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時間並不長,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表現出什麽動靜,整個廉州異常的平靜,除了在知府衙門,不少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摩拳擦掌是肯定的,千金買骨給萬戶侯辦事,賞錢極其豐厚,有了前車之鑒,莫說隻是奉命征糧,便是讓他們去剿匪、殺敵,也沒什麽可說的。


    這三天裏,知府衙門裏都在盯著知府大人,想看看這一次征糧,到底安排哪些人去,畢竟這是一次發財的機會,就算去挨了幾巴掌,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第三日清早,王箏坐堂,點了一些都頭、書吏、差役,開始動手。


    清河縣,靖江王府的田莊裏頭已經提早得到了消息,朱善已經徹底地被激怒了,在他看來,自己占那個萬戶侯的便宜,這是理所應當,可是現在萬戶侯想叫自己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卻是罪該萬死。


    田莊上百個莊客已經拿了棍棒做好了準備,不過是一群知府衙門的差役,朱善還當真一點兒也不怕,這些人打了也就打了,又能如何?


    到了正午,一個都頭帶隊,數十個差役抵達,剛要拜謁,田莊大門一片靜籟無聲,緊接著,鑼聲響起,這一下子,整個莊園喧鬧起來,莊門大張,緊接著無數的莊客提著棍棒從莊門中出來,有人大――聲:“侯爺有令,狠狠地打!”


    差役們嚇了一跳,連走都來不及了,緊接著便被無數莊客衝散,無數棍棒起起落落,毫不留情,差役們被圍在一起,抱頭鼠竄,跑得慢的更是被人揪住死死地按在地上拳腳相加,整個田莊一片狼藉。


    朱善負手站在莊子裏的閣樓三層,靠窗眺望,將外頭發生的事一覽無餘,他的臉上升起難以捉摸的笑容。


    身後站著的管事抿了抿嘴,微微皺眉,似乎覺得這樣做很是不妥,可是朱善的性子,他也知道,甚至是朱善的心思,他也明白了一些。


    這位侯爺一直都是靖江王府核心之外的人物,在整個宗族裏算是可有可無,這一次好不容易趁著這個機會得到了王爺的青睞,朱善怎麽能錯失這個機會?無論如何,他也要用他自己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


    而朱善的如意算盤打得很清楚,廉州的功勞,他非要不可,現在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事壓下來,這些麻煩都必須快刀斬亂麻地處理掉,在王府那邊盡量做到幹淨漂亮。


    否則惹得桂林那邊來了人,功勞就少不得要一分為二了。


    “侯爺……”


    “唔……”,朱善的語氣很平淡,道:“想說什麽。”


    “毆打官差,畢竟……畢竟……”,管事還是忍不住想要‘進言’幾句,畢竟在他看來,以靖江王府的權勢打幾個官差還真算不得什麽,可是話說迴來,這種事還是有點兒忌諱的,若是有禦史去彈劾,靖江王府的麵子未必擱得住。


    朱善笑了,淡淡地道:“打他們,是讓他們長點兒記性,讓他們知道靖江王府不是好惹的,否則今日和他們交涉,明日他們又來征糧,想想看,那些鄉紳會怎麽想?”


    管事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朱善大動幹戈的真正目的,現在不少鄉紳要退田,都被朱善強壓下去,這個口子無論如何也不能開,現在官府又要征糧,其實下頭那些掛名的鄉紳們都在看著呢,若是靖江王府退後一步,甚至表現不出一點兒殺伐果斷,豈不是正好給鄉紳們壯膽?


    鄉紳不是尋常百姓,這些人也不是好欺負的,到時候若是連他們也鬧起來,事情就沒這麽好解決了。


    所以這一次動手,不但是打知府衙門,是打那個萬戶侯的臉,更是威懾那些蠢蠢欲動的鄉紳,讓所有人明白靖江王府的權威不會動搖,誰敢鬧出什麽幺蛾子,靖江王府就敢打迴去,讓他們知道厲害。


    管事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朱善也有自己的道理。


    上午派出去的人到了正午就傳迴了消息,不過這消息卻不是知府衙門的人傳迴來的,而是清河縣縣令親自迴的話,幾十個差役,打死了一個重傷了十幾個其餘人等也都受了大小不同的皮外傷,現在全部在清河縣縣衙暫歇。


    知府王箏聽得直抽冷氣兒,呆呆的說不出話來,清河縣縣令顯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畢竟死了人,還是被王府打死的,問題又出在清河縣,他這個縣令也逃不了關係,這事兒怎麽定奪,無論如何也得和知府大人商議一下,否則要寢食不安了。


