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袁否來到居巢南關,隻見城關下的曠野上早已經站滿了流民。


    十萬流民肩摩肩,人擠人,在南門城關下站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袁否的身影剛出現在城頭,城關下的流民們頓時間便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起來。


    “公子萬壽!”


    “公子金安!”


    “公子福祿永享!”


    流民們一邊歡唿,一邊本能的往前麵擠,想要更近距離的欣賞公子否的風姿。


    現場的秩序便有些混亂,所幸紀靈、徐盛早有預見,四千袁軍幾乎全部出動,將現場的將近十萬流民分隔成了一個個的小方塊,這才沒有釀成大騷亂。


    不得不說,袁否在居巢的屯田之舉,為他積攢下了龐大的名望。


    至少,受他恩惠的這十萬流民大多在心裏視袁否如同萬家生佛!甚至於有不少流民在他們的茅棚裏麵供著袁否的長生牌位。


    既便是最近鬧得挺兇的克扣口糧事件,也絲毫沒有影響到袁否的名望。


    幾乎所有的流民都認為這定是袁否手下的吏員們欺上瞞下、倒行逆施,而絕沒人懷疑這是出自袁否的授意。


    喬府的馬車就停在城關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馬車停泊的位置雖然距離流民還有一段距離,可那排山倒海的聲浪卻仍是輕易的穿透了車廂,傳進了喬玄還有劉曄的耳朵裏麵。


    喬玄笑看著劉曄,說道:“子揚,現在你應該相信老朽沒有騙你了吧?現在你應該相信公子否心裏真裝著百姓了吧?錯非公子否心裏裝著百姓,又怎麽可能得到這麽多百流眾口一詞的稱頌?”


    劉曄沒有迴應喬玄的話,隻是透過車窗默默的看著外麵,看著流民在那狂熱的歡唿。


    袁否站在城關上居高臨下往下看,看到一波波的流民像潮水般向著他的腳下湧過來,現場負責維持秩序的軍士竟險些阻攔不住,不由心生愧疚。


    這些百姓是如此的純樸,他們的要求又是如此之卑微,低到你隻要給他們一口飯吃,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就會把你當成萬家生佛來膜拜。


    可他袁否是萬家生佛麽?當然不是,他袁否非但不是萬家生佛,甚至於還在利用他們,利用他們的純樸來為他的霸業添磚加瓦。


    但是袁否很快就將這一絲愧疚拋到了腦後。


    他固然不是萬家生佛,卻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做萬家生佛,他想要做的,僅僅隻是不違本心,不負此生,僅此而已。


    迎麵城關下將近十萬雙灼熱的眼神,袁否緩緩揚起右手。


    看到袁否揚起手,城關下的流民便紛紛停止喧嘩,很快,現場便變得鴉雀無聲。


    袁否的目光從城關下的流民臉上掠過,扯開嗓子高喊道:“某今日才知,竟有人私自克扣口糧,不過,現已查明,克扣口糧者乃曲陽侯袁胤!來人,帶袁胤!”


    紀靈轉身迴頭,再猛然一揮手,便立刻有兩名甲士押著披頭散發的袁胤上了城關。


    與此同時,徐盛也通過四千袁軍將士的齊聲呐喊,將袁否的話傳進了現場每個流民的耳朵裏。


    “克扣口糧者,乃曲陽侯袁胤!”


    “克扣口糧者,乃曲陽侯袁胤!”


    “克扣口糧者,乃曲陽侯袁胤!”


    現場的十萬流民一聽說查出了克扣口糧的元兇,頓時群情激憤,便是許多前來看熱鬧的士族豪強也紛紛跟著起哄,大有不殺袁胤誓不罷休的架勢。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袁胤!”


    “殺了袁胤!”


    “殺了袁胤!”


    “不殺袁胤,不足以平民憤!”


    “不殺袁胤,不足以平民憤!”


    “不殺袁胤,不足以平民憤!”


