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前麵是陷阱,卻為陷阱中的誘餌引誘。


    沈柯現在的感覺便是如此,雖然底下的部卒隻是興奮地做著最後一戰的準備,但他卻隱約察覺等在大軍前頭的可能不是什麽好東西,隻不知道這四萬大軍,有沒有本事連誘餌帶著獵人一口吞下去。


    這心態仿佛賭博,他看著軍中大麾,情知現在的四太子就是這樣一個賭徒,大軍北上已經第四天,那股輕燥的情緒不斷影響著軍隊,隻是軍中斥候帶來的消息讓沈柯越來越警惕。


    無異狀便是最大的異狀,若是蓋天王大軍仍在,這周圍的村鎮如何會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關鍵的一點異處,在於這些村鎮中少了一種至關重要的東西。


    所有的村鎮裏麵,都沒有一個活人,別說活人,連死人都沒一個,隻有牆上地上的血跡,令人怵目驚心。


    這年頭,村舍十室九空很是正常,但所有村舍連著村舍周圍都沒有一個人的話,那就值得奇怪了。


    若是沈柯自己做主,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返迴倉陽城固守,等到明年開春,打聽清楚敵人虛實之後,再行行動。


    可惜如今的軍主是四太子殿下。


    又一行斥候歸來,天上的飛馬也偵過了周圍的地形,沈柯歎了口氣,策馬行向大麾,告知四太子敵情。


    “附近仍然沒人?”


    “是,四殿下,飛馬探過百裏,附近空無一人,再往北八十裏,便到山口了。”


    “如此說來,再走半日,便可到達瀾滄山口?”


    “是,殿下。”沈柯一點頭,再道:“此地距瀾滄山口不過半日之路,末將認為,若蓋匪有詐,當在彼處設伏,那處地形莫測,偵騎難查,不若在前麵的霍家鎮旁下寨,若蓋匪南來,一擊可破。”


    “霍家鎮?”四太子目光狐疑:“為何不是鬆丘?那裏的地勢豈非更為險要?”


    “殿下,若我是蓋匪,也當料到我軍在那裏堵截,何況那裏盡是密林,末將深恐敵人設伏。”沈柯說,實際上他並無自信,隻是多日以來心中的不妙預兆,讓他疑神疑鬼,分外小心。


    “這也設伏,那也設伏,蓋匪兵力也忒多了些。”四太子不信地笑笑:“也罷,沈將軍所說也有道理,便在霍家鎮駐軍便是。”


    沈柯鬆了口氣,霍家鎮在碧流河岸,水源充足,地方寬闊,駐下四萬兵馬並無困難,周圍一片空闊的草地,飛騎俯瞰一目了然,蓋匪埋伏也不會選擇此地,雖然距離山口稍遠些,但勝在安全。


    一入鎮子,眾軍埋鍋造飯,沈柯則在附近查探,不知為何,離山口越近,他心中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強勁,或許對四太子而言,未來可能麵對的不過是一萬殘兵敗將,甚至更多也未可知,但那又有什麽關係?


    前軍四萬強兵,其後不過百裏處便是羽公後隊,兩廂照應,便是蓋天王大軍翻上三倍也可一網成擒,但沈柯卻不這樣想,若他是蓋天王,手中隻有三萬兵力的話,是絕不敢在倉陽府逗留的。


    不計其數……


    沈柯不禁想起了那個報信者嘴裏不斷念叨著的詞,僅僅一萬兵馬,就能被稱作不計其數麽?


    他已經往烏家堡方向派了探馬,卻仍然沒有迴報。


    這時候沈柯才感覺到,似乎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蓋天王的虛實。


    鎮子裏空無一人,沈柯一直在想,這些人都哪去了呢?


    或許是被蓋天王裹挾走了吧,但總應該留下些屍體才對。


    正在這時,正在休憩的眾軍突然爆發出幾聲零星的慘叫,沈柯一驚轉頭,便見幾個親兵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周屠龐大的軀體,在地上翻滾不休,篝火上煮沸了的一鍋湯水灑在地上,異樣的氣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有毒!”