    王箏哪裏有什麽主張?楞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這事兒得聽萬戶侯的意思,既然靖江王府不肯交涉,又打死了人,肯定要萬戶侯出麵的。


    王箏和知縣二人立即去見柳乘風,柳乘風在書房裏見他們,這幾天整日將自己關在房子裏,柳乘風養得紅潤了許多,精神也是極好,一邊擺弄著案牘上的筆架,一邊聽那縣令稟報,偶爾他會插上幾句話,問一些詳細的細節,大多數時候他默不作聲,似乎在權衡著什麽。


    “侯爺,事情就是這樣……”,那縣令說完了,王箏開口,一副為難的樣子道:“原以為靖江王府就算不肯繳糧,也不會鬧得太僵,實在不曾想,他們竟霸道到這個地步,現在知府衙門死了人,又重傷了不少,侯爺,這事兒……”


    柳乘風眯著眼睛,將陶瓷青花的筆架放下,慢悠悠地道:“昨天本侯說什麽來著?”


    昨天……


    王箏呆了一下,開始迴憶柳乘風昨天說過的話,隻是到底是哪一句,他卻是一頭霧水。


    柳乘風繼續道:“昨天本侯說,靖江王是好的,隻是受了下頭人的蒙蔽,靖江王府出了小人,這些小人搬弄是非,背著靖江王橫行鄉裏,讓他們得了好處,卻讓靖江王背了汙名。現在這些狗才竟然越發了不得了,居然敢打死官差,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柳乘風的臉色變得無比森然起來,掃視了王箏一眼,繼續淡淡地道:“他們這是要陷靖江王爺到不臣的地步,用心何其狠毒,隻是可惜靖江王受他們的蒙騙,一時不能察覺,到時候便是靖江王爺難免也要被他們惹禍上身。”


    柳乘風的口吻變得鄭重起來,道:“靖江王乃是宗室,素來為宮中敬重,實乃藩王楷模,可是就算是他也難免被人蒙蔽,柳某人對靖江王傾慕已久,豈能任人這般的借著靖江王的名義殺戮官差……”


    柳乘風的食指蜷起來,狠狠地磕在案牘上,冷笑連連,惡狠狠地道:“這件事不能罷休,就算是為了靖江王,我們也不能作壁上觀,王知府,李知縣,你們說,本侯說的對不對?”


    王箏呆住了,眼眸掠過一絲不詳的預感,他雖然在官場中混得不太如意,可是再蠢也是個官兒,柳乘風的意思說得很明確,打人不是靖江王的本意,打人的也不是靖江王,這筆賬要算,為了死了的官差,為了靖江王的聲譽,不但要算,還要徹底地清算。


    柳乘風若是不撇清,或許雙方還有迴旋的餘地,可是這麽一撇清,這意思就很明顯了,說來說去,他是想清王側。


    簡而言之,就是王府裏冉了小人,身為萬戶侯,身為知府衙門,難道能不管?


    要管,又怎麽個管法,柳乘風多半已經打定了主意,擺明了要狗拿耗子。


    王箏心裏有點兒想哭了,這是神仙打架啊,自個兒隻是個知府,鬧起來或許對誰都不會有壞處,可是他這知府說不準就是替罪羊。


    至於那知縣,心裏也在打著小九九,隻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實在不太適合在這種場合說話,隻是低著頭默不作聲。


    柳乘風見二人都是沉默,似乎也不以為意,眼鏡眯了起來,心裏卻在想:“這是你們靖江王府自己要找死可別忖我柳某人心狠手辣了。”


    原本靖江王府隻是來掠奪柳乘風的利益,其實算不上什麽深仇大恨,柳乘風原先想做的也隻是想將自己的利益取迴來而已,自己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想拿,沒這麽容易。


    隻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已經是你死我活了,若是不下殺手,將來萬戶侯還怎麽在這廉州府立足?


    柳乘風慢悠悠地道:“你們不說話,本侯就來說,這一次奉命去征糧的差役,每人撫恤五十兩銀子,重傷的兩百兩,至於殉職的差役拿一千兩銀子撫恤,若是他有子侄,我保舉他們進錦衣衛所。”


    柳乘風說出撫恤的時候,臉色仍是平淡,錢多好刃,事,柳呆子現在有的是銀子,不在乎這麽點兒小錢。


    隨即,柳乘風又是冷冷一笑,繼續道:“可是這件事決不能幹休!殺官,就是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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