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苦寒,但今日陽光明媚。


    尤裏真的很想去曬曬太陽,但他不能。


    坐在一張舒適的躺椅上,守在窗邊,看著窗外雖明媚卻盡顯肅殺的景色,尤裏輕輕的歎了口氣。


    失去什麽,就向往什麽。


    尤裏現在很想出去走走,去一牆之隔的屋外隨便走上幾步,去陽光下曬一曬,那怕幾分鍾都好。


    屋裏很暖,爐火燒的很旺,但尤裏還是裹著一件羽絨大衣。


    在受傷之後,他的身體就差了許多,尤其畏寒。


    以前可以光膊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室外走上一圈,可以在冰封的湖裏冬泳的他,現在卻隻能裹著一件輕軟的羽絨大衣躲在溫暖的室內。


    不覺得冷,但也不會熱,即便是其他人隻穿一件薄毛衫就很舒適的溫度。


    房間裏陳設很豪華,一切應有盡有,或許在大城市這些隻能算是普通,但是在這窮鄉僻壤,這裏絕對是最豪華的住所了。


    可惜就是隻能在中午的時候,陽光才能照射進這個屋子,而且還隔著玻璃,讓尤裏感覺他無法享受到真正的陽光,不受阻隔的陽光。


    一牆之隔,一窗之隔,尤裏卻出不去。


    不敢出去,不知道天上有多少衛星,有多少無人機在盯著這裏,或許被發現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一,甚至是不到萬分之一,可隻要出去,就終究有被發現的可能。


    所以尤裏就是不出去,哪怕他隻需要推門就能曬到陽光,可他依然隻會守在窗後,看著窗外單調且早已厭煩的景色。


    “頭兒,該吃藥了。”


    一杯溫水,一把藥,溫水是調好的,藥是放在下盤子裏的。


    尤裏拿起了水杯,捏了幾粒藥,把藥放進嘴裏,喝口水,然後再捏幾粒藥,再喝口水,當一杯水喝完的時候,小盤子裏的藥也剛好吃完。


    尤裏放下了水杯,輕輕的舒了口氣。


    這輩子還沒特別的恨過一個人,但是現在,尤裏恨死了那條瘋狗。


    因為瘋狗讓他提前過上了垂暮老人的生活,但更重要的是,瘋狗破壞了他的計劃,讓他的理想在即將實現的時候,硬生生的被打斷了。


    但是尤裏不會再想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如果反複的去想,那隻是在懲罰自己。


    尤裏翻開了他放在腿上的書,繼續開始每天僅有的消遣方式。


    一本英文版的《孫子兵法》,還有一本普什圖語西部方言版的《軍事文選》。


    要了解敵人,要從敵人的文化背景開始。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尤裏輕聲誦讀著書裏的文字,他手上的書已經快翻的爛了,他已經把這兩本書看了很多遍,幾個月的時間,足夠他把裏麵所有的內容都背下來,但他每次拿起書本看的時候,依然會忍不住出聲誦讀。


    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悟。


    這句話旁邊已經有鉛筆的注釋,尤裏自己寫的,注釋密密麻麻的填滿了每一處縫隙,可是今天尤裏依然想寫下點感悟。


    “知己,我真的知己了嗎?知彼,我真的了解敵人嗎?”


    孫子兵法,謀攻篇,這是尤裏每次都會停留思索的篇章,這是他每天都會思索的問題。


    就在這時,有人輕聲道:“頭兒,他來了。”


    尤裏被打擾了,他抬頭看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情報官正行色匆匆的走進了院子。


    尤裏沒有放下手上的書,他拿著一支鉛筆,卻不知道該往哪裏下筆。


    門打開了,情報官走了進來,他臉色嚴肅,徑直到了尤裏的旁邊。


    “頭兒,昨晚陷阱觸發了,但是阿馬努拉的人幾乎都死了……”


    話說的有些急,而且直接說一個壞消息,情報官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急躁了。


    稍微的停頓了片刻,情報官繼續道:“昨晚,駐阿富罕美軍出動了至少三十架次以上的飛機,轟炸了阿馬努拉的營地,阿馬努拉全軍覆沒,我們隻知道有地麵部隊降落進行了作戰,但是戰鬥持續時間很短,具體情況尚不清楚,不知道……戰局到底怎樣。”


    尤裏抬起了頭,他平靜的聽完了情報官的話,低聲道:“阿馬努拉怎麽樣了?”


