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廣臉色淒苦,左右環顧兩雙胳膊,眼神幽怨。


    唉,以前無力麵對世間種種之時,總想著要是自己有多麽多麽強大的力量,那該多好。可如今,昔日心向往之的力量,如今都隻不過是雙拳一握的小事而已,可是那時便不曾想到過,有些時候會落得一個空有一身蠻力,卻無處使勁的尷尬境地。


    唉,拳頭真他娘的癢。


    溫子念與莫真,哪裏有什麽心情去管你一身蠻力如何安置,一對拳頭有多癢。此時的他們的眼中便隻容得下林曦枕邊的高約九寸,寬約五寸的長條碧綠色晶石。


    乍一看,這隻不過是一塊看上去成色、質地或是顏色都為上上等的水晶石而已,若是放在坊市之中,的確能夠激起一番驚濤駭浪,引來無數人哄搶。可要是有符師,願意花費少許心神仔細查探,便能看見符石之中陌生但是理所應當,卻又不應如此的景象。


    此刻二人眼中的綠色晶石,通體晶瑩便不須多說,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然而符石之中,卻像是藏著一片星河,光華流轉其中,閃爍不定。又像是蘊含著一片浩瀚的大海,隨意一個念頭,便可掀起驚濤駭浪,隨意一個浪頭,都能將世間一切頑固,拍得稀爛。


    然而此等景象對於一個符師而言,也許不曾見過一摸一樣的,但是卻都能理解並試著去尊重。甚至於也許你見過的其他景象,便不僅如此。


    溫子念也好,莫真也罷,曾在符石之中見過的景象,便遠遠超過碧色符石。可是,兩人卻都不曾見過,一枚沒有經過符師獻祭三魂,卻能將玄門洞開的符石。


    溫子念盯著符石,心湖之中迅速掀起一陣翻書風,吹得書閣之中的無數書卷翻飛,心湖之上或者心湖之中,便是一頓雞飛狗跳,然而盡管如此,卻找不到關於符石的相關記載,更別提什麽查閱緣由。


    莫真心湖之中,雖然沒有這麽宏大的景象,沒有書閣,更沒有藏書,他隻能憑借記憶,飛速思索。


    隻是兩人都發現,他們的心湖、記憶中,都沒有關於符石二字的隻字片語。換句話說,書生的百萬書卷之中,沒有對於符石的記載。


    仿佛,符石二字,和書生毫無關係一般。


    兩人各自歎了一口氣,落在須廣滿是煩躁的心中,便好似平地起驚雷一般,炸得耳朵嗡嗡作響,當即暴走,二話不說便一步上前,將二人堵在床榻之前,瞪大眼睛猙獰著麵孔,哀嚎道。


    “兩位祖宗,小祖宗哎,你們又在歎什麽氣?小夕她到底怎麽樣了,她到底有沒有事?”


    兩人上下使勁的點頭,莫真率先說道:“真的,她真的沒事,真的,你要是不信,你就問子念啊,他的話你總該相信了吧!”


    溫子念撓了撓鼻粱,眼神忽上忽下飄忽不定,就好似在對著須廣說:“來呀來呀,你猜你猜,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須廣當即半跪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雙目便布滿血絲,喉嚨中傳來荷荷的聲響。一聲悶哼過後,整個人好似被人以千鈞之力,朝著其胸膛,狠狠砸下一拳。須廣伸手死死捂住口鼻,卻還是有鮮血順著指縫之中,流了下來。


    溫子念與莫真見狀,手足無措,瞪大眼睛乖乖站在原地。


    “須叔叔?你這是——”


    沉睡的林曦,終究還是在須廣的痛苦聲中,醒了過來,一睜眼便看見須廣半跪在床前,一手杵在地上,一手死死捂住口鼻,模樣要多淒慘有多淒慘,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林曦悅耳動聽的聲音,便好似一陣春風,輕輕拂過須廣幹枯的心湖之上。須廣驚喜無比,猛然抬起頭,瞧見坐在床上的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便胡亂抹了一把臉,笑嗬嗬道:“沒事,沒事,就是最近有些上火。”說完,還不動聲色的將滿是鮮血的手伸到背後,藏了起來。


    林曦聞言,瞪大似有星河萬裏藏在其中的眸子,盯著須廣的臉,再次問道:“你,真的沒事?”


