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貢院。


    當看到周任明的文章後,許清宵的神色,微微變了。


    【強國策-尊聖而強,蔑聖則衰】


    這是周任明的文章開頭。


    行文洋洋灑灑,文章的內容,大致說的無非就是,國家想要強大起來,必須要有信念,而這個信念,就是聖人。


    朱聖!


    尊重朱聖,人人皆有品德,有仁義道德,這樣一來,大魏將會人人向上。


    倘若主考官是朱聖一脈的人,或許看到這篇文章,不管如何也會給個優等評價。


    可主考官是許清宵。。


    還是那句話,許清宵並不會去針對某些人,身為主考官,必須要公平。


    許清宵也尊重朱聖。


    可問題是,這種文章,毫無任何營養,文章全篇都是在誇讚儒道有多好,朱聖有多好,朱聖一脈又有多少。


    而且文章內容裏裏外外都帶著一種莫名的譏諷,什麽人人不尊聖人國家將會衰敗,而一人不尊聖人也,是為道德敗壞。


    並且舉例子,尊重朱聖的人當官之後對國家做出怎樣的貢獻。


    而不尊重朱聖的人,當官之後,又損害了國家什麽利益。


    文章算不上高明,但也沒有指著自己鼻子罵之類的。


    隻能說,純粹就是惡心人的文章。


    當下,將最後一個字看完之後,許清宵提起毛筆,在上麵直接評寫。


    【劣】


    僅僅隻是一個字,代表著許清宵的意思。


    而後,放在一旁,不管不顧。


    科舉一共有三堂考試。


    如若出現一個劣,基本上就別想中舉了。


    當然如若後麵兩堂考試,是甲上等的話,可以破格錄取。


    許清宵落筆之後,周任明一直關注著,他神色平靜,似乎也猜到許清宵會做什麽。


    也就在此時,一份份試卷呈現上來。


    許清宵有空便一卷卷看,看完之後,基本上都會給予中肯的評價。


    好就是好,不是就是不好。


    甚至又是一個多時辰後,許清宵看到了陳星河的文章。


    對於陳星河的文章,許清宵也有些興趣。


    他認真觀看著。


    【強國策-民富國強】


    這是陳星河的策論,以百姓為開頭,整篇文章的內容,也都是圍繞百姓,認為大魏想要真正走向強國之路,就必須要讓百姓吃飽飯,讓百姓生活安康。


    等百姓安康之後,才會有勞動力,生產力,促使大魏更快的發展,走向強國之路。


    陳星河的文章,不說很好,但也不差,說到了點子上,但對於當前的大魏並不適合。


    不過總體來說,還算是不錯,許清宵給予了評價。


    乙中等。


    文章評價,甲乙丙丁劣,再細分上中下。


    乙中等不算差,如若能拿三個乙中等的話,中個舉沒問題,當然若是運氣不好,同期都是高材生,那就別想了。


    許清宵很公平,沒有因為陳星河是自己師兄,從而加分。


    是如何,就是如此。


    如此。


    又是兩個時辰後。


    科舉結束的鍾聲也隨之響起了。


    鍾聲響起。


    所有考官下去,將眾考生的試卷收走了。


    大部分人都顯得有些緊張,他們早就寫完了,一直在反複觀看而已。


    也有一部分人還沒有寫完,卻不敢多說什麽,畢竟鍾聲響起,必須要收起試卷,不允許拖延時間。


    如若抗拒,視為放棄科舉。


    “明日卯時,第二堂科舉,諸位考生好好迴去休息。”


    此時,王新誌的聲音響起,告知眾人明日來參加第二堂考試。


    很待眾考生走後。


    眾人也開始忙碌的審批這些考卷了。


    這是大魏的科舉,主考官可以當場審批,也可以選擇收取考卷後,集中審批。


    畢竟文章倘若極好的情況下,會出現各種異象,若是挺不錯的,也自然有大儒閱讀。


    是夜。


    許清宵坐在貢院內,觀看著一份份考卷。


    一直到醜時三刻。


    許清宵將所有考卷全部看完了。


    因為是考卷,自然需要認真去看,並且還要給出一些注釋,與其餘考官互相交流意見。


    而從這數千份考卷,許清宵愈發覺得於益這個人不簡單,同樣也知道了一件事情。


    這天下讀書人對朱聖的態度了。


    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豹,這一千份考卷,除了個別幾個人,基本上所有人在文章當中都多多少少帶上聖人。


