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野狼,寧景玄便感慨了起來。


    世人皆說,狼生性多疑,殘暴且狡猾,嗅覺靈敏,聽覺發達,常以窮追以獲取獵物,令人望而生畏。大多與狼有關的詞匯,都富含貶義。比如狼狽為奸、狼心狗肺、鬼哭狼嚎、狼奔豕突,豺狼虎豹。


    隻是世人有多少人,真正深入狼穴,與狼共舞呢?


    以前的寧景玄,也這樣認為,隻是他不知從何處聽來關於狼的另外一種說法,狼除了種種殘暴獸性以外,其堅韌、頑強、團結、機警的特點也不可忽視,尤其是群狼對於狼王的忠誠,更加令人深思。


    起初對於野狼穀符石開采之初,景霄大帝曾有過猶豫。姑且不去計較山中無處不在的危險,光是野狼穀中狼群,就很讓他頭疼,如鯁在喉,如芒在背。直至寧景玄提議,前去試試,能不能收服狼群為己用,這才以至於帝國膽敢以八百人的陣容,深入大山腹部。


    寧景玄至今也還記得,當初收服狼群之事。打死一匹狼,遠遠不如打死一頭虎來得震撼人心,但要是就以為狼不如虎,就大錯特錯了。


    雙臂中符石已經和自己完美融合的寧景玄,自問空手搏殺猛虎,算不得什麽困難,可當他麵對狼群之時,險些橫死當場。要不是關鍵時刻衝殺至狼王身旁,將狼王的頭顱擰了下來,群狼這才生起半分畏懼之心。


    然而畏懼並不意味著收服,群狼之所以在死去狼王之後,變得畏手畏腳,將寧景玄圍而不殺,隻是因為自幼養成的習性,讓它們不知如何單獨作戰,而且狼單體作戰的力量也遠遠不如虎獅一類大型猛獸。


    所以狼群雖眾,隻是一群無頭蒼蠅,注定扇不起多大的風浪,但要是就此放這人離去,又有些說不過去。


    有平日裏便打算與狼王爭一爭位子的野狼,便發出進攻的指令,隻是尚未等狼群接受陌生的聲音之時,那狼就倒在寧景玄雙拳之下。


    一而再,再而三。不斷有自覺時機已到的野狼出聲,不斷的倒下,寧靜玄的身上也不斷沾染上滾燙的狼血,加上雙臂間自入狼穴以來便不曾鬆開的拳頭,狼群也好似有些習慣這人的存在。


    明明是狼群,最後卻以熬鷹之法成功做了那群狼之王。


    寧景玄想到這裏,躺在寬大的木板之上,咧嘴笑了起來,隻是一想到後麵發生的事情,笑容便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鬱到哪怕是站在一旁的溫子念林曦莫真三人,都覺得很是苦澀的微笑。


    那個說的野獸無義?誰在講群狼無情?


    十年,足足十年,群狼在他這位戰力智力都無可挑剔,按理來說,狼群會在狼王的帶領下,日漸壯大,威名遠揚。然而,狼群在他的帶領下,十年以來,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或者說,不是送死,就是在送死的路上。


    唯一幾次出手,不曾有狼群死傷的行動,怕是要數追殺一個山野少年郎了吧!


    寧景玄盯著溫子念,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曾經被野狼穀追殺的事情?”


    溫子念楞了楞,古怪道:“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就是野狼穀狼群的王!獨一無二的王!”


    三人大驚,失聲道:“什麽?這,這怎麽可能?”


    寧景玄啞然道:“很吃驚是吧,是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不可思議?”


    三人齊齊點頭,溫子念疑惑道:“可是,你明明就是個人啊!為什麽可以?”


    “機緣巧合吧,當然,我這雙拳頭,也是當中最為重要的原因。”


    溫子念此時便想到:“那麽,那幾次我想要進山穀一探究竟,然後惹得狼群咬在屁股後麵追殺了好幾個山穀,都是你的行徑咯?”


    寧景玄苦笑道:“是,不過我不知道它們追殺的是一個人啊,我隻是感覺到有起於生靈靠近山穀,自然便驅使狼群將其攆走,以往來訪的異獸,自然不能簡單驅趕一二便可以了,必須得殺死!”


    “唯有殺死一切來犯之敵,才會令山穀周圍的野獸失去冒犯的膽子,我才能守住野狼穀,不然你以為區區八百將士,能夠守住山穀多久?”


    “我不知道十萬裏大山之中,還有除了我們之外的人,要是知道,當然不能一味的轟殺了!”ъimiioμ


    溫子念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哦,那我得好好感謝感謝將軍昔日的不殺之恩咯?”


    “哪裏哪裏,隻是個誤會而已,這麽說來,我們也算得上不打不相識了!”


    “來,我們握握手。”


    溫子念點了點頭:“好的。”


    “...”


    “溫.公子,你是不是應該先把我解開,然後鄭重其事的和我握手言和嗎?”


    溫子念眼神古怪,陰陽怪氣的說道:“握手言和?大可不必!待會動手將你血肉一層一層剝開的時候,我下手輕點,算作是感謝您老人家,前些年的不殺之恩!”


    “您可不知道,那幾次可是我縱橫山林這麽多年,為數不多的狼狽之事啊,嘖嘖嘖,要不是我師叔在,嗬嗬嗬——”


    一想起昔日種種,溫子念心中無名怒火便湧了上來,一邊說,一邊低頭在布袋之中翻找了起來。林曦莫真對此倒是頗感有趣,腦中不自覺便浮現出一個小男孩,被一群狼追在後麵,一邊撒腿狂奔,一邊嚎啕大哭,嘴中不斷喊著救命啊,師叔救命啊的話音。


    既覺得可憐,又覺得有趣。


    寧景玄眼見溫子念低頭翻找,從布袋之中取出一柄銀光燦燦的小刀,有些納悶道:“咦?這刀不錯,從哪兒來的,不過你拿刀子幹什麽?這麽粗的繩子,一解就開了啊,好像沒什麽必要動刀子吧?”


