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雖然同為玉帝臣屬,但天宮禮製森嚴,業餘時間不同部門之間的神仙是不能任意來往的,尤其男女神仙之間,更加注重禮節避讓,一則影響清淨修為,二則易引起心猿意馬。神仙嗎,灑脫、散漫慣了,清心寡欲之餘,你能擔保他不想來個風花雪月似的浪漫?都有七情六欲,明文禁止的都是公開的行為,內心所思所想可不是哪位權威所能左右的。


    這麽多年,天蓬算是嫦娥的“鐵杆粉絲”。今曰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香風熏得癡人醉,錯把軍帳作廣寒”,偌大的一位元帥,竟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很有些神不守舍,也有些超常發揮,突發“話嘮”之疾,硬是將有關無關的話語向嫦娥傾吐。


    嫦娥品嚐著香茗,很感興趣地聽天蓬在高談闊論,因為久居深宮,信息不靈,因此對假貨問題並不十分感冒。天蓬的一番言論,使她神經頓時繃緊起來,不禁有些緊張:“我聽說,假貨製造,摻雜有瘦肉精、二惡英、三氯氰胺之類的化學物質,對身體造成的傷害特別巨大?”


    天蓬義憤填膺:“豈止是傷害,簡直是剝奪生命,傷天害理!現在市上出售的糧食,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糧食,一切麵目全非。”


    嫦娥輕舒一口氣:“謝天謝地,廣寒宮遠離天宮市井,吳剛勤勉,衣食無憂。我原本隻喝桂花茶,隻是仰慕‘天河源醉仙茶’大名,各處打探,方購得一斤,卻惹來大禍!”


    天蓬忙道:“無妨。我們都有特供商品,又有自產基地,遠離假貨,保體安身。如有缺貨,盡可來取,我傾力而為,願為仙子貢獻綿薄之力。”邊說,邊喚副官取二斤珍品醉仙茶獻與仙子。


    嫦娥頗為感動,道:“如神仙都似元帥這般,則天宮清明矣。但聞鬥部專負打假之事,不知為何打而不絕?”


    天蓬道:“不主動查訪,被動接受舉報,民不舉官不究,一也:製假者金錢開道,尋求保護傘,貓鼠一家,二也;巨額利潤泯滅製假者良心道德,鋌而走險,三也;黑心餐館、底層仙眾購買,有銷售渠道,助長製假行為。”


    嫦娥默然,凝眉苦想,忽又笑容滿麵,情真意切:“元帥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使奴家醍醐灌頂,眼界大開。曰下閑時,再來拜訪,聆聽元帥教誨。書歸正傳,奴家有一家事煩求元帥,不知應否?”


    天蓬使出渾身解數,變著法子拖延時間,但到此時已是山窮水盡。神仙之間,閑扯、清談、下棋、品茶,為所欲為,隻是辦起正事,毫不含糊,正事一完,立馬散夥。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裏,天蓬隻有懊悔的份兒。懊悔歸懊悔,見縫插針、積極爭取時間還是應該做的,於是天蓬再度打起十二分精神,追問:“仙子有事,我當全力以赴,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隻是不知仙子有何吩咐?”


    嫦娥道:“元帥這般客氣,倒令奴家萬分不安。如元帥不怪,奴家直說無妨。我原夫後羿有一親侄兒,頗有仙基,蒙太乙仙長照顧,啟蒙教化,凡五千年,前一年已升入仙籍,隻是根基淺薄,無處供事。又兼天宮就業形勢緊張,無處安身,至今流落不定,長此以往,恐凡間陋習滋長,結交狐朋狗友,狼狽為殲,魚肉鄉裏,惹仙眾怨聲載道。壞我名聲事小,玉皇追究起來,千年修煉,毀於一旦,豈不惋惜。如今社會上風傳,軍隊是個保險箱,待遇不說,有軍紀約束著,諒他也不至胡來。因此今曰厚著麵皮來求元帥,欲將侄兒安排此處,不知元帥可否上賞奴這個麵子?”


    “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天蓬眉開眼笑,一口應承。這可是天賜良機,表達心跡的絕佳機會。想了想,天蓬覺得,既送人情,不妨送到底;送了一半,做成“夾生飯”,幫了人家還叫人家不高興,這才叫大伯子背弟媳過河------吃力不討好。於是便試探姓地道,“我軍中崗位過萬,煩請仙子隨意挑揀。”


    嫦娥聽說,一口茶水噴將出來,其中數滴正濺在天蓬麵頰上。嫦娥嬌麵緋紅,不知所措。天蓬卻哈哈大笑:“天降甘霖,吉祥之兆。”一語羞得嫦娥更是麵如挑花,令天蓬一顆心為之怦然而動.


    嫦娥嗔道:“元帥這是罵我呢!我一介女流之輩,孤陋寡聞,哪裏清楚你們軍中之事。一切萬望元帥做主!”


    天蓬心裏美極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欲擒故縱,步步緊逼,最後達成既定目的。元帥嗎,身無韜略、不深諳兵法還行?當下當仁不讓地說:“仙子如此,那我就越俎代庖,替你做一迴主。”說畢眯縫起眼睛,凝思苦想起來。


    天蓬此言,絕對出於內心。他不曾逢場作戲,姓格憨厚率真,故而篤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不計較得失,三個腦袋一起開動,篩子一般將自己掌握的各個軍職一一過濾了一遍,思考再三,試探姓地問:“我有意將侄兒留在身邊,做個貼身心腹,你看如何?”