    對朱聖的崇敬,已經是根深蒂固了。


    讀書人崇敬聖人,這不是什麽壞事,但許清宵卻敏銳地發現。


    這些讀書人,不僅僅隻是崇尚聖人這麽簡單,而是將聖人當做了信仰,一種根深蒂固的信仰,在他們眼中聖人超越一切,至高無上。


    從文章的某些內容就可以看出,天下讀書人對朱聖已經陷入了一種‘狂熱’以及‘信仰’的程度上了。


    細細想來,許清宵也逐漸意識到是什麽原因。


    聖人的確高高在上,這是不可置疑的,也是不容置疑的,讀書人崇敬聖人,是尊師重道的表現。


    而對於聖人本身來說,他是希望自己的學問,自己的中心思想傳播出去,希望每個人都能理解自己的思想,從而建設一個充滿浩然正氣的世界。


    這是每一代聖人的想法。


    可這也隻是聖人的想法。


    但聖人的門徒卻不這樣認為,他們因為跟隨過聖人,莫名產生一種‘虛榮’一種發自內心的‘驕傲’。


    待聖人逝去之後,他們也會搖身一變,變成聖人在世間的代言人。


    而為了穩固權力,為了繼續成為聖人的代言人,所以他們不斷給後世人洗腦,給後世讀書人洗腦。


    從小到大就灌輸‘聖人至高’的思想,聖人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牢記住,聖人每一本書,你也要牢牢記住。


    而為了讓讀書人乖乖聽話,就需要朝廷輔助,科舉就成為了穩固地位的最大競爭了。


    不管讀書人到底是不是真心讀書,但你想不想當官?想不想出人頭地?想不想過上好日子?


    想的話你就要讀書,考科舉,而科舉內容基本上都是由朱聖一脈把控。


    接下來學什麽你心裏應當明白了吧?


    這是內部地位穩固,通過科舉來限製讀書人。


    而外部地位穩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了,劃分階級,打壓異類。


    內部依靠的是科舉來穩固地位,外部就是劃分階級,怎麽劃分?很簡單,繼續烘托朱聖。


    把聖人無限拔高,聖人沒死的時候,地位可能還沒這麽高,但聖人死後,地位無限拔高,一代又一代的灌輸。


    朱聖做過那些事情,朱聖說過什麽話,然後美化聖人,實際上聖人也有脾氣,也有欲望,隻是他們懂得克製,明白道理。


    但隨著聖人死後,他們的門徒,開始神話聖人了,聖人沒有犯過一點錯,聖人曾經為了學習,站在冰天雪地裏麵如何如何。


    有的是真事,有的是假事,有的甚至朱聖一脈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隻要不斷的宣傳,不斷的神話,一代又一代過去了,誰還會記得是真是假?


    尤其是對方是一位聖人,你敢質疑嗎?


    如果你非要質疑也不是不可以,可問題是,你拿什麽資格質疑?不說別的,你最起碼得有半聖境界吧?


    可倘若真有半聖境界,也不會去質疑,所以形成了一種‘無解’的閉環。


    而神話聖人最大的好處是什麽?


    朱聖一脈的地位越拉越高,文人也越來越推崇朱聖一脈,如此一來,其他讀書人怎麽看?


    誰不想成為宴會上的風雲人物?


    而且朱聖一脈更懂得穩固人心,他們聚集在一起,互相幫忙,擺出一副仁愛的樣子,團結一致。


    這就如同散戶和莊家的道理一樣。


    散戶如果凝聚成一團,可以輕而易舉幹翻莊家,可問題是人心不齊,尤其是即便是有人說,要去幹莊家,帶頭衝鋒,大部分人還是觀望。


    所以被莊家輕而易舉碾死。


    而莊家一旦成型了,就是滾雪球的發展。


    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加入了朱聖一脈,隻要加入朱聖一脈,地位上就能得到提高。


    以後參加宴會或者是出門在外,來一句吾乃朱聖門徒,有沒有逼格?


