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離奇消失的飛機


    五個月零二十天前。


    春夏之交的雷聲在四周轟鳴,還是中午時分,天竟然黑得跟夜晚一樣,雪亮的閃電不時劃過長空,刺得人眼前發白。狂風把這個臨時搭建的窩棚吹得東倒西歪,屋頂垂下來的白色布幔在風中啪啪作響,好似亡者的魂魄在空中盤旋不肯離去。窩棚裏的雨水已經流淌成一條小河,所有的桌椅還有豆腐飯的鍋碗瓢盆都浸在水裏。花圈堆積如山,那些紙做的花朵被雨水一淋,變得灰暗難堪,形如殘花。


    送葬的人們紛紛拿出雨鞋穿起來。我無奈地看著自己腳下的馬丁短靴泡在水裏,原本暗紅的皮質,被水慢慢浸透,變成了灰黑色。


    穿過雨簾,我看到靈堂裏擠滿了人。中間一個大大的黑色“奠”字,兩邊是一副挽聯——壽終德望在,身無音容存,中間是死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正對著鏡頭憨憨地笑,我實在沒有辦法把這張笑臉跟那個斷了脖子還會咬人的猙獰麵孔聯係起來。


    道長又去盛了一碗豆腐羹飯,雙手捧著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吸吸溜溜地大聲吃起來。


    “你還別說,現在這豆腐飯燒的真好吃,以前可沒這麽多佐料,就是煮豆腐擱點醬油勾芡一下,你看這個,有竹筍、蘑菇、荸薺……還有雞雜呢,難怪這麽鮮,我說你也吃點啊,難得能吃到……再說咱可是又買花圈又給紅包的,不吃點迴來可太虧了……”


    這時靈堂裏忽然一陣亂糟糟地哄響,接著,一個身穿八卦花衣的道士當先而出,身後跟著一幹身穿麻衣素服的孝子賢孫,再後麵,跟著一頂雕花小轎、小轎很小,簡直就是個微縮模型,裏麵擱著死者的骨灰盒,雖然輕巧,但是抬轎子的依然是八位壯漢,這是這一帶的送葬習俗,以前抬棺材都是要湊齊親戚本家八人,俗稱“八仙”,現在雖然大家都火葬,骨灰盒小又輕,但“八仙”還是保留了下來。


    那道士引著眾人來到窩棚裏,自己單膝跪下,拿出一卷文書,披在左手前臂上,右手搖起招魂鈴,鈴聲尖銳,穿過密集的雨聲,聽起來淒厲無比。


    鈴聲一聲緊過一聲,如催命一般,突然之間,那道士發出一聲大喊,接著吟唱起來:“開天天有八卦,開地地有五方;開人人有三魂七魄,開神神有一路的毫光。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打掃堂前地,焚起三炷香,十字路上先請各路神將……我一請上天的趙天師,二請楊戩楊二郎,三請玉皇大帝,四請四大天王,五請五方同道,六請孝家的家堂,七請七天姊妹,八請八大金剛,九請九天玄女,十請十殿閻王……”


    這唱詞帶著濃濃的鄉音,使我聽不太清楚。此時天上的雷聲已經遠去,隻剩下隆隆的悶響,閃電不時亮起,道士的半邊臉也不時明滅,鈴聲越來越快,他的唱詞也越來越急,最後突然長嘯一聲,接著四麵大鑼同時敲響,鑼聲響徹天地。道士長身而起,搖著招魂鈴當先走去,銅鑼緊隨其後,孝子賢孫們也緊跟而去,之後是骨灰盒小轎,花圈,而我們一幹送葬的人跟在最後。


    送葬歸來,窩棚裏酒席已經擺好,一幹人又鬧哄哄地坐下吃喝,我和道長混在角落的一桌,自稱是死者周令文的遠親。


    我們同桌幾乎都是互不相識的人,大家拘謹地隻顧埋頭吃菜,我身邊一位是周令文村裏人,他負責陪酒,招唿大家吃好喝好,我便跟他攀談起來。


    “你說老周好好一人,怎麽就被車給撞死了呢?”我問道。


    “嗨,都是命唄!”這人用牙咬開一瓶啤酒,伸過來要給我倒上,我連忙擋住,說自己要開車,不能喝酒,他也沒怎麽堅持,隻是推讓了兩下,便越過我,給道長倒酒,然後挨個給同桌的人倒上。


    “這事也邪門得很……”這人給大家倒完酒,又客套了一番,開始跟我打開了話匣子。


    “連屍首也沒有……”他刻意壓低了嗓音,但又很巧妙地控製到能讓一桌人聽到,“他們家裏人到交警隊的時候,就隻剩骨灰了……”


    “而且啊……我聽人說……”這人又用更低的聲音,還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正在偷聽他的話,惹得同桌的人都伸長了腦袋湊過來聽——


    “我一哥們是交警隊的,他跟我說,周令文……詐屍了!”


