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喜娘》


    已經二月中旬了,氣溫迴暖,春風怡人,昨夜一場春雨過後,竹林中的毛竹筍便開始迫不及待地供出地麵。


    剛出土的鮮嫩竹筍,不管是煲湯,還是清炒,又或是與雞塊一道紅燜,滋味皆都不錯。


    還可以將挖出來的鮮筍切片焯水曬幹製成幹貨,如此,一年四季都能有竹筍吃。


    每年這個時候,丫鬟婆子們都過來挖竹筍,就連府裏那群成天閑的沒事幹的公子小姐們也跑來熱鬧。


    沈樂兮住的青竹院就在竹林前麵,要入竹林,都要從青竹院門前過,以至於她冷清的小院也跟著變得熱鬧起來。


    就比如現在,三房的嫡女顧惜言小姑娘挖筍子挖累了,於是便抱著一個碩大的竹筍,顛顛地跑來找沈樂兮討茶喝。


    一同前來的還有府裏其他幾位公子小姐。


    彼時沈樂兮正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第n次翻閱那本話本子,見唿啦啦一下來了這麽多小客人,正要將話本子收起放好,不料寧惜言眼尖,早看見了,兩眼精亮道:“咦,兮兒姐姐,你又在寫新的故事嗎?”


    “兮兒姐姐”是沈樂兮爭取過來的稱唿,給出的理由是“嫂子”顯老,不如“姐姐”聽著舒服。


    於是府裏比她小的公子小姐們,便都叫她兮兒姐姐了。


    這邊,寧惜言說完,就要探頭過來看。


    這個時候再將話本子藏起來就來不及了。


    沈樂兮便不再想著藏起,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將話本子收起,卷好,然後往迴禮懷裏一塞,笑道:“對啊,又得了一個新故事。不過現在還不能給你們看,不然就沒有神秘感了,我還指望著用這些故事吸引你們去我天香樓消費呢。”


    天香樓的故事專場如今在京都已經人盡皆知了,而且沈樂兮采用的是連載模式,每一場結束後,都會留下一個鉤子,勾的客人們抓心撓肺,往往上一場才剛結束,就開始巴巴地盼著下一場趕緊開始。


    大家現在去天香樓吃飯,不單單隻是為了吃那逍遙自在鍋,更是為了能第一時間聽到最新鮮最熱乎的傳奇故事。


    沈樂兮說不能將話本子給眾人看,要保留神秘感,於情於理,都沒有毛病可挑。


    身為三房的嫡女,寧惜言小姑娘被教養的不錯,不是個蠻不講理的小孩,雖然遺憾,但也表示理解,吸了吸小鼻頭,歎息道:“好吧,看來我隻能去天香樓聽故事啦。喏,兮兒姐姐,這是我挖到的最大的一個筍子,送給你啦。”


    說著就獻寶似的將大竹筍往沈樂兮跟前遞。


    沈樂兮連忙接過,笑道:“哇,好大哦。謝謝惜言小美女。”


    女人哪有不喜歡被人誇美的,小女孩也是如此,寧惜言小姑娘果然笑的眉眼彎彎。


    卻在這時,忽聽有人道:“兮兒姐姐,故事內容我們現在就不看了,但世子妃能不能先告訴我們這個新故事叫什麽名字呀,知道了新故事的名字,我們也好幫你宣傳宣傳啊。”


    說話的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少年,沈樂兮認識這小少年,是寧惜言小姑娘眾多庶弟中的其中一位。


    寧三老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身體好,搗鼓出了一串的兒子女兒們。


    此時,聽著這小少年的話,沈樂兮先是一怔,隨即眼眸一亮,說:“那就太感謝你們。我這次新得的故事名字叫《喜娘》,講的是灰姑娘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故事,情節跌宕起伏,保準聽的你們熱血沸騰,全程無尿點。”


    《喜娘》,全名《奇聞異事錄之喜娘傳》。


    正是那個折磨了沈樂兮大半個月的話本子。


    沈樂兮敢肯定,想要借沈家哥倆的手取她性命的真兇,一定是這個話本子的主人。


    而且這個真兇距離她應該不算太遠。


    甚至有可能暗中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奈何這個真兇潛伏的太好了,也沉得住氣,既然單靠她一個人的力量不能將自己揪出來,那她就借助大眾的力量。


    就不信她將這個話本子上的內容當成故事公之於眾後,背後真兇還能鎮定地縮起來不露頭。


    老話說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對方頂著觸犯聖怒的高壓,做下這麽大的虧心事,隻怕內心的弦早繃緊拉抻到極限了。


    而《喜娘》的登場,就是讓那根弦崩斷的最後一分拉力。


    沈樂兮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


    心動不如行動。


    《喜娘》的故事第二天就在天香樓上演了。


    沈樂兮對《喜娘》進行了戲劇化的加工擴大,且還套用了她前世熟悉的網絡小說的套路模板,原本平鋪直敘的故事情節讓她這麽一改,變的節奏緊湊,爽點密集,活脫脫就是一部大女主打臉爽文。