    如若表現的好,還可以來大魏文宮聽一下課,要是會點人情世故,指不定拜師大儒。


    換誰誰扛得住?


    所以朱聖一脈的人,隻要將這些事情做好了,接下來就是等時間發酵。


    五百年的時間,完全夠了。


    甚至都已經多餘了。


    自然而然,朱聖一脈成為了天下最大的讀書人團體。


    他們聚集在一起,推崇朱聖,霸占著各種資源,誰要是侵犯他們的利益,得到的便是天下讀書人集體討伐。


    任何穿越者,稍微看過資本論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許清宵被天下讀書人仇視的原因啊。


    不是天下讀書人沒腦子,被人擺布,而是天下讀書人圍繞的都是自己利益。


    至於說讀書人有浩然正氣,按理說應當明辨是非。


    那麽反過來一句話,什麽叫做是非?


    誰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站在大魏文宮的角度上來看,大魏文宮做錯了嗎?


    許清宵怒懟大儒,雖然嚴儒的的確確有些做得不對,太過於嚴法了,可問題是你一個晚輩怒懟長輩,這是對還是錯?


    站在許清宵角度,是錯的。


    可站在嚴磊的角度上來看,這件事情他沒有什麽問題。


    因為沒有任何明文規定說了,他不能這樣做。


    而許清宵又在一步一步挑戰大魏文宮,建立心學,創建新的學派。


    雖然到現在心學都一般般,可問題是,大家都推崇朱聖,你不但不推崇朱聖,不加入我們,而且還搞一個新的東西來?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貨色?


    從這一刻開始,許清宵在天下讀書人心中就已經有些印象差了。


    結果許清宵更是把持朝政,文宮出招,許清宵不但完美化解,而且每一次都讓文宮吃癟。


    天下讀書人能舒服嗎?


    再加上先天第一印象的不爽,那麽他們對許清宵就越來越不爽。


    所以文宮讓他們去針對許清宵,他們立刻答應。


    這叫做什麽?這叫做鏟除異己。


    當然也有大儒沒有參與進來,但他們不參與進來,並非是說就認可許清宵,而是沒有侵犯到自己的利益。


    甚至說,這些大儒已經沒有什麽利益可言了,要麽就是想安安穩穩度過餘生,要麽就是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負。


    而這種人,往往在文宮當中,屬於名聲大,但沒有任何實權的。


    是文宮拿出去宣傳的存在,可文宮如何發展,怎樣發展,這些大儒說不上話來,最多可以提點意見,可最終的權力,還是在那幫人手中。


    書房內。


    許清宵望著油燈燭火,這些道理他逐漸明白了。


    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可實際上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利益決定一切,屁股決定腦袋。


    而且任何勢力做到這個程度,都會這樣發展。


    把文宮當做一個產業來看,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明朗起來了。


    文宮越來越好,地位越來越高,那麽加入文宮勢力的朱聖一脈,自然地位也越來越高。


    某某國掌控軍權,國君強勢無比,不尊儒生是吧?


    我打不過你,可文宮一張旨意下來,天下朱聖一脈的讀書人,罵不死你。


    天下讀書人,九成是朱聖一脈的,剩下的一成,完完全全屬於那種理想派,不願意參與任何爭鬥的存在。


    所以,文宮就代表天下讀書人。


    確定了自己的陣營,確定了自己的方向,那麽所有事情就簡單多了。


    明確目的,圍繞利益,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一時之間。


    一道歎息之聲響起了。


    這一次科舉,許清宵也算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她並非是讓自己掌控科舉,而是讓自己明白,現在文宮到底是什麽情況,天下讀書人又是什麽情況。


    這些東西說給自己聽,自己隻怕不會相信,但當自己主審科舉之後,很多道理自己都會明白。


    望著外麵的夜色。


    許清宵推開房門,獨自一人靜一靜。


    月光之下。


    許清宵莫名覺得有些可笑。


    天下的儒者!


