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了一會兒墨玉如意,書生起身麵朝荷花池,溫子念見狀也跟著起身。


    月光皎皎,波光漣漣。


    溫子念眼神爍爍,心道今天天氣真好,晴空萬裏,明月高懸。


    隻是這月光讓溫子念有些恍惚,為何覺得今日這月光好像有些暗呢,仿佛有什麽東西擋住了些許的月光。


    歪頭想了想,覺得大概是自己眼花吧。


    小師叔在此,天下何人敢作孽?


    書生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溫子念,微微點頭,轉而心中升起一絲不安和擔憂。


    昔日懵懂少年,如今心中已經有了一片獨屬自己的天地,若是被他心中天地與眼下乾坤大有不同,不知會如何?


    會是淡然一笑,任你天地昏暗,我自一人獨守斑斕?還是會嚐試著接受,在這昏暗天地間自在遨遊?


    書生覺得接受也好,傲然挺立也罷,他要他不嚐試著看清光輝萬丈後的深淵風景如何,便足夠了。


    你我皆凡人,各自安好便已是一線生機所在。


    可是萬一呢?


    書生暗暗歎了口氣。


    如果有一天溫子念不曾因為滾滾紅塵裏的燈紅酒綠而頓足,偏要試著去看清光華背後的深淵是個什麽模樣。


    他能如何?


    他不能如何,總不能因為一己之欲,覺得如此安排,他溫子念才能幸福快樂的渡過一生,便要親手蒙住他的雙眼,讓他隻看得清眼下。


    想到這裏,書生突然開口道:“子念,我要走了。”


    “走?現在嗎?”溫子念楞了楞,明亮的雙眼突然便暗淡了許多。


    “嗯,有很多事在等著我,所以我不能不走。不過臨走之際,我送你個東西吧!”


    溫子念眼中一亮,好奇道:“什...什麽呀?”


    “你不是一直舍不得心中書樓嗎?我送你一本。”


    “啊?”溫子念失望道,“才一本啊?它會不會像以前從你書海裏撈起的書,翻著翻著就沒了?”


    書生緩緩搖頭:“昔日你於我書海當中撈起的書卷,隻不過是一道投影而已,自然不能長留。這一次我送你的,它便不會想昔日的書卷,無論是紙張還是文字,都隻是我特意留給你自保的。”m.Ъimilou


    “現在你心中有了楊柳,我書中的文字自然沒了什麽太大的用處,不過若是以後遇見有什麽不懂,或者遇見僅憑楊柳垂下的元炁無法與敵人周旋,那麽你便祭出書卷吧。”


    溫子念聞言大喜,連忙點頭道:“好啊好啊,隻是...一本是不是太少了?能不能多送幾本?”


    書生翻了個白眼,當頭賞了溫子念一個爆粟:“為人不可太貪,若是不出意外,一卷書已然能讓你受益終身了,再多給一卷又有何用?”


    溫子念吐了吐舌頭,揉著額頭說:“好好好,那就一卷吧!一卷就一卷,聊勝於無嘛~”


    書生輕輕搖了搖頭,將手中墨玉如玉收入囊中,翻手托著一卷竹簡,麵朝溫子念微微一笑:“給!”


    溫子念張大了嘴巴呆呆看著這一卷竹簡,指著竹簡說:“您說的一卷書就是這?”


    “不然呢?”


    “拜托,師叔唉,這麽卷竹簡,它能有多少字?”


    書生淡然一笑:“不多,也就三百餘字!”溫子念氣道:“三百多字能有啥用?放在以前我隨便收拾頭大貓,都不止要三百哎!”


    “你是在和我討價還價?”書生眯了眯眼,握住手中竹簡淡淡瞥了一眼溫子念。


    溫子念見狀,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趕忙說道:“沒有沒有,我這是,這是,這是懇求!求求師叔多給我一卷吧!就一卷,多的都不要。”


    書生緩緩搖頭:“沒有,多的一卷都沒有。”溫子念聞言聳拉著腦袋,長長歎了口氣。


    “唉~”


    書生見狀強忍著笑意,佯怒道:“那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走了。”


    溫子念連忙抬頭,一個健步衝上前,從書生手中奪過書卷,很是愛惜的抱在懷中,嘟囔道:“要要要,怎麽不要,現在我已經啥也不剩了。”


    “您這一走,我也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再見,要是再不留點東西,以後想你了我咋辦?”


    書生張了張嘴,萬般言語化為悠悠一歎,安撫道:“這有什麽的,我又不是去送死,隻要你好好活著,好好活下去,我們一定能再見的,不是麽?”


    “話雖如此,可是,可是有時候我還是很想您啊,想和您好好說說我遇見的很多很多東西。”溫子念有些想哭。


    雖說小師叔告訴他,要習慣別離,可是真到了分別的時候,他還是極為的不舍。


    突然,溫子念想到個很有意思的東西,連忙伸手拉住書生的寬大袖袍說:“對了師叔,您聽過相聲沒?”


