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正是參商。”老皇帝歎息道,“鏞兒應該是從他的母後那兒得知了此毒,而後用來加害於你。然而參商之毒並不穩定,時而濃烈時而清淺……想來,那個女人也是不知的。”


    為了保證下毒後的效果,才會采取長期投毒的方式麽?


    心下一片冰涼徹骨。隻覺這一路行來,步步艱險,所有的殺招暗藏水麵之下,蟄伏待機。然而轉眼之間,捕獵者成了被捕獵的對象,隻因錯料了這一步。


    老皇帝何等精明之人,又怎會瞧不破蕭皇後的伎倆?


    “現在……儷兮,朕,怕是快到極限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具身子,早就給那毒藥掏空了……什麽帝祚綿長,壽歲千萬,不過是些冠冕堂皇的說辭,當不得真。”


    想來蕭氏一族反叛之時,他對外宣稱身染沉屙,閉於丹桂殿內養病,令蕭皇後得意忘形,破綻百出。而後他又領著大軍出現在宮門前,蕭皇後被梟首,蕭氏一門伏誅。


    我微微蹙了眉。那個時候,他真的沒病麽?其實很難說。不過這樣子好歹得做個十成十,所以日後照常理政上朝,毫不放鬆,但身子的情況究竟如何,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極限,是麽?


    “恕妾身鬥膽問一句。”我正色道,“如今朝中諸派林立,二王勢焰煊赫,若您當真龍體欠安。叫心懷叵測之人聽去,隻怕國內會再啟戰端。”


    他點頭:“說得不錯。這正是朕所擔心的。”說著,隨手將一本奏折丟來。“你看看。”


    手裏捧著奏折。我有些遲疑地望向他:“這……”


    “無妨。看吧。”他擺擺手。又取過另一本折子。徑自翻看。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推辭。


    這都是些尚未落朱批地折子。視線行至內容核心。我眸中一縮。倒抽一口涼氣。


    “陛下。這到底……”


    “如何?是不是很有趣?”老皇帝笑了一聲。又丟來一本。“再看看這個。”


    看過了第二本。我地心底陡然生出極不祥地預感來。


    “陛下。”掩下奏折。我咬了咬唇。“這樣地折子,有多少份?”


    他抬手,伸出五個手指來。


    我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隻得扯著嘴角說道:“您不會當真吧?”


    “你說呢?”他笑得高深莫測,“朕還覺得奇怪呢。怎麽突然之間來了這麽多請立太子的折子。”


    “……兩位殿下各占多少?”


    他地笑弧更深一分:“問得好。”遂揀出幾本來分作兩堆。一堆僅得一本,而另一堆有四本。


    “老四的隻有這一本。而老七的,你看。”他的手指在那四本折子上敲了敲。“你覺著這些折子,究竟有何用意?”


    “若是單就奏折的數量看來,當是安虞王殿下在朝中更具威望。”我如實作答。


    “老七軍功顯赫,統領兵部也未見疏漏之處。”老皇帝思忖片刻,半眯地眸子裏現出精光來。“此番常忠的事情,已算是給了他一個不小的打擊。當然,也怨不得他。”


    忽視心中彌漫開的複雜滋味,我道:“安虞王妃在這次元康王謀逆一案中,不也獲罪斬首了麽?”


    老皇帝望定了我,露出玩味的笑容:“儷兮,難道你還不知道?老七的王妃被老七當場斬首,以此奪迴他那支崇武軍地統領權。正是他的這個舉動,才救了他的命啊。”


    我地腦中猛然一震。


    竟然是這樣?竟是親手他殺了蕭嬋?


    “若那個蕭家的王妃不死,他這安虞王地位子,也算是做到頭了。”老皇帝冷笑道,“上一迴若不是他竭力勸朕放王妃一條生路,那個女人早就隨蕭家陪葬去了。”


    指尖傳來涼涔涔的虛冷,“陛下,您這不也是順水推舟麽?留著安虞王妃,不過是為了後頭地殺招。”


    蕭氏一族被屠,蕭嬋和元康王又如何能獨活?留著他們,自然是有用的。


    然而那時,大家都以為是老皇帝宅心仁厚,不忍對兒媳痛下殺手,也舍不得兒子……可笑,他連發妻都能梟首於陣前,遑論一個兒媳?


    說到底,他才是最冷血最殘忍地那個人。


    聞言,他大聲笑了起來,直笑得咳嗽不止。抬手捂了嘴,再放下手來時,掌心裏便是一團殷紅的血色。


    我暗暗心驚,掏出絹帕來,正要上前為他擦拭,卻被他止住。


    “不必了,朕還撐得過這個冬天。”他發狠似的說道。“儷兮,告訴朕,你選哪位殿下?”


    起初還未聽得太明白,然而轉念一想,霎那間便有冷汗沿著脊背滑下。


    他是在問我立誰做太子!


    這、這怎麽能輪到我來做主?我苦笑著搖頭:“陛下,此乃國之大事,關乎我西華日後前程,豈容我一介婦人隨意置喙?”


    “不要緊張,朕隻是想聽聽你的想法,說錯什麽也無礙。”


    我的想法?斟酌片刻,我才緩緩開口道:


    “陛下,兩位殿下各有所長,安虞王殿下尚武,而寶泰王殿下重謀略。此二者不可偏廢,若能令這兩位殿下相輔相容,想必能發揮出更大的力量來……倘若要令這二人相爭,隻怕……是國之災禍。”


    老皇帝默然了一陣,忽地問道:“你說如今這朝堂之上,還有誰能鎮得住這二人?”