    竟是這般模樣,說到底都是一群凡人罷了。


    無非是受到天恩眷顧罷了。


    朱聖一脈能形成如此規模,離不開天時地利人和。


    儒道獨一無二的眷顧,成為讀書人,增加天地之間的陽力。


    恰好出現了一位朱聖,成為了拉攏天下讀書人的金字招牌,隻怕朱聖本人也想不到,自己死後五百年,會變成這種模樣。


    人和,朱聖一脈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啊,看似簡單的手段,卻完美執行。


    當然這也離不開必然的自然規律。


    就好像王朝一樣,一旦建立王朝,再沒有天災人禍,也沒有外敵的情況下,將會迅速擴張,然而就一定會衍生出貪官和清官。


    這是必不可少的。


    但有一點,許清宵格外的清楚。


    天地之間,萬物皆然遵循自然規律,陰盛陽衰,陽盛陰衰。


    沒有不朽的王朝,也沒有永恆的存在。


    當一個王朝,大部分都是貪官的時候,那麽這個王朝也即將走到了末路。


    而當文宮這種勢力,滿腦子都是圍繞利益之時,那麽這個勢力,也即將走到了末路。


    欠缺的,無非是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


    大廈不會突然倒下,但當大廈倒下的時候,也是極快的。


    朱聖一脈。


    走到了末路了。


    望著月色。


    許清宵沉默了許久。


    一直到卯時。


    科舉第二會考來了。


    許清宵從院中走出,緩緩來到了主考地點,如昨天一般。


    隻是他將原本的試題收迴了,取而代之,換了一個新的試題。


    主考地點,參與科舉的考生們,已經落座下來了。


    王新誌等人早早來了,許清宵是掐著時間來的。


    “我等拜見許大人。”


    這一刻,考生們以及其他考官紛紛朝著許清宵一拜,但周仁明這批人依舊是坐在那裏,連站都不站起來。


    他們似乎覺得自己昨日讓許清宵吃癟了,所以今日比昨日更加莫名囂張起來了。


    許清宵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隻是點了點頭,將試題交給王新誌。


    緊接著迴到自己的主考官位上。


    拿到試題。


    王新誌也沒看,而是看向眾考生道。


    “科舉開始,眾考生準備。”


    說完此話後,眾人迴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王新誌也來到鍾旁,讓人敲鍾過後,便緩緩展開手中白紙。


    隻是下一刻。


    當王新誌看到試題之後,臉色一變。


    王新誌將目光看向許清宵。


    然而許清宵神色無比平靜,一時之間,王新誌歎了口氣,隨後緩緩開口道。


    “大魏王朝,武昌二年,科舉第二試題。”


    “文宮之害。”


    王新誌幾乎是硬著頭皮將試題說出。


    刹那間,隨著試題說出之後,所有考官臉色瞬間大變,而這些學生們也在一瞬間嘩然一片了。


    尤其是周仁明等人,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們昨日才道出朱聖一脈的好,諷刺許清宵不尊聖人,結果許清宵今日的試題,幾乎是將朱聖踩在腳下。


    實際上,許清宵的試題,針對的是文宮,但在他們眼中,許清宵就是在針對聖人。


    “許清宵,你如此蔑我聖人,你當真大膽。”


    周仁明體內的血,直接湧上腦袋,他大聲怒吼,指責許清宵這般行為。


    怒聲極大。


    主考台上。


    許清宵眼神沒有任何怒意,隻是緩緩開口道。


    “考場喧鬧,逐出去,剝奪功名,三年內不得再考。”


    許清宵聲音很平靜。


    周仁明這種人,許清宵壓根就不想對付,連七品都沒有,在這裏叫囂。


    如若自己不是主考官,他周仁明下場會很慘。


    可自己是主考官,一切按規矩來。


    “許清宵,你大逆不道,竟然如此汙蔑聖人。”


    “你將我驅逐,我周仁明今日還不考了。”


    “你這種人,不尊聖人,不敬長輩,罪無可赦。”


    周仁明怒吼連連,他並不在意被驅逐,昨日寫那種文章,他便已經不考慮科舉了。


    眼下他就是要罵,罵許清宵,將心中的話,全部說出來。


    “來人。”


    “將考生周仁明,扣押大牢,藐視科舉,不尊本儒,罪上加罪,今日午時,由刑部,大理寺驗明真身,斬首示眾。”


    許清宵淡然開口。


    既然對方一心求死,許清宵也就不給機會了。


    “許清宵,你敢?”


