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許多不知情的人仍然湧來報館,這才發覺,才開業不久的報館竟是一下子被人砸了個粉碎,大門處,已張貼了東緝事廠的封條。


    一下子出了這麽大的事,許多人仍然不肯散去,議論紛紛。


    過了一會兒,便有一隊隊的錦衣衛出現,陳宏宇帶著一隊校尉排眾而出,看到這東廠的封條,臉色一下子驟變了。


    陳宏宇咬咬牙道:“撕開!”


    幾個校尉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將封條撕了個稀爛,陳宏宇帶著人進去,在一片狼藉的報館裏巡視了一下,隨即陰沉著臉出來。


    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陳宏宇卻是知道報館與自家百戶大人的幹係的,東廠突然將報館封了,鄧文等人又不知兇多吉少,這擺明了是打了柳百戶的臉。


    “迴去稟告!叫兩個人在這裏看著,若是再有東廠的來,不要和他們衝突,一切等百戶大人定奪之後再說。”


    陳宏宇打了一聲招唿,便帶著一隊人離開。


    “好端端的報館,怎麽就被人封了?這又是犯了哪家的國法?”


    “誰知道,東廠做事一向都是如此,犯了國法要封,不犯國法也要封。”


    “哼,真是欺人太甚,皇上屢屢頒布旨意,要優渥讀書人,這報館中的人難道就不是讀書人?看報紙的難道就不是讀書人?說封就封,未免也太放肆了。”


    有人低聲道:“慎言,慎言,這種事豈是你我一時能說明白的?”


    這聲音在人群中傳出來,立即引來不少人嗬斥:“怕個什麽!家事國事天下事,你我皆是讀書人,豈可置之不理?哼,東廠禍國,如今又欺在咱們讀書人的頭上,還要讓咱們敢怒不敢言嗎?”


    “就是,老兄,瞧你也是讀書人的樣子,為何連這點風骨都沒有?”


    “誰……誰說我沒有風骨?”


    報館外頭,還是亂糟糟的,不過一股怨氣卻在醞釀。


    百戶所裏,陳宏宇弓著身,將報館的事述說了一遍。坐在一邊的王司吏沉著眉,報館才開張幾天,剛剛步入正軌,誰知道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東廠那邊,豈不是故意要給柳百戶臉色看?


    王司吏小心翼翼地看了柳乘風一眼,柳乘風正俯身在案牘上,一遍又一遍地寫著書法,等到陳宏宇說到鄧文等人已被東廠拿了,柳乘風的雙目掠過一絲寒光,狠狠地將筆擲落在地。、


    柳乘風深吸一口氣,道:“欺人太甚了!”


    雖然知道報館不可能順風順水,可是柳乘風想不到事情會糟到這個地步,尤其是東廠,東廠的聲勢已經大不如前,再加上此前與錦衣衛的衝突,這時候他們如此大張旗鼓地動報館,這背後……一定有人支持。


    隻是支持他們的是誰呢?


    這才是柳乘風不得不注意的問題,他擰著眉,淡淡道:“事情到了這地步,大家來說說看,我該怎麽辦?”


    王司吏和陳宏宇麵麵相覷,良久之後,王司吏道:“大人,現在最緊要的,是防止東廠借機報複,他們拿了鄧文等人,多半是想問出點東西來,將這盆髒水潑在大人的身上。”


    陳宏宇不以為然地道:“報館又沒做什麽違禁的事,朝廷也沒有說不能開報館,就算報館是大人開的,又有什麽打緊?”


    王司吏世故地笑了笑道:“依學生看,這事兒沒有這麽簡單,東廠既然敢動手,就一定有把握,能指使他們的,在京師裏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說不準是內閣也是未必,他們若說開報館有罪,大人就是主犯,大人現在隻是百戶,就算有人袒護,可是證據確鑿之下,卻也未必能息事寧人。”


    柳乘風聽了王司吏的分析,不由點了點頭,道:“王司吏說得對,想息事寧人是不可能了,他們既然要羅織罪名,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陳宏宇立即道:“大人吩咐就是。”


    柳乘風在百戶所裏的威望已經達到了頂點,有了柳乘風,大家吃香喝辣,好不快活,再加上這百戶所裏的人都知道,自家大人背景非同小可,這時候雖然遇到了事,卻都懷著一股躍躍欲試的心思,要為柳乘風效力。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你們知道我平生最恨什麽人嗎?”


