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通那指揮使是當的夠憋屈的,名為指揮使,其實卻被當時的柳乘風架空,都指揮使在別人眼裏就是個笑話。


    現在劉健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別看平時大家大聲嚷嚷,說到錦衣衛時就是一臉的不屑。可劉健心裏卻清楚,錦衣衛親軍乃是要害衙門,這兒掌握不住,誰也不能保證將來那柳乘風暗地給自己使什麽絆子。


    問題難就難在這錦衣衛上下都已經充塞了柳乘風的人,幾乎所有的實權人物都打了深刻的廉國公烙印,若這錦衣衛是吏部、戶部也不成什麽問題,大不了找個借口把這些柳乘風任用的私人擠兌走就是,可不要忘了,錦衣衛是親軍,跟內閣互不同屬,劉健手伸的再長,就算千方百計能想辦法把指揮使的職位弄到手,難道還能管理錦衣衛上下的人事?


    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劉健不禁苦笑,他原本還天真的想,隻要把柳乘風趕走,這所有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可是現在往深裏想一想,又似乎不太對,柳乘風就算走了,錦衣衛裏的人還在,不隻是錦衣衛,那緝事局、聚寶樓、聚寶商行、學而報和新軍裏頭到處都是他的心腹,這些人隻認得廉國公卻不認得內閣,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柳乘風在廉州幕後操縱,照樣能左右朝廷。


    當然,唯一的好處就是柳乘風一走,這些人的影響力會消減不少,看來這件事隻能慢慢的來。徐徐圖之的好。


    劉健打定了主意,又和李東陽說了幾句話,想到方才入宮覲見手頭還有許多事耽誤不得,隨即又迴暖房去票擬,到了傍晚的時候,正心殿那邊終於來了人,讓內閣擬出加封的聖旨來。劉健已是乏了,李東陽便為他執筆,斟酌了片刻草擬了一份聖旨叫人送了迴去。這聖旨隻要去了司禮監加了印那便算板上釘釘了。


    內閣這邊有些激動又仍有不安,柳乘風一走,這朝局隻怕要變一變了。若是再加上新君登基的因素,這往後的事還真不太好說。


    其實何止是劉健這些人心情複雜,在司禮監這邊,蕭敬親自閱過了內閣擬定的旨意,覺得並沒有什麽問題,隨即便叫了掌印太監拿了玉璽加了大印,手裏捧著這油墨未幹的聖旨,蕭敬愣愣的發了會兒呆。


    今日他就像是做夢一樣,仿佛許多事都在自己眼前都不太真切,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壓錦衣衛一頭。一心想要整一整這柳乘風,這些年,他也確實受了不少氣,可是這個時候,他突然發覺自己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喜悅。柳乘風這個對手說壞也壞,說不壞也不太壞,雖然雙方反目成仇,可是再迴憶那些曆曆在目的往事,蕭敬甚至忍不住在想,這個人對雜家雖然有威脅。卻未嚐沒有過恩惠,從前禦馬監那件事若不是他……


    蕭敬長歎了口氣,顯得有些鬱鬱不樂,今日走了柳乘風,可是隻要他還在京師,明日就會有王乘風、張乘風,在這京師裏頭混下去就必須要爭,今日是和柳乘風爭,明日又是和誰爭呢?


    或許下一個對手,會比柳乘風更加冷酷,更加無情,更加下三濫。


    到了那時,或許就是剝皮敲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但願……但願雜家不至於像現在這般狼狽吧……”蕭敬心裏不免在想,柳乘風這個家夥雖然總是把人逼到牆角,可是蕭敬感覺這個家夥對自己似乎也不算太壞,雖然陰險狡詐,越來越讓人覺得不可戰勝,甚至讓蕭敬都有些喪氣,可是蕭敬卻總是有這種預感。


    他和柳乘風畢竟隻算是文鬥,那麽接下來,又會如何鬥呢?或許……雜家也該急流勇退了才是,蕭敬冒出了這個念頭,竟是不禁打了個冷戰,他是曆經數朝的人,這一輩子見識的東西太多,此時的他不禁想起了先帝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爭鬥才是血腥無比,蕭敬竟是發覺自己沒了多少鬥誌,或者……真的是因為老了。


    可是……


    這種事想歸想,也不過是在腦海中一下子而已,蕭敬重新抖擻精神,最後將這聖旨放在了案頭上,吩咐道:“快,立即讓人送迴內閣,不要耽誤,內閣那邊也等的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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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通州。


