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國公沐春,是打小在軍長大的武人,身材健碩,手長腳長,虎背熊腰。


    他打仗殺人是把好手,可是幹起農人的把式來,朱允熥這個二把刀,看了都直咧嘴。


    忒,不像樣。這哪是幹農活,整個一刨土呢!


    撅著大腚,腰彎成了蝦米,手裏的鐮刀弄的跟流星錘似的,每次收割,帶著唿嘯的破空聲,仿佛那些麥子,是敵人的頭顱。看得人不免心驚肉跳,生怕他傷著自己。


    眼前整整齊齊的麥田,被他三兩下弄得跟狗啃的似的,許多麥子根本不是被割下來的,而是沐春的鐵手直接拔蘿卜似的拔出來的。


    朱允熥迴頭看看田邊的老爺子,偷偷的把沐春拔麥子帶起來的土坑踩嚴實,嘴裏說道,“嘖嘖,你這笨的磁實,七尺高的漢子,割麥子都割不好!”


    “臣愚鈍,殿下恕罪!”沐春迴頭,給了朱允熥一個憨厚的笑臉。


    他看著憨厚,笑起來爽朗豪爽,又濃眉大眼的讓人心舒坦。可朱允熥卻知道這位老爺子幹兒子的兒子,在雲南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鐵腕國公。


    凡是不服大明管束,不給大明皇上上貢的外邦野人,抓著就殺,抓不著追著殺!


    沐家,是故太子朱標的死黨,現在這份忠心,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朱允熥身上。


    “這有什麽罪”朱允熥又踩實幾個土坑,背著手笑道,“你是上陣殺敵的大將,幹不好農活是應有之義。”說著,朱允熥開始指點起來,“背別彎那麽厲害,挺直嘍,用腰勁兒。兩隻手慢點,一隻手劃拉麥子,另一邊鐮刀貼著地皮割,哎,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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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春在朱允熥二把刀的指導下,漸漸的也變得有模有樣了。


    “孤看你了你在雲南的奏報,幹的不錯,對於那些不服大明管束的土司,是要給些厲害瞧瞧!皇爺爺許了你沐家,永鎮雲南,你就放手去幹,別怕人彈劾你。”


    “其實在孤心,你和孤的自家人沒分別。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孤還要叫聲伯父,我父親在的時候,也親口說過,你沐家除了不姓朱,其實跟朱家人沒差別。”


    聽朱允熥提起因病去世的父親,沐春趕緊停下手裏的活,肅然的俯首傾聽。


    “你別挺呀!繼續割!”朱允熥笑道,“田間地頭說話,不是朝堂奏對,別那麽繃著!”


    “臣,家父去世之前,特意囑咐臣和弟弟,不能忘了皇上的天恩,不能忘了故太子的厚愛!”沐春邊割麥子邊說道,“臣愚鈍之人,身居高位,生怕有負皇恩,隻能盡心任事。”


    朱允熥微微一笑,“方才孤說了,別這麽小心翼翼的,都是自家人,你即便日後做錯了什麽,孤也隻有包容,沒有怪罪!”


    溫言軟語,便是君恩!


    在朱允熥心,雲南邊疆,將來有很多事要沐春去做。


    這時,朱允熥身後傳來些許腳步,迴頭隻見一個膚色微黑,高瘦的臣走到身後。


    “臣,雲南左參政張紞叩見皇太孫殿下,臣奉旨割麥!”


    朱渝通一笑,老爺子還是心疼自己,又派來一個割麥子的勞力。


    “這不是多禮的地方,來了就幹活!”朱允熥笑道,“你在雲南做的不錯,吏部年年的考評都是優等。雲南漢胡雜居,山林眾多。你掌管民政,能把那些土司番人治理的服服帖帖的,必是有些能耐!”


    “臣,隻不過做好份內之事而已,當不得殿下誇獎!”


    張紞說著,順手把沐春割的麥子摞成堆兒。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一看,他就是個幹農活的好手,不是沐春那種樣子貨能比的。


    “你也不必過謙,大明朝有功必賞。皇爺爺和孤,喜歡的就是你這種有才幹的臣子!”朱允熥依舊背著手,站在田埂上說道,“你在雲南組織百姓開墾了十幾萬畝的良田,又興教化,建城池,讓那些山裏番人在城池定居,夷漢風俗不同,本多爭端,你卻能讓他們相安無事。”


    說著,朱允熥頓頓,又道,“如今大明剛剛得了高麗之地,要建行省設布政司,孤第一個就想到你。高麗人雖沐華福澤,但畢竟是化外之人,你去了那兒,不但要安撫好他們,更要管理好他們。”


    朱允熥說了一大堆,張紞才開口道,“殿下放心,臣去了高麗,高麗就是大明之土。天下蠻子都是一樣,治他們跟養兒子是一個道理,既要給飯吃,又要下手打。”


    “棍棒之下出孝子,打幾次他們也就乖了!”


    聞言,朱允熥暗點頭。


    能把雲南那邊捋順的官員,自然不是隻知道之乎者也的腐儒。這張紞,看著老實,還真有些人狠話不多的意思。


    “殿下恕罪,臣替黔國公一會!”


    忽然,張紞走到沐春身邊,一把抓著鐮刀,“咦,公爺!這點活讓你幹的,下官都沒臉看了,你沒吃飯,手上咋一點勁兒都沒有。下官那不成器的兒子,都比您割的快!”


    說著,手上動作,刷刷幾下麥子應聲而倒,動作嫻熟幹脆,極具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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