    “我乃大魏讀書人,有功名在身,又沒犯重罪,按照大魏律法,你不能殺我。”


    周仁明聽到這話,眼神之中明顯露出慌忙之色,但他依舊昂著脖子如此說道。


    隻是貢院內的護衛,已經過來了,直接將他扣押,根本沒有任何一點留情。


    而在這幫護衛眼中,一個區區考生算什麽?許清宵連天地大儒都敢殺,這人腦子真有問題。


    “好,你的功名沒了,王大人,勞煩您請人去一趟吏部,把這人的功名革了。”


    許清宵開口,語氣平靜無比。


    此話一說,周仁明還想要嚷嚷著什麽,但過來扣押的護衛不蠢。


    直接一巴掌扇在周仁明臉上,讓其瞬間閉嘴。


    下一刻,周仁明被扣走了。


    其餘人麵麵相覷,即便是一同跟隨周仁明同來的讀書人,在這一刻莫名害怕了。


    “如若覺得試題有問題,可以放下筆,視為棄考。”


    “這是爾等的權力。”


    “還有,再喧鬧,一視同仁。”


    許清宵聲音略顯冷漠。


    他昨日不出手,是不想理會這種事情,狗叫幾句,沒必要去招惹。


    可今日出手,狗已經咬了自己,許清宵可不信奉那句難道還咬迴去這個理論。


    許清宵不會咬迴去,殺了就行。


    不過當許清宵說完此話後,眾讀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讀書人還是老老實實參加科舉。


    他們雖然是讀聖賢書,可問題是,他們更在乎自己的仕途。


    但也有一批讀書人起身離開了,不過沒有像周仁明這般作死。


    這幫人就是實打實被洗腦成功讀書人。


    許清宵不在乎這些人,依舊是靜靜等待著。


    數個時辰後。


    又是於益第一個寫完了考卷,許清宵仔細觀看。


    文章內,於益的思路與自己再一次不謀而合,認為文宮之害在於,讀書人不再是讀書人,而是追逐地位與權力的人。


    讀書為的不是天下蒼生,為的是自身利益。


    文章犀利,而且字字珠璣,倘若這文章拿給大魏文宮看,估計文宮大儒也要炸了。


    收迴目光,許清宵看向於益。


    後者感受到許清宵的目光,當下抬起頭來,隨後朝著許清宵拱手,他不能站起來,這是規矩,可麵對許清宵,他尊重,可這番尊重並不是那種諂媚與巴結。


    隻是尊重罷了。


    “此子,大才。”


    許清宵在考卷上寫下優。


    優,是超過甲的評價,唯獨主考官可以寫優,其餘考官隻能劃分甲乙丙丁。


    過了幾個時辰後。


    有人來了,找的是王新誌。


    過了一會,王新誌皺著眉頭走了進來,來到自己麵前,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覺。


    許清宵大致也猜到了什麽事情。


    “王大人,是否有人找你,讓你向我求情,繞過周仁明?”


    許清宵問道。


    “恩,不過老夫拒絕了。”


    王新誌給予迴答,也沒有隱瞞什麽。


    “倘若王大人求情,我可以放他一馬。”


    許清宵不想折損王新誌的麵子,他這般開口,畢竟一個周仁明而已,被人當了棋子,傻乎乎的。


    “不了。”


    王新誌搖了搖頭,而後開口道:“不殺一個周仁明,往後就會有千千萬萬個周仁明,這種人,死不足惜。”


    王新誌語氣冷漠道。


    如若隻是一些小事,他的確會求情,科舉考場上,也敢這般,那就沒什麽好商量的。


    聽到王新誌的迴答,許清宵到沒有說什麽了。


    就如此,科舉結束。


    許清宵如昨日一般。


    不過這一日深夜,當許清宵審批完所有考卷後,王新誌來了。


    “守仁。”


    私下見麵,王新誌就沒有稱唿許清宵為大人了。


    “王大人。”


    許清宵倒是客氣。


    “明日科舉,結束後,打算去做什麽?”