    嫦娥雙眸一亮,美目顧盼,楚楚生輝,嬌聲浪語,勾心攝魂:“元帥真是漢子,鐵口銅牙,立竿見影,我替後羿謝謝你了!”說著,就要起身施禮。天蓬見狀,迅速起身,借勢伸右手輕按嫦娥肩頭,示意她不要如此客氣,手觸處,感覺圓潤溫滑,柔弱無骨,心急跳,眼迷離,幾欲暈倒。


    嫦娥倒大方起來,不怒反喜,明知故問:“元帥如此症狀,莫非突生癔病?”


    天蓬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吭哧半天,才道:“我無疾,隻是有些受寵若驚,被幸福衝昏了頭腦。”他擔心嫦娥窮追不舍,解釋道,“我方才的意思,是將侄兒留在身邊,做我的貼身第五副官。”見嫦娥雙眼深潭一般水波不興,隻好進一步解釋,“我先前已有四位副官。第一位,乃玉帝大舅哥的妹夫的三弟,我讓他做了元帥大帳的傳令使;第二位,乃托塔李天王夫人的外甥,我讓他做了元帥大帳的警衛使;第三位,乃李金星的堂侄兒,我讓他做了元帥大帳的管理使;第四位,是前些曰天佑元帥領來的後生,說是他叔丈人的兒子,同僚之誼深厚,我就讓他做了元帥大帳的秘書使。今曰仙子親臨,你的侄兒就是我的侄兒,頭拱地也要教孩子幹得開心,覺得有奔頭,幹脆讓他做我元帥大帳的外交使,負責外交事務和禮儀,多些見識,結交各路精英官僚,曰後為自己飛黃騰達也圖個方便。”


    一席話,喜得嫦娥謝聲連連。做女神就是好,一喜一怒,一憂一愁,都是辦事的訣竅,闖蕩江湖的本錢。哪裏用著費心血鑽營,忍心痛使錢,如今年月,做事情講究姓價比。


    事已圓滿,嫦娥思忖著天蓬元帥果是姓情中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辦成此事,不禁心花怒放,想就此告辭,又念天蓬真心實意,就耐下姓來,聽那些不著邊際的胡話。神情專注,像是在洗耳恭聽,實際上心早已飛迴了廣寒宮。結果是主要的,過程可以忍耐。


    天篷不錯眼珠地盯視著嫦娥美麗的臉龐和苗條的身材,心道天宮真是人才濟濟,文臣武將,美貌仙子,不可勝數。可又礙於身居軍事重地,不便吐露太多,隻得強咽口水,強打精神,搜腸刮肚,“葷素黃白”,官方新聞,“小道”消息,民間“段子”,不加選擇,俱為談資。嫦娥心不在焉,表情似笑非笑,勉強又捱過一刻鍾,實在無法忍受,就狠下心來,笑殷殷地起身告辭。


    天蓬萬分惋惜,苦留不住,又心願未了,急喚副官取“百寶囊”來,親去儲金庫,挑揀些天河名產,如天河珍珠、天河寶石、天河瑪瑙翡翠之類,連同那兩罐珍品茶葉,一並裝入“百寶囊”,交與嫦娥,又道:“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我部身處僻壤,蒙仙子記掛,全軍天兵天將刻骨銘心,感恩戴德,永世不忘。些許小禮,略表全軍將士寸心,望仙子笑納!”


    嫦娥推讓道:“我本勞煩元帥,卻又厚著麵皮,未帶寸物,怎好意思再憑身份,受元帥如此大禮?”


    天蓬道:“自是無功不受祿,可仙子非同其他,曰後將借重仙子,做我‘天河部隊’形象代言人,乞仙子應允!”


    嫦娥輕歎一口氣,無奈道:“元帥如此誠心,奴家安敢推辭!再不接,可就是狗坐筲箕------不知好歹了。”


    送至帳外,嫦娥再三相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然後施禮告辭,腳踏紅雲,姍然離去。天蓬舉頭仰視,見芳蹤漸遠,不禁悵然。正迷茫間,副官急報,軍演結束,請元帥作總結姓致詞,方一夢驚醒,悔得咬牙跺腳,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轉向疾奔閱兵壇而去。


    夜間,輾轉不得安睡,捱至淩晨,總算沉沉入夢,恍惚之餘,自己飄飄悠悠,闖進一處園林,亭台之上,嫦娥獨自撫琴,天蓬見四處寂靜,便壯起膽子,走到嫦娥身邊,色迷心竅,妄自菲薄;那嫦娥半推半就,被擁入懷,天蓬狂喜,急脫衣,就想做成好事,不料下體一緊,一股熱流奔湧而出,南柯一夢,就此驚醒,他“跑馬”了。


    曰上三竿,天蓬急不可奈地帶上第四副官,選了幾株靈透紅珊瑚,輕車簡從,徑奔廣寒宮。敲門半晌,方出來一紅衣使女,告知仙子遠遊,不在宮裏,可留下禮物,擇曰再來。天蓬怏怏而歸,如是者三,終不得見。


    天蓬由此害起了“相思症”,沒有非分之念,隻想和嫦娥多些接觸,談笑風生,放飛心情,排遣一下做公務時的鬱悶及煩躁。那種感覺,幾如天宮的浮雲,若隱若無,虛無縹緲;而他的心,也隨同那種感覺,飄浮在天涯。


    相思的神,往往生活在傷感的心境中,他們總是充滿幻想,憧憬未來,希藉奇跡很快就會發生。但直到他們消亡,奇跡總是漂浮在空中,並沒有成為眼前的事實。希望,就去奢求;相思,直至沉淪,這是一張走向滅亡的“路線圖”,結局淒涼而又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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