    王司吏和陳宏宇都默默不敢作答。


    柳乘風歎了口氣,道:“我那些當我是傻子、呆子的人。”他的目光變得冷冽起來,繼續道:“東廠欺人太甚了,他們若是布置下巧計來整倒我也就罷了,卻用如此直截了當的辦法,當我柳乘風是呆子,一點都不尊重我這對手,簡直是豈有此理!”


    王司吏和陳宏宇傻眼。


    柳乘風看了王司吏和陳宏宇一眼,又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不講規矩,用這種粗暴手段,那麽也就別怪我以暴製暴了。他們敢封我的報館,我就敢封了東廠!”


    王司吏和陳宏宇驚呆了。


    柳乘風道:“你們不要驚訝,羅織罪名是東廠的強項,又何嚐不是錦衣衛的拿手好戲?柳某人原本是清清白白很天真很純潔的讀書人,平時呢,就愛看看書,寫寫字,可是自從進了這錦衣衛才明白了一件事,這世上有一種人會吃人的,你不吃他,他就吃你。”


    “現在東廠敢吃到我的頭上,便是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是我?今日隻能和東廠生死相搏了。王司吏,你去將老霍叫來,他那邊的幫閑也招募得差不多了,現在我需要人手。還有陳總旗,你叫兄弟們把手頭的事也放一放,告訴他們,有膽子的就跟著我去東廠,這世上從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銀子,想跟著我吃香喝辣,就得拿出點膽氣來給我看看。”


    王司吏道:“大人,是不是鬧得有點過了?這樣招惹東廠便是指揮使大人也未必能……”


    柳乘風擺擺手道:“是他們惹我,不是我惹他們,你們隻管去召集人手就去。”


    王司吏和陳宏宇頓時覺得無奈,卻也不敢再勸了,忐忑不安地告辭出去召集人手。


    柳乘風坐在案牘之後,呆了半個時辰,百戶所的校尉已經紛紛放下手頭的事迴到百戶所裏,老霍也帶著百餘名精壯幫閑在外頭候命。


    柳乘風背著手走出來,看到這黑壓壓的人,校尉們雖然良莠不齊,可是平時驕橫慣了,膽氣卻壯。幫閑雖然大多數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卻勝在孔武有力,虎背熊腰。


    柳乘風深吸口氣,道:“我有一個夢想……”


    “……”這黑壓壓的人都是無言以對,到了這個時候不說弟兄們抄家夥,卻是說夢想了。


    其實在場的眾人又有哪個沒有夢想?大家的夢想是有使不完的銀子,有睡不夠的娘們,隻是這百戶大人的夢想是什麽,大家倒是也想聽聽。


    柳乘風道:“我的夢想是有使不完的銀子,有睡不夠的娘們……”


    大家一聽,都覺得失望,原來百戶大人和大家的想法並沒什麽不同,原以為百戶大人的夢想是治國平天下呢。


    柳乘風咬了咬牙,繼續道:“可是有一群混賬,卻擋了我的財路,奪人錢財就是殺人父母,柳某人雖然沒有父母,可也是讀過書的人,百善孝為先,這群混賬敢擋我盡孝,我就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王司吏的腮幫子不由抽搐了一下,心裏不由暗歎,柳百戶好口才。


    陳宏宇目瞪口呆。


    老霍的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先是財路,後來是父母,最後又是盡孝,這些不相幹的字眼居然被柳百戶一句話總結出來,而且好像還很有道理的樣子,這……


    柳乘風大手一揮,道:“國朝以孝治國,連當今皇上都是如此,我若是無動於衷,豈不是不仁不孝,不仁不孝,德行就會有虧,德行若是有虧,這還是人嗎?既然如此,他們殺我父母,我隻能殺他們片甲不留了,所有人跟我走,去東廠。”


    這一句話,大家總算聽懂了,不少人心裏嘀咕,早說去東廠就是了,何必繞這麽多彎子?於是大家都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狀:“走,為柳百戶的父母報仇!去東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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