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裏是龍的空間,龍說了算。迪爾蘭多也沒辦法,隻好走到一片散落在腳邊弧形碎片上坐了下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隨著他意誌的放鬆,原本包圍在外麵的氣泡也不知不覺地收縮了起來,而當氣泡的範圍縮小後,海水迅速的上湧,吞噬掉了小島的邊界。


    (快穩住你的意誌!)巨龍擔憂的靠近了一點,但是巨大的腦袋和脖子在水中空氣中劃過引起的海浪和氣流,反而比巨龍的憂心更快的撲上了迪爾蘭多意識構築的薄壁。


    嘭的一聲巨響,一個不小的浪花撲上了幾乎完全透明的薄壁,打的迪爾蘭多整個往後仰去,摔了個四腳朝天。原本看似堅實的腳下沙地也突然晃動了起來,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要沉入這片無盡的大海。


    好在迪爾蘭多立刻明白了巨龍的意思,重新把全部精神力量放在穩定氣泡外壁上麵。看似脆弱的氣泡頑強的抵抗住了接下來幾波較小的波浪,剛才鬆動的小島也逐漸恢複了穩定,不再搖搖欲墜。


    星光巨龍潔白的頭顱垂在小島的上方,正歪著頭關心的看著白沙小島重新從海水之中浮現,麵積最終恢複到一開始的大小。


    巨龍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四隻巨大的羽翼籠罩住小島的上空和四周,遮擋住強光和海風,把那個新生的脆弱的氣泡保護了起來。


    終於緩了過來的迪爾蘭多,這才從沙灘上爬了起來,氣喘籲籲的問巨龍:“所以說這個氣泡和我腳下的這個一無所有的小島就是我的全部砝碼?而讓這個小島一直存在就是上次說的訓練?”


    (不完全對。)巨龍眨了眨巨大的湛藍色眼睛,開始糾正迪爾蘭多的錯誤認識。


    (你所稱為氣泡和小島的事物是你的“世界”,而訓練是讓你的“世界”豐滿成長,填補我的“世界”的空白。)


    (你要讓腳下的白沙變為廣袤的大陸……)


    (讓空寂的荒漠變成綠樹成蔭的樂園……)


    (讓渺無人煙的山野變成繁華似錦的城市……)


    (讓生命和文明充滿這個空……)


    巨龍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越來越多的和聲加入到它威嚴的吟唱之中。迪爾蘭多可以肯定到最後那聲音完全不是人類的語言,充滿著古樸的節奏,夾雜著悠遠的顫音和滑音。變化多端、複雜精妙,完全不是人類的喉舌能夠發得出來。


    而自己居然能夠聽懂!


    巨龍深情的演說持續了很久,迪爾蘭多在聽到五百多句的時候,已經放棄了記住全部的內容。


    等巨龍終於說完,用一個完美的顫音結束了整個長篇大論的時候,它充滿期待的看著迪爾蘭多,指望自己的共生者能用一段同樣優美的話語來迴應他。


    充斥世界的迴響又過了一會才停了下來,以至於迪爾蘭多晚了點才發現巨龍說完了。


    迪爾蘭多站直了身體,深情的看向巨龍,清了一下喉嚨,然後鄭重問道:“我怎麽才能把腳下這個不夠蓋間屋子的小島變為廣袤的大陸?”


    當迪爾蘭多突然騰空,連著自己的泡泡還有小島在空中飛舞的時候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巨龍歎了一口氣。因為巨龍沒有控製好方向,所以這口氣正對著迪爾蘭多的小小“世界”,然後就把整個“世界”給吹跑了。


    翻滾中,迪爾蘭多才意識到,腳下的這個小島也是被包在自己的氣泡之中的。所以當整個氣泡在海麵上蹦蹦跳跳滾動的時候,漫天的白沙就如同雪花一樣四散飛舞,嗆得自己幾乎無法唿吸。那些巨大的碎片也危險的砸來砸去,好幾次差點把迪爾蘭多戳個對穿。


    最後氣泡撞上了巨龍的一隻翅膀,終於停了下來,迪爾蘭多一臉狼狽的從白沙中鑽了出來,不斷的拍打全身吐口水,企圖把幾乎要和自己揉在一起的白沙給全部清除幹淨。


    巨龍的腦袋又靠了過來,迪爾蘭多立刻警惕的後退了一步,瞪著巨龍說:“老朋友,你的唿吸太大,別再來一次了。有什麽問題給我本書我自己看好了!”