    眾軍一片片驚嘩,陸續有用了食的兵士倒下,沒有進食的軍士,也紛紛丟開手中湯水,所幸毒發得快,四萬大軍隻倒下了幾百人。


    “食物中如何會有毒?”


    這已是讓眾將心驚不已,四太子走出所住宅院,他是主帥,又身份尊貴,吃得當然和眾軍不是一般東西,另有親衛試毒,當然毒不到他,但親衛倒了幾個,也讓他驚詫非常:“糧官何在。”


    那戰戰兢兢的糧官到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眾將隻得走到糧草輜重處,羽士法師檢查一番,都臉上變色:“殿下,這些糧草都不能吃了!”


    沈柯心中一突,轉見眾將臉上都是一陣變色,一營輜重,被人無聲無息下了毒,這委實駭人聽聞。


    莫非等待這四萬大軍的,就是這個?


    沈柯唿吸急促,目光掠過營帳輜重堆集處,眼皮突地一跳,抽刀便向那一叢輜重處刺去,一邊大叫:“快讓開!”


    四太子一愣,眾將也是措手不及,就見那一堆輜重翻滾著飛起來,一聲尖銳的咆哮從那角落裏爆發開來,隻見一團模糊的霧氣從中飛出,中間包裹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青皮怪物,避開沈柯刀鋒,朝四太子疾衝過去。


    “妖物!”


    眾法師大聲喊叫,卻手忙腳亂,摸符都是措手不及,沈柯一刀戳空,連忙轉身探出右手,一把抓住妖物一足,掌心被那粗糙硬毛一刮,就是一陣火辣辣,那妖怪栽倒在地,也不迴身,被沈柯握住的腳角度詭異地一扭,那鋒銳的腳爪劃過沈柯左臂,卻不想劃上護腕,隻擦出一陣讓人磨牙的聲音;沈柯趁勢揮起一刀,狠狠劈斬上妖物大腿。


    妖物一聲慘嚎,大腿應刀兩斷,粘稠的血當即將沈柯黑甲染成紅色。


    四太子周圍的衛士也反應過來,軒轅烈抽出腰間長劍,一劍刺向妖物腦袋,妖物猙獰臉孔一抬,大嘴一咬,兩排堅硬的牙齒竟將劍刃咬住,軒轅烈用力一轉,妖物滿嘴噴血,卻是絲毫不鬆,雙爪疾揮,便抓向軒轅烈麵門。


    軒轅烈向後一讓,那一爪抓到一衛士臉上,隻聽喀吧一聲,那衛士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嚎,爪子鬆開時,五官皆盡扭曲變形,衛士掩著臉,狂舞亂跳一陣,一跤跌倒,隨著身軀倒地,腦殼也一聲脆響中徹底斷裂,紅白色的漿水泊泊湧出。


    附近輜重營將士方才注意到這裏異狀,見這怪物如此兇悍,大亂四散。妖物雙眼血赤,頭狠狠一甩,口中的劍刃便斷成兩截,血盆大口張開便朝軒轅烈撲去,那一截被咬碎了的劍刃還在那血盆大口之內。


    “快閃開!”


    軒轅烈卻不閃,而是揮起一拳,正中妖物臉孔,力量之大,發出嘭地一響,妖物尖叫一聲,雙眼流出血來,倉皇退後兩步。後麵沈柯雙手掄刀,一刀從妖怪後腦斬到左脅,那騰空而起的身形,便在這一刀劈擊下撲到在地。沈柯亂刀將妖怪腦袋砍成肉泥,方才停手喘息。


    眾軍沉默一陣,輜重營主官斬了幾個亂軍,整好軍伍,方才圍上前來。“這……這是什麽怪物!”指著血淋淋的妖屍,麵如土色的四太子才哆哆嗦嗦,說出話來。


    “是六瀆界的妖物……”羽士表情凝重,走到妖屍之前,細細端詳一陣,轉向四太子:“殿下,多是此妖用妖毒汙了我大軍糧草。方才此妖身纏霧氣,乃是妖族的蜃隱之術,估計輜重營軍士不察,才讓這妖怪得手。”