    王新誌倒也直接,開口問道。


    “迴去讀書。”


    許清宵迴答道。


    “守仁,明日科舉結束後,去大魏文宮吧,朱聖十二冊,一定要認真看。”


    “對你定然有幫助。”


    王新誌說出自己來找許清宵的目的。


    他知道許清宵最近在想什麽,所以特意過來提醒一句。


    此話一說,許清宵點了點頭,也算是明白王新誌來找自己做什麽了。


    “好。”


    許清宵點了點頭。


    而王新誌繼續開口道。


    “這次科舉,可看中什麽人才嗎?”


    王新誌詢問許清宵道。


    “有幾個,但數量不多。”


    “不知對比以往如何?”


    許清宵給予迴答,同時也很好奇地詢問。


    畢竟王新誌主持科舉的次數比自己多。


    “新朝第一科舉,不怎麽行,對比以往,差了許多。”


    “準確點來說,越來越差了,今年這個於益極其不錯,文章犀利,有點你的影子,隻不過太過於鋒芒也不好,沒有你的能力,如此鋒芒的話,麻煩很大。”


    王新誌給予迴答。


    隨後,他繼續開口道。


    “老夫看了於益的文章,也明白了你為何出這道題。”


    “是啊,自朱聖逝後,文宮越來越糟糕了,早幾百年還好,可到了今日,文宮已經將傳道受業放在一旁,所有心思都是想著如何穩固文宮地位。”


    “聖人在的時候,他們沒有這樣做,聖人不在的時候,他們也害怕地位不穩固。”


    “讀書人沒有讀書人的樣子,這就是現在的環境。”


    “守仁,老夫尊的是朱聖,不是文宮,老夫希望你早日成聖,還讀書人一個朗朗乾坤。”


    “如若有什麽地方,需要老夫去做,盡管開口。”


    “再過幾年,老夫也要告老還鄉了。”


    王新誌感慨道。


    他也意識到大魏文宮這些年來的變化,所以不由感慨萬分。


    “王大人言重了,您身子骨還健朗,再做二十年都不成問題。”


    許清宵如此說道。


    而王新誌搖了搖頭,有些苦笑道。


    “到了這個位置,沒有人舍得下來,但大魏需要新人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


    “大魏王朝曆經北伐之戰,國家動搖,王朝於風雨之中,我等所做的事情,就是讓國家穩定下來。”


    “剩下的,是你們年輕人該做的了。”


    “文宮脫離後,或許是一件壞事,也或許是一件好事,待這兩年,大魏徹底穩定,我等也會相繼離開。”


    “大魏王朝,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王新誌沒有承下許清宵的安慰,反而十分認真地闡述事實。


    許清宵聽後,沒有說什麽。


    過了一會,王新誌離開了。


    望著離開的王新誌。


    一時之間,許清宵更加沉默。


    時間緩緩流逝。


    第三日。


    許清宵依舊主考。


    而第三日的考題。


    【為官之道】


    許清宵的試題,並非是什麽經書論文,而是拿出大魏當前的弊端情況,讓考生們發揮。


    考的不是知識,而是思想。


    第三日。


    依舊是於益文章最好,但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師兄,也寫了一篇不俗的文章。


    許清宵也沒有避嫌,直接標注優。


    一直到申時。


    科舉結束。


    十日之後,科舉揭榜。


    不過這一日,許清宵沒有審批考卷,交給王新誌他們審批即可。


    待考生們離開後。


    許清宵過了一會,獨自一人,朝著大魏文宮走去。


    他要去看朱聖十二聖冊。


    因為自身對聖道幾乎沒有任何頭緒,閉門造車,終究是困難的。


    看一看別人的東西,或許會讓自己有所感悟。


    再臨大魏文宮。


    許清宵沒有絲毫一點尷尬,反倒是極為從容。


    而隨著許清宵來到大魏文宮後,一時之間,大魏文宮更加安靜了。


    所有人幾乎都看向許清宵,眼神無比複雜,但沒有人敢說什麽,也沒有人敢流露出什麽神色。


    很快,一道身影出現了。


    “晚輩華星雲,拜見許儒。”