    “什麽?”道長驚唿一聲,筷子上一片白切肚片撲通一聲掉落在啤酒杯裏,啤酒濺了他一臉。


    “詐屍?”道長用袖子胡亂地擦著臉又重複問道。


    那人略顯得意地點點頭,似乎很滿意自己營造的恐怖效果,他伸過手拿過道長的酒杯潑到地上,重新給他倒上一杯,又神神道道地說:“可不是嘛,我哥們說,周令文脖子都被撞斷了,法醫正驗屍呢,他突然坐起來……”


    “哇……”席間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被他這麽一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孩子媽媽連聲安慰。那人略顯尷尬地摸摸腦門,往椅背上一靠,以正常的音量,酸溜溜地繼續說道:“有時候錢賺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八字載不住啊,你說是吧?他們家這麽有錢,結果兩兄弟都出了事……”


    我心裏一動,連忙問道:“他兄弟?又出什麽事了?”


    “你們不是他家親戚嗎?”那人奇怪地問道。


    “哦……哦……我一直在外地工作,對他們家情況不是太了解……”我連忙遮掩道。


    “那也難怪!”那人沒有絲毫懷疑,接著說,“是周令文他弟弟,周令武……坐飛機出了事,到現在還沒找到……”


    “噗!”道長一口啤酒狂噴而出。


    周令武,性別:男,年齡四十二歲,戶籍所在地:錢潮市錢江縣周家店村,職業:進出口貿易,職位:企業主,文化程度:初中,政治麵貌:群眾……


    我坐在電腦前,道長站在我身後,兩人都盯著屏幕上顯示的周令武的保險資料,但如同大多數農民企業家,他可供查詢的履曆一片空白。我們通過調查他們身邊的人得知他和他哥哥周令文都是做鋼材貿易的,曾經二人都是身家上千萬,但這兩年碰上國際鋼材價格暴跌,身家大幅縮水,兩人的公司都已經停業。特別是周令武,我通過銀行的哥們側麵了解到,似乎他買通了某銀行的上層,用高評估價抵押了一批鋼材,獲得貸款後攜款外逃了,檢察機關已經對他以詐騙罪刑事立案,卻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那架消失的飛機上。


    我歎了一口氣,靠迴椅背上,迴頭看了一眼道長。道長也皺著眉頭搖搖頭,轉身繞過辦公桌在我對麵坐下,順手拿起我桌上放著的一個玻璃鎮紙在手裏一上一下地把玩。


    “現在怎麽辦?”我也拿起桌上的一支水筆在手裏轉著玩,“這家夥就是個暴發戶……還他媽破產了!”


    自從那晚maggie q在我家消失後,我和道長二人就一直在暗地裏展開調查,道長原本就是個神秘事件和玄學的狂熱愛好者,而我,也被屢屢發生的詭異事件勾起了濃厚的興趣。雖然道長曾經遭到警告,我也看到恐怖的“死人複活”,還有maggie q的刀傷,但奇怪的是,在最初的慌亂之後,我們現在並沒有多少恐懼,反而有一種隱隱的興奮。


    “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破產暴發戶!”道長摩挲著手裏的鎮紙喃喃地說道,“一個欠錢不還的老賴,在國外待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迴來?迴來也就罷了,還偏偏坐上了那架飛機?家裏親兄弟又無緣無故詐了屍……”


    我揮揮手示意自己也明白這其中的詭異:“可現在兩個人都死了,而且連屍首都找不到,我們又從何查起?”


    “嗬……”道長輕笑一聲說,“老大死了是沒錯,這老二還不一定。”


    “這飛機都失蹤這麽久了,哪裏還會有活的!”我滿不在乎地說。


    道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咂了咂嘴放下手裏的鎮紙,伸手搶過我的筆,從電腦旁的打印機上抽出一張空白a4紙說:“咱們先把線索捋一捋!”


    “十天之前……”道長在紙上畫了一條橫線,“你碰到周令文‘詐屍’……”


    我一想到那斷掉脖子還朝我齜牙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點點頭。


    “然後你就碰到了maggie q,她也向你打聽僵屍的事?還提到了索拉姆……”道長繼續問。沒等我迴答,他又在紙上畫了一條線,旁邊寫了一個q,又注上幾個小字——骷髏會——索拉姆。


    “接著是我受到自稱公安,但現在想起來絕對不是的神秘人的警告……”道長在下麵又寫上神秘人幾個字。


    “但其實在這些事情之前……”道長在橫線的旁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在裏麵寫上兩個字母,然後說道,“這架飛機的失蹤,跟這個事件之間似乎有種神秘的聯係……”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納悶地問道,“難道是飛機上有那種讓周令文詐屍的東西?”


    道長搖了搖頭說:“現在看來沒那麽簡單,為什麽會牽扯到骷髏會?警告我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還有索拉姆,為什麽會一早在暗網上流傳……這個上古的邪神,和感染者又有什麽聯係?”


    “也許是你多想了……”我晃著腦袋說,“我有一搞航空的哥們跟我說,航空業其實有個神秘的規律,就是幾乎每隔十年,就會有一段空難集中爆發的時間,如2000年前後的,以協和客機和911為代表的一係列空難,再之前是1995年前後,再往前是1985年……這麽算來,全世界已經差不多有十餘年沒有連續爆發過大型空難了,其實整個航空業……他們叫係統性累積風險已經很大了……”


    “我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內幕……”道長托著腮幫子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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