    一隊人馬下榻在當地的聚寶樓裏,能帶著護衛和仆從在聚寶樓下榻的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便是金牌的會員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當然有一個人是例外,此時柳乘風正坐在聚寶樓後院最深幽的廂房裏,裏頭的陳設並不奢華,卻很別致清靜,外頭是高強與幾個護衛輪崗,確保這方圓三十丈之內不會有人靠近,而在裏頭,柳乘風一邊吃著茶水一邊聽著本地千戶所千戶稟告京師的事宜。


    京師近來實在太古怪,突然有人拿廉州的封地來做文章,原本柳乘風會在南昌多逗留幾日,可是等到皇上來了旨意,詢問他廉州的事柳乘風便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再加上錦衣衛的傳報按時會將京師的一些消息送來,柳乘風也沒有多想,立即快馬揚鞭北上,連夜往京師這邊趕。


    事情就蹊蹺在,這些人明知拿廉州來尋他柳乘風的錯不會有任何效果,可是偏偏還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那麽這些人必定有什麽圖謀,可具體有什麽圖謀柳乘風遠在江西又不可能分析出來,那麽自然還是早早進京為妙。


    趕了幾天的路終於到了北通州,靠近了京師柳乘風才鬆了口氣,他當然清楚,自己這一趟離京,對京師裏的許多人來說是一件難得的一次機會,柳乘風深信,在自己的背後一定有人搞陰謀。


    明日清早柳乘風可以就可以直接入京了,今夜似乎可以安穩的睡一覺,而這北通州的千戶則是稟告了些京師裏的異動,其一就是廉州的事已經越鬧越大,要挾請辭的官員也是越來越多,如今已是滿城風雨。這其二,便是今日一早,皇上召見內閣大學士劉健入宮奏對,至於具體說了什麽,卻是誰也不知,不過柳乘風估計,這事兒是劉健操作出來的,而清早的奏對,想必正是劉健借題發揮的時候。


    不過他人在北通州,現在多想也是無益,倒不如索性好好睡一覺,明日清早直接進京,到了那時事情也就明朗了。


    打發走了本地的錦衣衛武官,柳乘風正要準備沐浴,高強急匆匆的尋來道:“公爺,有旨意來了。”


    “旨意?”柳乘風滿是懷疑,深更半夜的發來旨意,未必是什麽好事,若是表彰自己的功勞,現在也不是時候,至少也要等到自己進京再說。殊不知這聖旨按理是柳乘風進京之後才發的,可是聖旨加印之後送去了內閣,內閣未免夜長夢多,索性連夜發出,傳旨的是通政司的太監,想必心裏頭老大不樂意,可是內閣那邊已經拿了主意卻也無可奈何,於是連夜出京到了北通州才知道廉國公居然一看下榻在這裏,於是便巴巴的尋來了。


    “人在哪裏?”柳乘風沒有多問,此時問再多也沒什麽意思,等下旨意頒布出來一切答案就揭曉了。


    柳乘風打了個哈欠,隻覺得有些困意襲來,卻不得不強打精神,讓高強領著自己去花廳裏接旨意。


    半夜三更的,其實誰也不想勞師動眾,可是差遣的事分派下來卻也是沒辦法,這傳旨的太監也是哈欠連連,在花廳裏昏昏欲睡,等聽到柳乘風的腳步聲才振作精神,連忙堆笑著站起來,對柳乘風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奴婢見過公爺,聽說公爺在江西大捷,皇上高興的緊,奴婢也為公爺高興呢。”


    如今的柳乘風已經不再是那個太監們不太瞧得上眼的家夥了,莫說是這傳旨的太監,便是蕭敬到了柳乘風麵前也得說客套話。柳乘風朝這太監微微一笑,道:“深更半夜的是,傳的是什麽旨意?內閣還是宮裏送來的?”


    柳乘風試探性的問了問。


    這太監笑吟吟的道:“內閣遞來的,說是萬分緊急,差遣奴婢前來傳旨。”


    內閣?那麽就不是中旨了?這麽說來,這份旨意應當是劉健清早和皇上說了什麽,隨後皇上便命內閣擬旨出來頒發,這種聖旨有七八成的可能並不是代表皇上的意思,而代表著內閣的想法,內閣和柳乘風一向勢同水火,再加上京師裏頭為了廉州鬧得滿城風雨的事,柳乘風感覺有點不太妙了。


    不過妙不妙顯然這旨意都得接,柳乘風朝這太監點點頭,道:“那麽就有勞公公傳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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