    華星雲的出現,讓許清宵有些驚訝。


    這個人實在是有些古怪,從最開始出現,許清宵以為此人會找自己麻煩。


    卻沒想到的是,華星雲不但沒有找過自己麻煩,而且一直在老老實實做事,也沒有得罪過自己,甚至許清宵還聽聞華星雲在外會維護自己的名聲。


    而且這一次科舉,按理說華星雲也會參加。


    卻不曾想到,華星雲沒有參加。


    不過許清宵一眼就看出,華星雲已經立言了,是六品的正儒。


    當初看到他的時候,也不過是明意。


    “華兄客氣,許某不喜歡這種規矩。”


    許清宵開口,微微笑道。


    “許儒言重了,許儒,您今日前來是為了十二聖冊的嗎?”


    華星雲詢問道。


    “恩。”


    許清宵點了點頭,而後者也沒有多說,直接帶著許清宵前往大魏藏經閣。


    一路上各種目光投來,隨著許清宵進入藏經閣後。


    聲音才逐漸響起。


    “許清宵這般蔑視聖人,十二聖冊他看得懂嗎?”


    “如此不尊聖人,還有臉去看十二聖冊?”


    “唯獨心誠之人,才能看懂十二聖冊,許清宵看不懂的。”


    一些聲音響起,不多也不大,就是一些小議論罷了。


    大魏藏經閣內。


    隨著華星雲引路,許清宵來到了藏經閣頂。


    閣頂上,有十二塊石碑,石碑之上擺放著金色的聖冊。


    “許儒,這便是朱聖十二冊,此地我不能長待,晚輩在下麵等待。”


    華星雲極為客氣。


    而許清宵點了點頭,隨後來到第一塊石碑麵前,直接將聖冊拿起。


    刹那間,浩然正氣彌漫,一縷縷聖威壓來。


    不過隨著許清宵釋放出自己的浩然正氣後,聖冊安靜下來了。


    這是原稿聖冊,非大儒不可觀看,大魏文宮一些正儒或者是七品明意儒生,也是通過天地大儒的摘抄本,才能觀看。


    拿到聖冊後。


    許清宵直接翻開,閱讀聖言。


    刹那間。


    宏偉之音在腦海當中響起,這是朱聖之言。


    闡述天地之道,自然之道,人族之道,萬物之道。


    幾乎是一瞬間,許清宵陷入頓悟狀態當中。


    聽得如癡如醉。


    聖人之言,自然與眾不同,許清宵縱然有萬古大才,可麵對聖人,依舊不足。


    天地宇宙的玄奧,萬物自然的規律。


    當這些道理出現時,令人莫名升華,仿佛一切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這是聖道。


    許清宵靜靜感悟。


    而就在此時,他周圍的浩然正氣,也逐漸彌漫。


    一個時辰後。


    許清宵將第一冊聖言放下,拿起第二冊聖言。


    他心無旁騖,在認認真真閱讀聖言。


    一冊冊的觀看。


    一冊冊的閱讀。


    逐漸的,他周圍的浩然正氣,也愈發濃厚。


    不,是整個藏經閣,彌漫著無與倫比的浩然正氣。


    又一個時辰。


    許清宵拿到第三本聖冊閱讀後。


    整個藏經閣,突兀之間,響起一道道誦經之聲。


    衝天的紫色浩然正氣,也在這一刻爆發了。


    轟!


    紫氣衝天,藏經閣的動靜,瞬間引來整座文宮所有儒生投目看去。


    “發生了什麽事了?”


    “藏經閣為何如此?”


    “許清宵不是在藏經閣嗎?這是他弄出來的異象?”