    “刀子?將軍您好好看看,這是劍!不是刀,至於哪兒來的,關你屁事兒,還解繩子?我為什麽要解繩子?我是幫你剝皮、抽筋、剔骨!”


    寧景玄大感頭皮發麻,笑嗬嗬道:“公子說笑了,我覺的我的雙手還有得救,就算沒救了也隨它吧,反正以後迴玄安城,跟陛下討要一間小屋子安享晚年即可,用不著公子操心了!”


    “這哪兒成,礦洞外的叔叔們,可是一個勁的囑托我,一定要將你治好,揚言治不好就將我打死,埋在洞內,到時候給咱倆一起豎立個很大,很豪華的墓碑呢?”


    寧景玄扳著臉,佯裝大怒:“是那個孫子說的?你去將他叫進來,我好好跟他說道說道,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們的滴仙人呢!奶奶的個腿,迴頭老子大刑伺候!”


    溫子念不吱聲,眯眼舉起手中秀珍小劍,迎著懸掛洞穴頂部散發著瑩瑩光輝的符石,喃喃道:“書倒是看過很多遍了,但是實際操作倒還是頭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啊!唉,不管了,大不了就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將兩條胳膊全部砍下算了!”


    寧景玄麵色大變,放聲哀嚎:“來人啊,快來救我,有人要殺人了啊!來人啊!來人!”


    溫子念皮笑肉不笑的彎腰盯著寧景玄,柔聲道:“叫吧,放聲高唿吧,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的,我早就設下一個屏障,裏麵的聲音傳不出去,把你吧唧吧唧剁碎喂狗,外麵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溫子念,你大膽!”


    “小莫!”


    “唉?”


    “麻醉一下!”


    “哦。”莫真緩緩舉起手中巴掌大小的石塊,微微閉眼凝神,一條淡淡的紫金絲線落入石塊之上,再輕輕拍下!


    寧景玄瞪大眼睛,盯著緩慢落下的石塊,隻覺得一聲爆炸聲響起,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麻醉實施者莫真仔仔細細看了一下,問道:“子念,你看看這力道如何?”


    溫子念滿意無比的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死而未死,活不像活,可以可以,不錯不錯!”


    莫真眼神爍爍,再次舉起手中石塊,隻覺得一個新世界的大門,由此打開。溫子念偏頭朝著林曦道:“哎,麻煩你迴避一下!”


    “為什麽要迴避?”


    “接下來的畫麵可能會很血腥,不建議你看。”


    “有多血腥?”


    “也還好,隻是血肉翻飛,骨頭渣四濺而已!”


    “那,我我我我,我還是迴避吧!”林曦偏頭大概想象了一下,血腥不血腥不知道,但是害怕一定會害怕,林曦便扭頭走向石壁之下,隻是稍稍抬眼便能看見溫子念手中寒氣四溢的秀珍小劍,搖了搖頭,朝著洞外走去。


    溫子念在偏頭看了一眼莫真,疑惑道:“你不走?”


    莫真點了點頭,有些興奮的搓揉著手掌,催促道:“快點快點,讓我看看,到底是怎麽個融合之法,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溫子念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那你不要後悔!”


    “廢話真多,要不要我幫忙?”


    “可以,你把他甲胄和衣袖全部褪下,然後站在一旁,隻許看,不準嘰嘰喳喳吵個沒完!”


    莫真連連點頭,拍著胸脯爽朗道:“放心放心,絕對不說話!”


    “那我開始了?”


    溫子念點了點頭,淺淺吸了口氣。


    驀然間,洞穴之中光芒大作,一陣凝聚為實質的光幕自符石之中躍出,將寧景玄所在周圍的一切塵埃自空中、木板以及三人衣袖之上完完全全剝離了下來,溫子念所謂用來隔絕聲音的光幕,儼然成了隔離一切塵埃以及細微之物的柵欄。


    莫真倍感驚奇,感受著光幕自身上拂過,整個人都變得純粹了幾分,舒暢無比,不自覺便開口說道:“溫子念,你腦子裏都裝著些什麽?符石之力還可以這樣用?”


    此時的溫子念則是滿頭大汗,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莫真,一拍腦門,這才想起莫真來,好歹也是一個符師,這種苦力活他不做誰做?


    “來來來,我差點忘了,這種小事,自然不能忘了你呀!”


    莫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我..我可以嗎?”


    “很簡單的,你隻需知道,其實將我們包裹其中的空氣之中,懸浮著許多肉眼難見的塵埃,還有一些能夠讓人大病一場的細小之物。而符石之中的力量,很純粹,如水如霧亦如氣。”


    “按道理來說,這股力量可以任由我們將其塑造,按照我們的意象,凝聚為任何形態。”


    莫真恍然:“所以我就隻需將符石之力,凝聚為一股類似於水波的東西,將塵埃和細小之物衝刷個幹淨,就可以了?”


    “沒錯,就這麽簡單!”


    “好的,明白了!”莫真點頭,打了個響指後,便接手符石的操控。


    不多時,光幕之中憑空吹起了一股罡風,吹得溫子念渾身一震,心湖之中蕩漾起陣陣漣漪,整個人的心神便在罡風吹拂之際,通透清涼,輕鬆無比。


    就連暈死過去的寧景玄,也悠悠醒了過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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