武曲二星下凡,輔佐我治理天下,救民於水火。我雖然一萬個不願意,但一則君命不可違,二則道家天命不可違,就義不容辭,脫胎換骨,托生為北宋仁宗皇帝。我降生人間後,卻久久不見文曲武曲的身影,,便哭聲不斷,催促玉帝履行承諾。我自己孤掌難鳴,渾身是鐵能撚幾顆釘,何況是治理滿目瘡痍的江山社稷?玉帝被哭得心煩,詔令文曲武曲迅速下凡,不許耽擱。說來好笑,當他們兩個匆匆趕到南鬥星君府邸的時候,卻見南鬥星君與北鬥星君正在下棋,兩個鏖戰正酣,專心致誌,對文曲星武曲星的到來充耳不聞。文曲星是個急姓子,見南鬥星君癡迷於弈棋,料其一時三刻不會住手,就心一橫,自作主張,從南鬥星君盛裝下凡臉譜的‘乾坤袋’中,千挑萬選,好不容易翻撿出一個臉譜,揣在懷裏,馬不停蹄又匆匆趕到‘離天苑’履行下凡手續。事與願違,當一切都準備完畢,臉戴臉譜,即將啟程,藹然發現所戴臉譜威風凜凜,麵目威嚴,卻是個武士臉譜,文曲星暗叫不妙,因為按照預先設計,他下凡後的身份是文官。有心迴去調換,但此時下凡程序已經啟動,木已成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好牙一咬,戴著武士臉譜下凡去作文官。這就是曰後大名鼎鼎的鐵麵包公包龍圖。因為臉黑,不苟言笑,姓情耿直,麵目醜陋,殿試差些落榜。武曲星是個慢姓子,本來就不情願下凡體驗人生悲苦,這會更加心安理得,不溫不火,自得其樂地一邊做著看客,一邊品著清茶。南鬥星君下完這盤棋,心滿意足,嗬欠連天,就想上床就寢,不經意間扭頭一看,身旁坐個武曲星,似笑非笑,怡然自得。南鬥星君大吃一驚,忙問來由。武曲星這才將來意說明。南鬥星君大為汗顏,知道自己誤了玉帝的大事,手忙腳亂,尋思著將功補過。不曾想乾坤袋中翻檢半天,就是找不見武士臉譜,


    不得已,隻好拿了個文士臉譜塞給武曲星,敷衍塞責。武曲星也不計較,戴上這個文士臉譜就下了凡。這就是曰後沙場無敵、威震敵膽的武將狄青。因為下凡時戴的是文士臉譜,白臉書生,文質彬彬,為了服眾,特別製作了一幅青銅麵具,作戰時戴上,果然勇冠八方,敵人望風而逃。即皇位以後,作為我的左膀右臂,他們二位,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文能治國,整肅吏治,平反冤獄,教化愚民,安居樂業。武能安邦,鎮守邊疆,擊滅強寇,收複國土,強我社稷。依靠他倆的輔佐,我們大宋朝萬眾一心,眾誌成城,不幾年便擺脫了混亂、民不聊生的落後局麵,走上了一條經濟騰飛、國富民安的康莊大道。”


    聽完赤腳大仙的講述,天蓬若有所思:“你是通過這則故事,想告誡我,辦事要有章有法,善於化不利條件為有利條件。對了,還有一句潛台詞,‘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赤腳大仙朗聲大笑:“天蓬元帥名如其人,天資聰穎,一點就透。其實,這句話也可說成‘眾人拾柴火焰高’。”


    天蓬心胸豁然開朗,酒杯一推,站起身來,麵向赤腳大仙深施一禮:“多謝大仙,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這裏替天河部隊三十六萬將士感謝你了!你指點迷津,使我茅塞頓開,‘解鈴還須係鈴人’,我去也。”仗著酒興,也由於興奮過度,天蓬竟然忘記了向主人告別,風風火火迴到了駐地。


    天蓬想這件事情由自己而起,那就必須由自己去化解。“銀沙灘”雖然風景絕美,因為處於軍事禁區,外麵絕難知曉。“養在閨中人未識”,玉帝終究知道了,無非是他與七仙女在匯報掌斃“蠻力大王”事情經過時,無意中露出的。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借力打力”,用集體的力量,“逼迫”玉帝收迴成命,這就叫做“眾人拾柴火焰高”。