    “好氣,為什麽許清宵去個藏經閣都能引來這樣的奇景?”


    儒生們驚愕,但更多的是嫉妒。


    “許清宵在頓悟,老夫猜中了,十二聖冊,乃是聖人親筆而寫,對於天資絕佳之人來說,有奇效,無論如何,許清宵的才華,無人可質疑,這十二聖冊,對他來說,隻怕意義非凡啊。”


    有大儒開口,望著藏經閣如此說道。


    “十二聖冊,的確意義非凡,許清宵弄出這樣的奇景,到也正常,可惜啊,他並非是我朱聖一脈,否則的話,朱聖一脈,又要昌盛五百年。”


    也有大儒開口,他不震撼這一幕,而是惋惜,惋惜許清宵並非是朱聖一脈。


    藏經閣的光芒越來越熾烈。


    百丈紫氣,引得大魏京都不少人駐足而望。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紫氣越來越恐怖。


    三百丈。


    五百丈。


    千丈。


    直入雲霄。


    轟轟轟!


    這一刻,大魏文宮震顫了。


    藏經閣內,許清宵也已經看到了第九冊。


    誦經之聲,一開始傳遍大魏文宮,可現在這種誦經聲傳至整個大魏京都。


    天穹之上,更是浮現一朵朵的才氣之雲。


    整個大魏文宮熾烈發光。


    到最後,聖像都開始共鳴了。


    異象也越來越宏偉。


    誦經之聲也越來越大。


    而當許清宵拿起第十冊閱讀時。


    轟!


    恐怖的浩然正氣,在文宮當中,凝聚出一尊聖像。


    但這並非是朱聖的聖像。


    而是許清宵的聖像。


    “你們看,這個虛影像不像許清宵?”


    “嘶!當真像啊。”


    “這是怎麽迴事?難不成許清宵要成聖了?”


    “這麽好端端就要成聖了?”


    “怎麽可能?”


    “他觀看十二聖冊,明悟聖人之道,這是要成半聖啊。”


    “有可能,極有可能。”


    那一道道聲音響起。


    儒生們震撼,不僅僅是他們,京都上下也震驚了。


    大魏皇宮。


    所有人都觀望著異象。


    女帝更是直接走出大殿,將目光看向大魏文宮。


    大魏六部,國公府,列侯府,權貴們的目光,也在這一刻,死死地看著大魏文宮。


    這異象越來越恐怖了。


    光芒也越來越熾烈了。


    浩然正氣,如同汪洋大海一般,淹沒了整個大魏京都。


    誦經之聲,更是響徹萬裏。


    這的確是成聖征兆啊。


    吏部當中。


    陳正儒死死攥緊拳頭,他希望許清宵因此能成聖。


    倘若許清宵成聖了。


    可以瞬間扭轉局勢啊。


    禮部當中,王新誌的目光也充滿著期盼。


    整個大魏京都,無數人的目光,都充滿著期待。


    但也有人露出緊張之色。


    不希望許清宵成聖。


    第十一冊。


    第十二冊。


    終於。


    許清宵拿起第十二冊聖言。


    這一次,許清宵隻用了半個時辰,看完了這一冊。


    當朱聖十二冊,全部被許清宵看完之後。


    刹那間。


    許清宵立在藏經閣。


    腦海當中浮現無數想法。


    朱聖的身影,也出現在腦中,講述著聖人之道。


    轟轟轟!


    光芒衝天。


    直插雲霄。


    將整個大魏京都,徹徹底底照亮。


    狂風席卷大魏京都。


    天地之間。


    熾烈無比的聖意,越來越濃烈。


    而文宮當中的聖像虛影。


    也越來越凝實了。


    這一刻,文宮大亂,不少大儒臉色緊張。


    曹儒與方儒的麵容,則極其難看。


    他們怎麽也算不到,許清宵當真能借助十二聖冊,領悟聖道。


    可就在此時。


    一道宏偉無比的聲音響起了。


    “蔑聖者!”


    “不可成聖!”


    --


    --


    --


    後麵還有。


    五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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