    “不知道,但是不會太好。”


    尤裏思索了片刻,道:“瘋狗的動作慢了,比我預想的慢了很多,但是竟然使用空中打擊轟炸阿馬努拉的營地,這個是我沒有想到的,雖然知道他和軍方的關係良好,但是直接出動空軍轟炸……”


    尤裏沉默了很久,終於道:“我高估了他的緊迫性,低估了他耐心,也低估了他能使用的火力強度,但是說到底,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價值,低估了瘋狗的實力。”


    說完後,尤裏低下了頭,他把書頁反了兩張,在一張尚有空白的樹葉上寫下了一行字。


    “接知己知彼。”


    往下要怎麽寫,尤裏的思路打斷了,沒想好。


    尤裏看向了情報官,道:“你繼續說。”


    情報官繼續道:“阿馬努拉可能被抓了,瘋狗已到阿富罕,他一定會持續追蹤我們的下落,雖然阿馬努拉不知道我們的位置,完全沒有泄露的可能,但我還是認該轉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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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裏放下了書和筆,他想站起來,但是在躺椅上站起略微有些困難,而他又過於虛弱了些。


    第一下沒能站起,情報官下意識的伸手想扶,可他隻是稍微伸了下手,就馬上把手縮了迴去。


    尤裏不喜歡別人的攙扶。


    第二次,做足了準備之後,尤裏才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高大的尤裏現在盡顯瘦弱。


    不是所有的傷病都能恢複如初的,有些傷養好了,身體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好了。


    尤裏站起,他站在了窗前,認真的思索了很久,終於道:“不必換地方,我們就在這裏等。”


    “等?等什麽?”


    尤裏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曾是戰士,不管我之前做過什麽,或許我更多的時候是在暗中謀劃著一些事情,可我終究是個戰士。”


    “是的,你是最偉大的戰士,你是最強大的戰士!”


    尤裏苦笑,然後他低聲道:“現在不是了,我被瘋狗打敗了。”


    “一場戰鬥,隻是一場槍戰。”


    尤裏搖了搖頭,盡顯無奈的道:“不是了,當我敗給了瘋狗的時候,我無敵的信念已經消失,我的自信和身體一樣遭到了摧毀,就像我現在虛弱的身體一樣,我不可能再作為一個戰士去衝鋒陷陣了,不可能了。”


    情報官想說什麽,但他不知道說什麽。


    尤裏笑了笑,道:“我不再是最好的戰士,但我依然是最好的陰謀家,所以,不管瘋狗怎麽做,我們要做的就是等。”


    “等什麽?”


    尤裏淡淡的道:“等出現轉機的那一天,等瘋狗自己犯錯,等他樹立更多更強的敵人,等他觸及了某些人的利益,足以毀滅他的某些人。”


    尤裏看了看情報官,道:“有時候,什麽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選擇,等待就是最好的方式,耐心不僅是一種美德,更是一種力量。”


    情報官重重點頭。


    尤裏繼續道:“就憑我對俄國造成的傷害,還有我能對俄國造成更大的傷害,那麽我就有價值,而我有了價值,那麽我就可以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重新出現。”


    “現在不可以嗎?”


    不是情報官在問,所以尤裏迴過了身,他看著屋裏幾個自己的追隨者,很有耐心的道:“現在不行,因為現在我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合作,現在瘋狗的對手太弱,因為他還沒有觸及到美國最高層某個人的核心利益。”


    雖然還不是出山的時候,但是時候讓追隨者知道自己的計劃了。


    尤裏走了兩步,他一臉溫和但自信的道:“隻要我們還有被利用的價值,那就一定會有人利用我們,而我們有利用價值,那就有了反過來利用對方的手段,現在我們與全世界為敵,但是很快,我們就不再是全世界的敵人了。”


    眾人點頭。


    尤裏繼續道:“瘋狗能使用美國人的戰鬥機轟炸,這是他的實力,可這也不是他的實力,這是他借來的,是他背後的人願意借給他的實力,但是,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假的,當瘋狗失去了這一切,那麽他就什麽都不是。”


    情報官低聲道:“怎麽讓他失去這些?”


    尤裏淡淡的道:“瘋狗借助美軍的實力,那我們就投靠一個能阻止他的人,瘋狗和cia關係良好,那我們就投靠一個能管cia的人,等他失去了所有的助力,那他就隻是……他什麽都不是。”


    情報官低聲道:“我們要投靠美國人嗎?”


    尤裏笑道:“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我們的目標不變,我們隻是借助即將到來的亂局,借助美國人的力量完成我們的理想,瘋狗打斷了我的計劃,但他卻讓我體現了自己的價值,對付瘋狗隻是順帶的事情,我們完全可以把這種極度不利的條件變成有利條件。”


    該下個結語了,尤裏輕輕的揮了下手,道:“孫子曰: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


    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看著眾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尤裏笑了笑,道:“古老的東方智慧,總是能帶給我啟發。”


    情報官看了看眾人,然後他代表大家道出了疑惑。


    “頭兒,太深奧了,聽不懂。”


    尤裏擺了下手,笑道:“各位,你們隻需要記住一件事,瘋狗隻是別人用繩子拴著的一條狗,他隻是借助主人的力量,而沒有自己的力量,地下世界的人終究隻能在地下活動,等那一天我們把他推到陽光下,他就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我們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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