    若鎮不住。又何談相輔相容?


    我謙順地垂下眸子,低聲道:“……唯陛下一人老了……”他語間淒涼。然而話鋒又突地一轉,“不過。以朕的本事,還能同他們玩最後一次。”


    “陛下!”我竟有些慌了,“這種事怎麽可以玩?”


    “你急什麽?”他瞥了我一眼,慢騰騰地說道,“真正的答案。不到朕死,是不會揭曉地。現下咱們還有這麽點時間,朕的棋局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弓在弦上,不得不發,你可明白?”


    我當然明白。


    心底嗤笑一聲,“您把妾身召進宮來。也是為了這個棋局麽?”


    “朕難得信得過誰。”他悠然笑著,啪啪啪撫掌三下:“來人!”


    曹公公推門而入,在不遠處伏下身子:“陛下。有何吩咐?”


    “從今日起,蘇夫人賜居這丹桂殿。若無朕旨意,不得擅離半步!”


    我睜大雙眸瞧著這條老奸巨猾地狐狸:他要軟禁我?


    有趣。上次是蕭皇後,這次幹脆變成這老皇帝了?


    曹公公眼中一閃。遂曼聲應道:“是。”


    待曹公公退下,我哭笑不得地望著老皇帝:“陛下,您會不會玩得太過頭了些?”


    “放心,軟禁了你,蘇珞會善罷甘休麽?朕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他低聲笑了笑,“很有趣吧?”


    若當真有趣,我倒是願意


    入夜前,老皇帝欽點了茹嬪侍寢。我很是無奈地坐在一邊,等著看一出活色生香地房戲。


    到了亥時,茹嬪在兩個侍女的簇擁下進入丹桂殿。


    我坐在屏風後,安靜地聽著老皇帝與茹嬪說話。隻見二人耳語了一番,茹嬪“咦”了一聲,雙眼便朝著屏風這邊看來。


    “去吧。”他拍了拍茹嬪的肩頭,輕聲說道。


    茹嬪期期艾艾地走到屏風前,試探似的喚了聲:“……蘇夫人?”


    低低應道,而後起身。“茹嬪娘娘,有何吩咐?”


    待這位茹嬪繞至屏風後,露出臉來,我的心底才有些釋然了。


    這個女子生得嫵媚,尤其是一雙剪水黑眸,晶瑩可愛。我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明白過來為何她喚作茹嬪了。


    她見了我,麵上一愣,隨即笑道:“蘇夫人好生漂亮。”


    “娘娘過譽了。”我低頭一笑。又聽她道:“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為何本宮覺著,你我二人……”


    我搖頭:“娘娘沒有看錯,我們二人生得肖似,妾身也是這樣認為地。”


    我的容貌酷似娘親,而娘親名為茹蓁。想來,這位茹嬪的名字便是如此得來的吧。


    “來,快些換了這衣裳。”她說著,將一套宮女的常服遞來。


    與那兩位隨她前來的小婢竟是同樣地服色。我抖開這衣裳,是粉底金紅滾邊的綢衫,配上一根同色的腰帶。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茹嬪:“娘娘,這……不太好吧?”


    “蘇夫人,你就別嫌棄了。”她以為我是嫌這衣裳不夠好,“趕快換上同我地侍女一起離開,否則待會要讓曹公公起疑的。”


    我點了點頭:“如此,妾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七手八腳地換上了宮女地衣裳,茹嬪替我打散了頭發,重新梳了個簡單的髻。這時,另一個侍女便換上了我地衣裳,然後解下一麵腰牌,遞到我的麵前。


    “這是淩波宮地腰牌,你小心收著。”茹嬪悄聲說著,指了指站在屏風邊上的那個侍女:“那是環佩,你同她一起往淩波宮去,待我迴來再謀後事。”


    我將腰牌係在腰帶上,“幸得娘娘相助,請受妾身一拜。”


    “好了來不及了。”她扶住我的雙臂,揚聲說道:“環佩,璐寶,你二人退下眼色,我心領神會,與她一同高聲道:“婢子告退!”


    茹嬪跟在我們身後。環佩推開殿門,曹公公候在門前,正要上前來看,茹嬪便鑽了出來:“曹公公,您來,本宮有點事要跟您說說。”


    好在曹公公不疑有他,以為茹嬪又要跟他說什麽情況了,自然放過我與環佩二人。


    過了丹桂殿的迴廊,環佩拉著我的手腕一路小跑。聽她輕聲道:“夫人可要把這路子給記熟了,淩波宮在西麵,出了丹桂殿往右,若遇著誰上來詢問,便拿腰牌給他看,可千萬別處漏子了。”


    “多謝環佩妹妹。”我鬆了口氣,笑道。“那麽現下,我和你一同去淩波宮?”


    環佩點點頭:“是的,夫人。陛下密旨,命夫人留在淩波宮內,靜候消息。”


    “哦?還有需要我做的事?”我奇道。


    “不瞞夫人。”環佩露出為難的神色來,“茹嬪娘娘希望由您來……暫且照顧一下小公主。”


    咦?璐寶是個蝦米名字?好奇怪誒。


    奇怪吧?抱歉,某貓取名無能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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