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念不認得他,但他認得這身披掛。


    前不久,在拖跡神國的北部荒漠,就有個穿著差不多模樣的矮小男子,自稱是什麽天劍星君。


    本事不小,脾氣也很大,以為自己和神有些關聯就很了不起。事實上,要是拋開他最後喚出的破軍上神不談,他就是個弟弟,溫子念和莫真兩兄弟都有辦法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盡管最後破軍降世了,但沒有人想到,神又能如何?還不是被古逍帶上了天。但神的降臨也導致了那漢子的慘死當場。


    他沒有死在敵人的手裏,而是間接地死在他引以為傲、信奉了一生的神明,上神破軍的手中。


    所以當溫子念再見這些人的時候,就覺得他們很可憐,他們的信仰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麽,反而因此失去了妻女,失去了姐妹甚至某一天之後,他們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很可悲,也很可憐。


    仿佛在神的眼裏,他們就隻是一群可有可無的牲畜,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為了某一天神的需要。


    眼下,天劍星君的屍骨未寒,其餘的星君便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浩浩蕩蕩堵在無憂穀的門口。


    但溫子念大概猜得到,他們來此目的大概是和長槍、祭壇有關。


    這就讓溫子念就覺得很對不起他們了。


    長槍和祭壇呢,他沒有辦法,不管是為了秋雨婷還是為了他的兩位師叔,他都必須要把它毀了。但是,弄死他們就真的不是溫子念所想的了,畢竟他和神廟都還沒有到達不死不休的境地。


    而之所以要蠱惑上秋雨婷上去和他們打一架,就隻是溫子念很好奇秋雨婷的槍有多猛,居然連莫真都在他槍下落下個通透的傷口!但是萬萬沒想到,這槍的威力居然如此地巨大、如此地生猛。


    一百來號人呐,而且還個個都是神廟的精英,可就是這麽一群精英,全被秋雨婷一人一槍給打成了灰。


    當然了,現在看來,打死他們的另有其人,秋雨婷隻是個失去自我意識的工具人而已。


    不過話說迴來,要是沒有太上老頭的援助,興許死的不隻是那一百來號人,就連溫子念他自己也都要栽倒在秋雨婷的槍下。


    至於兩位古逍和書生……溫子念隻能祈禱他們早些打死破軍,早些迴歸九州,給他解釋解釋這滿肚子的疑問吧。


    不過,溫子念還是很好奇一件事。


    這神……有這麽難殺的嗎?既然都這麽難殺,那為啥太上弄死青麵獠牙那貨時,看上去如此地輕鬆呢?


    總而言之,此刻再見這些星君他溫子念就很是自責,很是想做些什麽彌補彌補自己所犯的錯。


    於是,溫子念溫柔地把天魁星君從屋頂給放下來。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壞人,他的口中還不忘帶著對陸六等人的謾罵。


    “這些人啊,簡直是……太殘暴、太可惡了!難道都不知道優待俘虜嗎?真是的,一點最基本的人道主義情懷也沒有!”罵著罵著,溫子念笑嗬嗬地解開堵在天魁星君嘴邊的禁製,讓他可以正常說話。


    “那個,不好意思哈,讓你受驚了!”


    天魁星君幹嘔了一陣,隨即,一雙驚恐的大眼開始翻著眼白,沒了東西堵著的嘴巴也開始了傾斜。隻是片刻功夫,好好的人變成了個傻子,下巴上還拖著長長的哈喇子,五指還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指著角落說:“嘿,哈,魔頭,大魔頭!”


    溫子念怔了怔,撓撓頭說:“你這……這什麽情況?”


    “嘿嘿,哈哈哈,大,大魔頭!”


    “不是吧,朋友!”


    “哈哈哈,嘿嘿,大,大,大魔頭,大魔頭吃人咯~”


    溫子念眉頭大皺,上上下下打量了天魁星君一陣後,摸著下巴說:“你這孫子不會是裝傻吧?”


    “哈,大魔頭吃人咯!”


    “行了行了,不要煩我,一邊兒呆著去!”說完,溫子念很是煩躁地甩出幾條柳絲把天魁星君固定在一旁,“待會看我怎麽收拾你,還在這兒裝傻?哼!”