    星光巨龍發出不知道是不滿還是歎息的咕嚕聲,最後還是伸長了脖子從天空高處叼了一個什麽東西下來。


    (做好準備!)巨龍的警告響起,然後它就鬆開了口,一本深褐色的皮革裝訂的冊子從它的嘴裏落了下來。啪的一下砸在了迪爾蘭多的氣泡的頂部。


    雖然有巨龍的警告,但是迪爾蘭多還是感覺如同胸口被人用重錘狠狠的砸了一下,腳步一軟,差點跪了下來,但是立刻他就重新穩住了自己的身影。


    他看著冊子所在的位置,全神貫注的想著“進來”。突然間那本厚厚的冊子就穿透了透明的薄壁,落了下來,正好被迪爾蘭多接住。


    巨龍讚許的看了一眼迪爾蘭多,示意他看看冊子的內容。


    這本冊子嚴格的說不是一本書,而是一本筆記。素皮的表麵幾乎沒有什麽裝飾,隻有壓出來的工整體的字母l和b。翻開書頁,裏麵的紙張因為使用者的長久的摩擦和翻看,很多地方都有破損。


    反反複複的塗改和記錄讓筆記變得很難看懂。更有大段大段的地方被墨水塗掉了,不知道原本寫了些什麽。直到翻了大半本以後,才終於出現了可以清楚閱讀的內容。


    “……我考慮再三,唯有以具現化的方式,來逐步的擴大充實我的精神世界。隻有如此才能夠鞏固和加強,並依靠創造出的世界自身的生長力來持續的對抗巨龍的精神威壓……”


    迪爾蘭多把這段文字又讀了一遍,然後抬頭看向星光巨龍。“這是我的祖先蘭蒂斯?伯明爾頓的筆記?”


    (恩)


    “這是他經過總結找出來的,可以訓練人類精神力成長的方式?”


    (恩……我們經過了諸多殘酷的訓練方式,讓他的靈魂傷痕累累。當他想出這個方法的時候,已經虛弱到無法完成這個計劃了。而我在這個世界也待的太久,繼續的保持龍的形態會帶來整個世界的能量失衡。)


    迪爾蘭多低下頭,摩挲了一下破損起毛的紙張,然後翻了過去看後麵的記錄。一塊醒目的褐色斑點出現在下一張紙的邊緣,還有被手指抹擦的痕跡。


    那是一滴幹涸的血跡,正好壓在這樣的一段文字上。


    //……昨日的猜想已經得到證實,龍之境完全能夠接受一個活躍的生命組合在它的體內生長繁衍。白沙島上的樹木已經增加到了一百五十三棵,種類增加到六種,出現了第一口泉水。莫納女神在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泉水!但是水意味著更多的生命,不是麽?//


    迪爾蘭多翻過這一頁繼續往後看,陸陸續續的都是關於小島的各種記錄。從出現第一隻螃蟹,到出現第一隻兔子。從沙灘變成了土地,到小島變成了一小塊大陸,而大陸之上又逐漸開始有了大型的動物。


    深褐的血跡在筆記中時不時的出現,記錄者的字體有的時候工整,有的時候淩亂,似乎在壓抑著劇烈的痛苦或者在什麽顛簸的交通工具上書寫一樣。


    筆記的最後一頁,滿頁的文字都潦草而倉促,仿佛代表了書寫者淩亂的內心。


    //……我的世界全部的被摧毀了,我的大陸的支架才剛剛觸及深層意識,就引發了地震。連綿不絕的海嘯和風暴摧毀了我的防禦壁……//


    筆記到這裏嘎然而止,這頁紙的下半截不知道被什麽人撕去了,所以無法判斷還寫了什麽。但是從前麵一頁所記錄的日子來看,那是星光曆元年的十二月五日――圖蘭達開國之君蘭蒂斯逝世的前一天。


    迪爾蘭多用手指沿著那些淩亂的筆跡描畫著,說來血緣傳承真的很奇妙,一千年前的祖先的筆跡竟和自己的有著七成的相似,一旦潦草起來,更是如出一轍。


    “所以說……光明王之所以英年早逝,就是因為他一直在試圖完成這個精神的試煉。而唯有完成這個無比艱辛的試煉,才有可能把魔龍王和你送迴你們的世界?”迪爾蘭多抬頭,直視巨龍的雙眼,提出了問題。


    (對!)


    “你憑什麽相信我就能夠完成它?而且萬一我也失敗了呢?”迪爾蘭多用力的合上蘭蒂斯的筆跡,激動的質問巨龍。


    (因為瑞塞斯還是幼體,它的精神世界和你一樣的孱弱。因為這是拯救你們世界的唯一方法,最後的希望。)巨龍的聲音理智而冷淡。如果失敗了,毀滅的是人類的世界,巨龍是不朽的,它隻會被困住,不會因此而終結。


    迪爾蘭多低下頭,下意識的摩挲著筆記本的潤澤皮麵。幾個暗色的文字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寫在深褐色的皮革上,毫不起眼。


    “信念責任榮耀”迪爾蘭多輕輕的讀了出來。簡單的三個詞,如果不留意看,差點就被忽略了。但是寫下這三個詞的人,是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和整個靈魂去實踐的。


    這本充滿了血汗的筆記突然變得炙熱而沉重,雖然迪爾蘭多一直豁達的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也沒有後悔過當初所做的決定。但是這一刻,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命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到底有多麽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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