    不過故事內核、以及故事中關鍵人物的名字,還有故事背景,這些能引起真兇注意的地方,沈樂兮半個字都沒改動。


    包括雇兇時所花費的銀兩。


    最後她還把包袱被喜娘撿到的情節,以及真兇被喜娘揪出來後的淒慘下場,也續寫了進去,保證讓聽眾痛快過癮的同時,也給暗中窺視她的真兇進行猛烈的精神攻擊。


    真兇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卻不知自己的伎倆早被沈樂兮識破,且連關鍵證據都落在了沈樂兮手裏,這種情形下,就不信真兇還能坐的住。


    此時,沈樂兮正坐在二樓雅間,目光灼灼地盯著天香樓進客出客的大門。


    客人進來時是什麽表情,出去時又是什麽表情,解讀這些表情,成了沈樂兮這些天的日常工作。


    但凡遇到神情有異的客人,沈樂兮都會第一時間借著征詢顧客意見的名頭上前與其交談,然後她再通過對方頭頂的彈幕,進一步進行確認。


    她先前摳摳索索積攢下的彈幕名額,這幾天以退潮般的速度急劇減少。


    可真兇還沒冒出來。


    難道是她分析錯了,真兇其實並不在京都?


    沈樂兮一邊盯著樓下進進出出的客人,一邊擰眉沉思,正想的出神,一道怒罵聲驀地響起——


    “你怎麽走路的,出門沒戴眼睛是不是!”


    聲音高亢,又響又亮,瞬間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沈樂兮也尋著聲音望去,見是一穿著藍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此時正揮著巴掌打一年輕婦人。


    那年輕婦人一身仆婦打扮,細長眼睛,嘴唇削薄,看起來透著幾分刻薄相,此時半邊臉頰已被打的紅腫,但卻不敢說什麽,隻一個勁兒的求饒陪不是。


    而年輕仆婦的旁邊,還站著一位穿紫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鵝蛋臉,小嘴巴,高鼻梁,一雙標準的丹鳳眼,膚色又白皙細膩,十足十的美人相。


    沈樂兮望著那少女,眼眸微微眯起——這不是三房的庶女寧詩畫嗎?


    她怎麽會在這裏?


    而且看起來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沈樂兮想了想,抬腳下樓,抓住一個小夥計問道:“那邊怎麽迴事?怎麽鬧起來了?”


    小夥計答:“迴東家,是詩畫小姐的仆婦不小心撞到一位客人,那客人發脾氣了呢。”


    上次寧詩畫在天香樓被寧遠瑤當眾打了耳光,是以樓裏的夥計差不多都認的她。


    正說話間,那邊爭吵的動靜又大了一些,原來是那被撞的年輕客人不依不饒不說,又見寧詩畫生的漂亮,竟色膽包天的對寧詩畫動起手腳來。


    敢在天香樓的地盤上欺負寧家人,那人怕不是嫌腦袋太重不想要了。


    現在天香樓是沈樂兮在經營,寧詩畫也算是她的堂妹,堂妹在她的地盤上受欺負,她這個做堂嫂的,還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沈樂兮沒再多問,徑直過去。


    “喲,小美人,你別哭啊,讓旁人看見了,還以為本公子對你怎麽著了呢。本公子可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你家仆婦衝撞了本公子,本公子也沒什麽別的要求,隻讓你把本公子衣襟上的汙漬擦幹淨,本公子這要求不過分吧……”


    “去去去,滾一邊去!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本公子的衣服也是你一個下人能摸的!”


    伴隨著一串嗬斥聲,王氏被用力推開,踉蹌著往後退去,徑直撞上了剛過來的沈樂兮身上。


    沈樂兮連忙伸出:“小心。”邊說邊將王氏扶住,但目光卻沒落在對方身上,而是徑直望向那年輕公子,笑道:“公子身份高貴,尋常下人,自是不配接近公子的。”


    她說著,抬步過去。


    那年輕公子見沈樂兮過來,眼中登時冒出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從他的視線看過去,眼前的女子,一身紅衣熱烈似火,肌膚晶瑩宛若凝脂剔透,五官精致的像是精雕細琢過一般。


    尤其是女子那雙黑眸,水般瀲灩,透著淡淡的冰冷,可雙睫撲閃間,卻又帶著撩而不自知的嫵媚。


    而她此時歪頭望著他笑的樣子,又透出懶懶的邪氣戲虐。


    京都何時竟是出了此等美人!


    那年輕公子一時看的癡傻,嘴角難以抑製的流出兩串晶瑩。


    眼睛更是跟長在了沈樂兮身上似的,扯都扯掉。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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