    看著城關下沸反盈天的百姓,袁胤頓時臉如死灰。


    也就袁胤跪在城頭上,要是在城下,說不定真會被流民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看著城關下沸反盈天的百姓,袁否的心中也是一片寒涼,他本不想殺袁胤,現在不殺恐怕是不行了。


    袁否再次揚起右手,阻止流民喧嘩。


    然後指著袁胤喝道:“曲陽侯袁胤,雖本公子族叔,然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本公子的族叔?來人,將袁胤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徐盛再次授意四千將士將袁否的口令傳遞了下去。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斬袁胤,以儆效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斬袁胤,以儆效尤。”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斬袁胤,以儆效尤。”


    在四千將士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袒胸露腹的刀斧手大步走到袁胤身後,先穩住步伐,然後高高舉起手中的環首刀,再深吸一口氣照著袁胤的脖子斬下去,下一刻,袁胤的頭顱已經淩空飛起。


    看到這一幕,城關下的十萬流民頓時爆出排山倒海般的歡唿,聲可穿金裂石。


    不少百姓更是當場跪下,向著站在城頭的袁否頂禮膜拜,公子聖明,公子聖明哪。


    劉曄看著不遠處幾欲陷入瘋狂的百姓,不無感慨的對喬玄說:“厲害哪厲害,喬公,晚輩今天才算是真正見識了公子否的手段了。”


    喬玄蹙眉道:“子揚,你似乎言有所指?”


    “然也。”劉曄說道,“同樣是兩萬石糧食,原本隻能支撐半月屯田所需,現在不僅已經撐過了半月,而且府庫中竟還有餘糧一萬石,你說奇也不奇?”


    不等喬玄說話,劉曄又接著說道:“更令人歎為觀止的是,公子否竟還收獲了十萬百姓的無限感激!而所有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為一顆人頭的緣故,公子否之行事手腕,誠令人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哪!”


    喬玄道:“袁胤克扣流民口糧,卻是咎由自取,此事當與公子否無關。”


    劉曄大笑說:“喬公,這種話,隻怕是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袁胤若沒有公子否縱容,又憑什麽掌管居巢府庫之錢糧?此,分明是公子否蓄意為之,公子否分明是早就算計好了,先假借袁胤之手,克扣流民之口糧,等民怨沸騰之時,再假借袁胤的人頭平息萬民之怒,如此,既可行克扣口糧之實,又可免於罵名,此等心機,此等狠毒,也當真隻有惡淫兇毒四大邪禽之首的惡梟方能夠類比了。”


    喬玄默然,好半晌後才道:“也許真是老朽錯了,老朽錯看公子否了。”


    剛才,當看到袁胤人頭飛起,當看到城關下十萬百姓為袁否歡唿時,喬玄首次對自己的眼力產生了動搖,袁否真的會如他所說的那般存有一顆仁心?他若真的存有一顆仁心,又怎會精心算計自己從父?


    一個良家子,若是連最起碼的親情都沒,又怎麽可能是個仁者?


    “不,喬公你沒看錯。”劉曄卻出人意料的道,“今日輩晚始相信,公子否真有一顆仁心!至今日晚輩始真正相信,公子否心裏真正裝著黎庶百姓!”


    喬玄訝然道:“子揚,你怎的反而改變了對公子否的看法?”


    “因為晚輩看到了鐵一般的事實!”劉曄抬頭,透過車窗看著城頭上的袁否,幽幽的說道,“公子否假借族叔袁胤人頭以平息民怨,看似冷酷無情,看似刻薄寡恩,其實不然。”


    喬玄道:“願聞其詳。”


    劉曄道:“因為屯田,公子否在流民中間的口碑極佳,無論公子否將克扣口糧的罪名推到哪個小吏頭上,滿城百姓都絕不會懷疑他,但是,公子否卻沒有枉殺無辜,而是拿原本就手腳不幹淨的袁胤做替罪羊,由此晚輩看到的是,在公子否眼裏沒有親疏之分,隻有忠奸之別!何為仁者?此乃大仁者!”


    “古往今來,多少人君口口聲聲遠奸佞,近君子?可實際上他們信任的永遠都是親族或外戚,真正信任君子的又有幾人?”


    吸了口氣,劉曄又接著說道:“本來,公子否既便不殺袁胤也沒人敢說他不是,可他卻執意殺了袁胤,為何?”


    “因為民心不可欺!”


    “在公子否眼裏,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絕非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真正的行為準則。”


    “孟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古往今來,有多少君王大言炎炎,以生民為本?但真正能做到的,鮮矣,但是公子否卻仿佛做到了,所以晚輩敢說,公子否心裏才是真正的裝著百姓!公子否才是真正的以生民為本!”


    喬玄被劉曄一番話說得瞠目結舌,訥訥的說:“子揚,你這番話,對公子否評價頗高哪?”


    “晚輩對公子否的評價何止是高?”劉曄道,“喬公,這是晚輩一直苦尋不得的明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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