    書生皺了皺眉,想了好半晌這才搖搖頭說:“沒有!”


    溫子念一拍雙手,開心道:“那師叔,您以後一定要去揚州聽聽啊,春曉社裏的相聲很有意思的,超有意思!”


    書生點了點頭:“會的,我會去的。”


    想到揚州,溫子念突然想到什麽,又說:“對了,師叔啊,您要是去聽相聲,你就幫我去看看柳青觀外的小丫頭哈。”


    “也不知我走了這麽久,有沒有人欺負她啊!”


    書生咧嘴一笑,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溫子念,悠悠道:“你是說林曦嗎?”


    “呀?”溫子念驚訝道:“師叔您見過她?”話剛說完,溫子念一巴掌糊在額頭,不好意思道:“是了,她以前在十萬裏大山那便待過,您肯定見過的才是!”


    書生緩緩搖頭:“那倒不是,你們去十萬裏大山的時候,我並不在十萬裏大山。”


    “啊?可是...可是後來您不是動手教訓了伏羲氏那群野蠻人嗎?”


    “巧了,那會我剛剛迴來。”


    “哦~”溫子念重重點頭,小聲嘀咕道:“是哈,你們打架的時候,小林曦還在一線....”


    “對了!”書生突然開口打斷溫子念的絮叨,說:“你古師叔叫我帶話給你。”


    “啊?古師叔嗎?他說什麽了?”


    “他說北邊沙漠裏的風景很不錯,叫你一定要去看看。”頓了頓,書生再說:“還有,你一定要去找迴乾坤袋裏的短劍,等你重新取迴短劍了,你就試著把它融入你的浮萍當中。”


    “這句話也是古師叔說的嗎?他怎麽知道我有一柄小短劍呢?”


    書生笑了笑:“這是我說的,當然,你要是非說他是你古師叔說的,也......”


    突然,書生猛然抬頭望向天際,微微一眯眼,說道:“好了,我要走了。”


    “你要,好好的活著。活著,才是希望所在!”


    溫子念楞了楞,想要問一句什麽意思,迴頭望去,小師叔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撓了撓頭,溫子念嘟囔道:“幹嘛走這麽快嗎?多說幾句不行嗎?”下一瞬,溫子念有些狐疑的抬頭望了一眼天際。


    “是我眼花了嗎?怎麽這月亮突然間亮堂了很多。”


    搖搖頭將這種荒誕的念頭甩出,將懷中竹簡攤開,借著當頭明月,依稀可見竹簡上寫著的諸多細小文字。


    溫子念止不住的點頭。


    三百多字,還還挺多的嘛!


    溫子念很開心,萬一以後不小心沒能找到乾坤小布袋,他還有卷竹簡,可以緬懷緬懷遠行的師叔!


    夜,漸漸深了!


    溫子念搖頭晃腦沿著荷花池邊上的走廊,池上的石橋走啊走,走著走著,他心中突然攀上一絲煩躁,可是怎麽想也想不清楚到底忘了什麽。


    一直到不遠處庭院之中傳來一聲呻吟,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如一道幽靈摸著月色夜遊。


    溫子念驚唿:“糟了,瑞瑞!”


    話音一落,溫子念將手中竹簡塞入懷中,朝著遠處健步如飛衝了出去。


    黑暗中,跌跌撞撞的身影摸著牆壁艱難前行,忽然看見眼前一道黑影撲來,這人驚唿一聲:“媽耶,鬼啊!”便捂住臉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本來懶得搭理他的溫子念,隻好停下腳步,狠狠瞪了一眼這自稱趙得住的貨,怒其不爭的喝道:“鬼鬼鬼,滿天下都是鬼!”


    趙鐵柱聞言,連忙鬆開雙手定睛一看:“大大大大,大人,剛剛我,我我真,真,真的見到鬼了!”


    溫子念聞言連連翻著白眼,想了想,反手握住身後浮萍,將其從後背抽出,遞到趙鐵柱身前,忽悠道:“給你,這是我師叔賜下的神器,隻要你好好握住他,任你再大的妖魔鬼祟,都不能看你一眼!”


    “隻要它們敢看一眼,此劍便會自行飛出將其一劍斬為煙塵。威力可大了,你先拿好,我有事出門一趟!”


    趙鐵柱聞言,如溺水之人抓住岸邊野草,將浮萍牢牢抱在懷中,磕磕巴巴道:“非,非,非得出去嗎?”


    溫子念不耐煩的說:“我都給你神器了,神器懂嗎?就算我出去了,一件神器還不能保護不了你個凡人?”


    掂量掂量懷中浮萍,趙鐵柱心中連連哀嚎,苦兮兮的縮了縮脖子說:“那,那那好吧,您快去快迴,一定要快去快迴啊!”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夠了!”溫子念無奈一歎,搖搖頭便不再耽擱,朝著門外急速奔出,一邊跑,一邊喃喃道。


    “小丫頭,你可不要亂跑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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