    說著他鬆了口氣:“天幸此妖毒已吐盡,不然剛才殿下危矣。”


    “這等地方,怎麽會有六瀆界的妖物?”四太子一臉震駭,仍是不可思議。


    羽士也是一臉不解:“四殿下,北府鄰近六瀆界,妖物本就不少,但這等妖物……”


    他看著妖怪肢體形狀,表情越來越凝重:“這分明是通了靈的老妖,在過幾十年便要化成人形,在人界卻是少見之至。”


    “殿下,糧草已失,我等還是迴軍與羽公匯合才是。”沈柯上前拱手,見四太子猶豫,微微皺眉:“實不相瞞,殿下,這等妖物,我和公上,在倉陽城也見過一隻。”


    “竟有此事?!”眾人皆驚。


    “不敢欺瞞殿下,若非當時玄師警醒,公上多半被害了。”沈柯心情嚴肅起來:“殿下,那隻妖物無論長相還是體型都和眼下這隻相差無幾,我曾在北府流浪多年,也沒見過幾次這個等級的妖物,這些天出現這兩隻,一隻意圖襲擊公上,一隻壞我大軍糧草,蹊蹺之處,還請三思。”


    四太子麵色變幻一陣:“你是說,蓋匪之軍中,有可能有妖物相助?”


    眾將表情同時一僵,看著那隻橫屍就地的妖魔,這等妖物如此悍猛,還有種種異能,若蓋匪有此等妖物相助,神出鬼沒的攻擊之下,他們果真能夠輕易得勝麽?


    沈柯表情凝重地搖了搖頭,不是否認,而是不敢肯定。


    羽士沉吟片刻,道:“四太子,軍中法師不多,遇上這等妖物,不可不防……隻是不知蓋天王如何聯絡得這些妖怪,那荒莽群山中的荒人部落,豈能漏過這許多隻妖怪進北府??”


    他喃喃自語,似乎也沒指望從旁聽得答案。而四太子仍麵色猶豫。


    沈柯心知他舍不下滅蓋天王大功,可是前方明明已經明擺著是個大釘子,難道還要傻乎乎地往上湊麽,不智一次已然足矣,不可再猶豫第二次,便進言道:“殿下,無論如何,大軍糧草已壞,前途不明,逗留在此實屬不智,還請殿下早作打算。”


    四太子看看一身紅鎧的軒轅烈,見他點頭,便歎了口氣,下令大軍拔營。


    出了輜重營,沈柯眼望小鎮,忽地感覺這原本平靜的鎮子裏頭殺機四伏。


    若那些妖物果真是蓋天王所遣,那麽為何在這裏發難,或許大軍這般倉皇出擊,一切都在敵人的計算之中吧,那麽現在收手,是不是有點晚了?


    他看著北麵,雖然距離山口還有幾十裏遠,但遠處巍峨的山峰已經隱約在望。


    沈柯下了命令,就感到身側一人身影遮了部分天光,一轉頭,卻是軒轅烈站到身側,那雙重瞳戒備地看著四周:“沈將軍,情況有異,還是吩咐將士們做好準備才是。”


    沈柯點頭應下,便見軒轅烈轉身離去,想起剛才輜重營時,其人應付妖怪時的冷靜姿態。又感知得其身上氣勢,自己在他麵前,都要氣短上好幾分,不難想象在戰陣之上,此人會是何等厲害。


    那一拳頭打在妖怪臉上,竟然能夠讓妖怪七孔流血,沈柯可是很清楚,這妖怪是何等的皮糙肉厚。


    莫非這便是羽士所說的萬人之將?


    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的神經實在是太過堅韌,這等時候,居然還能想到別的事情。


    正在整理營寨之時,平地忽然泛起一陣淡霧,在沈柯眼裏,這霧氣來的無比蹊蹺,而就在這時,旁邊幾個正在整理營帳的軍漢突然發出一陣驚唿。


    “將軍!此地有異!”


    沈柯心中一突,連忙走了過去,就見那幾個軍士手中拿著一根立營的杆子正在擺弄,那杆子下端,是一片不那麽醒目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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