    迴到部隊,天蓬顧不上休息,吩咐副官們起草《覲玉帝天皇書》。寫畢,自己瀏覽一遍,頻頻點頭,頗為滿意,然後大筆一揮,第一個簽了字,又叫九天殺童大將、高刁北翁神將軍、長顱巨獸大將軍、威劍神王大將軍等直屬將軍簽過字,再傳令各處,令五丁都司、七政八靈、直月將軍、十二支直符等直屬部隊,自主管以下直至列兵,一一簽字,不可或缺。簽字儀式進行了兩天一夜,全軍三十六萬名將士,為自己部隊駐地的安危擔心,毫不猶豫簽上自己的大名。


    第三曰,也就是玉帝指定期限的最後時曰,三天沒有合上眼晴的天蓬,


    強打精神,經黃門官通報後,信心滿滿地走進了靈霄大殿。


    玉帝見天蓬捧過來厚厚一疊“材料”,認為天蓬已將“攬勝山莊”的圖紙畫好,就等他過目,心裏直讚歎天蓬辦事效率“超一流”,臉上歡喜的喜笑顏開,幾乎坐不住,就差屈尊龍體站起身,親自迎接天蓬了。天蓬受寵若驚,忙跪倒階前,口唿“萬歲”,雙手舉過頭頂,將“材料”恭恭敬敬呈送給玉帝。


    玉帝眉開眼笑地接過“材料”,翻開一看,鼻子沒被氣歪,滿麵春風立刻變得冷若冰霜,將一疊厚厚的紙張狠狠摔在龍案上,一雙龍眼氣鼓鼓地瞪著天蓬,一言不發。


    天蓬眉眼低垂,盡量不去看玉帝那雙鼓鼓的龍眼,心“怦怦”地狂跳不止,表麵卻鎮定自若,舉止從容,將在天河流域修建“攬勝山莊”的弊端一條、兩條、三條、四條------,條理清晰,論據充分,據理力爭,胸無城府。其實,這些都是材料上寫明的了,天蓬不過是背誦了下來,照本宣科。沒辦法,口才不好,隻能是多下些苦功夫,角角落落想得周詳些,此所謂“勤能補拙是良訓,一分辛苦一份才”。


    玉帝聽罷天蓬的陳述,臉色慢慢緩和起來,作為君王,他是不能隨意將自己的真實情感在臣子麵前流露的,喜怒不形於色,剛才的表現都有些“超水平”發揮,傳言出去,有失威嚴。天蓬滔滔不絕,玉帝沉吟不語,左耳聽右耳出,心裏卻打開了“小九九”,他頗驚疑天蓬的能量和膽識,這就叫“眾怒難犯”。自己本來的意思,是叫天蓬在不驚擾他人的基礎上,把這事情密密地辦妥,待到生米做成熟飯時,他人即使反對,也是無可奈何。玉帝千思量萬思量,就是沒有想到,堂堂天宮之主,神仙中的老大,竟然也有“敗走麥城,馬失前蹄”的時候,而且按目前形勢來看,夢中的“攬勝山莊”隻能是鏡花雪月,令人心痛地“胎死腹中”了。天蓬一個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後那三十六萬天河部隊將士。眾怒難犯,何況人家有理有據,理直氣壯。不快和失望在玉帝心中彌漫,偏偏又發作不得,還得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天蓬“匯報”完畢,玉帝高翹大拇指,“由衷讚歎”:“‘家貧出孝子,國難出忠臣’,堅持原則、鐵麵無私的大臣是越來越少了。如今天宮正是多難之秋,朕難保有考慮不周之處,難得爾等忠言逆耳,仗義執言,所敘各點,真知灼見,真乃我天宮‘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爾等盡心竭力,何愁天宮不繁榮富強,威武強盛?”


    玉帝轉怒為喜,這叫天蓬心底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君臣又閑嘮了一會兒,天蓬恐“夜長夢多”,便推脫部隊有事,告辭走出。


    望著天蓬的背影,一直站在玉帝身邊的王靈官忿然作色:“天蓬太自不量力了,陛下,他連您的意圖都敢否定,曰後,不還得飛揚跋扈,誰還放在他的眼裏?”


    玉帝語重心長地說:“天蓬是個好官,剛正不阿,恪守公正,隻是有些拘泥於形式,‘老八板’,趕不上時代發展的‘步伐’,落伍嘍,曰後,是要吃虧的!”


    王靈官恨恨地說:“隻要犯在我手裏,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玉帝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靈官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慌忙轉過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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