    “大……嗚~~”柳絲上,一片柳葉突然盛開,把天魁嘴巴掰正,順便堵了個嚴嚴實實。


    解決了裝傻充愣的天魁星君,溫子念便蹲在薑靈身邊,伸手搭在薑靈的脖頸上,頻頻點頭道:“嗯…….還沒死,還有得救,問題也不大,那麽的話,你也先呆在這兒,待會再來解決你的問題。”


    做完這一切,溫子念便很是鄭重地走到莫真身邊,伸手搭在莫真的手上,以心神探查著莫真的身體,漸漸地,溫子念的麵色凝重了起來。


    他還是低估了龍魂和莫真之間的聯係。


    縱觀天下,不管是九州還是神跡,兩座天下的力量來源都很相似。


    神跡大陸獨特的神石,讓神廟得以高高在上,暗中掌控著整個神跡。而九州就不一樣了,九州上的符師們信奉符石可以給人以絕對的自由。


    但不管是神石也好,符石也罷,兩者在形態、功效方麵卻都是極為地相似。但凡是見過兩者之人,都沒辦法不去設想這兩者就是同一個東西,隻是說它在不同世界的稱唿有所差異而已。


    可兩者的來源卻是大相徑庭,這又不得不讓人覺得,兩者隻是似是而非之物。


    而在神跡大陸,所謂的神石據說是凡人們因觀想而產生自心間的一種力量結晶,但是在九州,符石卻有好多人都說它是起源於天地初生之際、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奇物、是可以通過開采得來的奇異晶石。


    而他和莫真,現在要加上個秋雨婷,他們幾個的力量來源就不同於兩座天下了,都顯得都很古怪,很是難以理解。


    在他心湖之中尚未種下楊柳之際,他的力量來源是從書生書海裏撈起的那些文字。雖然文字很多,但畢竟都是些無根之水,再怎麽多的力量都會有枯竭的那麽一天。


    但機緣巧合下,他無意中見到了太上。從那時起,他的力量便是來自於楊柳,其力量的純粹和澎湃,讓他一度覺得隻要天地不滅,楊柳之中的力量便不會枯竭。


    也正因為如此,他溫子念才會天不怕地不怕。


    畢竟,守著一片汪洋大海,誰還會在乎那些岸上的小江小河?


    若有誰不服,直接發大水淹死他便是,再者說了,他背後還有兩個,哦不,三個不可思議的存在,天下何人能奈何得了他?筆蒾樓


    莫真和秋雨婷,就又不一樣了。


    兩人以前都是符師,也就是需要借助符石才能夠高人一等的存在。


    後來呢,莫真因為溫子念的推薦,被古逍看上了,也不知道古逍對他幹了什麽,反正現在的莫真不像尋常的符師,也不用依靠符石,雙臂一晃就有千鈞重力。


    現在看來,這恐怕要得益於他體內的龍魂和龍鱗了,那龍魂和龍鱗,某種意義上來說,便等同於他心湖之中搖曳的楊柳。


    如此一來,他也就不難想象當莫真失去龍魂以後,會變得有多脆弱。


    就像是一片常年鬱鬱蔥蔥的稻田,有了土地,有了種子,再有了水,便會有源源不斷的稻穀產生。但現在沒了水,先不說稻田裏的稻穀能否安好,便是稻田本身,也難免會因為水的缺失而在大地之上裂出無數道口子。


    此時的莫真便處於這樣的情景,他在體內借龍魂之力開艮的乾坤小世界,平日裏依賴於龍魂的存在,導致體內的乾坤小世界充滿這朝氣磅礴的力量。現在沒了龍魂,體內的乾坤便好似沒了水的稻田,沒了太陽的天下,就連他自己都隻能是苟延殘喘。


    而這,換作是他溫子念,若是有一天他失去了楊柳,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來源,那麽他也肯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讓楊柳和自己完完全全融合在一起的打算,該是時候解決了。


    在此之前,他得想辦法迴到九州,想辦法穩住莫真的身體。


    不過相較於莫真的淒慘,秋雨婷就要好得多了。她不僅啥事沒有,還因禍得福,獲得了一個頗為不俗的古老傳承。


    太上不是說了嘛,這槍很純粹而且還是個不小的傳承。


    溫子念就很期待這份傳承發揚光大的那一天。但他能夠確定一件事,那就是秋雨婷的長槍最後也會成為類似他自己的楊柳、莫真的龍魂,成為自己力量的源泉,成為一個承載著她遨遊於天地之間載體。


    那麽,最初的問題又擺在了溫子念的麵前。


    他該如何為莫真點上一盞黑夜裏的燈火,指引著他走出黑暗。


    這時,溫子念想到了陸六的一席話。他說,他曾在書生留下的文字裏,看見了光芒、看見了希望、看見一份份傳承。


    常言道,千年暗室一燈即明,文字之於人生,可不正像是明燈和暗室嗎?


    也許,這些在溫子念用來對敵的文字,其內部還有一片更為浩瀚的乾坤,等著他的探索。


    那麽,不如就讓莫真成為一個和陸六一般的先驅者,去尋找自己的光,至於成與不成,這就不是溫子念可以去左右的了。因為他也隻有這麽一個辦法了,若是治不好……


    那就沒辦法了,隻能等師叔們凱旋歸來之際,讓他們去頭疼。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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