    “啊?對啊,我真的沒事,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噢,好吧。”頓了頓,扭頭看向一旁站著的兩個少年,突然說道:“須叔叔。”


    “哎!”


    “你該洗臉了。”


    “什麽?”


    “須叔叔,你該洗洗臉了。”


    須廣皺了皺眉頭,伸手搓揉幾下臉龐,大囧,告罪一聲便奪門而出。樓閣之中,便隻剩下兩個少年,一姑娘。


    “哎,溫呆子,他是誰呀?”


    溫子念吸了吸鼻子,茫然道:“什麽?你在問我嗎?噢,他呀,他就是莫真,以前跟你講過。”


    莫真正了正衣襟,和煦道:“你好,我叫莫真,我是一名符師。”


    林曦小聲迴道:“你好,我...我叫林曦,我是我是...我..我...”溫子念見狀,便問道:“林姑娘,這個...嗯,綠石頭,是哪裏來的?”溫子念指著林曦枕邊安安靜靜躺著的符石,問道。


    “它呀,就在下麵那坑裏撿來的呀,怎麽了?”


    “你知不知道它是什麽?”


    林曦搖了搖頭,溫子念再道:“你知道符石的吧!”林曦點點頭。


    溫子念娓娓道來:“這也是一塊符石,其實在遇見莫真以前,我是不知道世間還有符石的,之所以我能確定它是一塊符石,隻是因為每當我全神灌注想要看清裏麵的紋路之時,就會在不經意間,被一幅從未見過的場景籠罩其中。”


    說完,溫子念將在戈壁之中得來的兩塊符石拿了出來,繼續說:“這個你見過的吧,你還記得嗎?”林曦稍微坐直了身體,定睛望來,點頭道:“見過,客棧裏你用它救這個莫...”


    “真,我叫莫真!”一旁的莫真雙手交叉置於身前,連忙開口道。


    林曦點頭道:“然後呢?”


    溫子念再說:“我不知道這裏麵為什麽會有這麽澎湃而又純粹的力量,而這股力量又能夠被常人以三魂勾連,利用其裏麵的力量。而且你要是以三魂與之交融,就能看見一片以現實截然不同的風景。”


    “青色這塊,讓人恍若置身星空,眼中滿是星河璀璨。黃色這一塊,讓人覺得玄門大開之際,仿佛來到一個荒野之中,大日當空,烤得人幹渴不已。”


    說完,溫子念便問道:“那麽,你有沒有通過這大塊符石,瞧見什麽不一樣的風景嗎?”


    林曦瞪大了眼睛,輕輕搖起了頭。


    溫子念與莫真互相對視一眼,莫名覺得有些恐懼。溫子念深深吸了口氣說:“可以給我看看嗎?”


    林曦果斷將符石抱了起來,交到溫子念手中:“呐,你慢慢研究哈。”話音未落,林曦打氣了哈欠:“好困啊!”


    兩人再度對視,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當即便麵對麵盤膝,坐了下來,閉上雙眼,唿唿吸放得極慢,極穩。


    碧綠色的符石,滴溜溜便旋轉了起來,懸浮在二人身前,上下沉浮。


    理論上來說,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成為一名符師。而成為符師的第一步,便是能夠將心神平複下來,能夠全神貫注的觀想符石的形與神。


    所謂形者,便是符石所呈現的顏色、外觀,當一個人能夠閉著眼將符石的形體在心間勾畫出來,符石邊能與符石產生玄而又玄的牽連,就好似人與符石之間,搭建起了一個橋梁,通過這個橋梁,便能看見一扇矗立在天地之間的大門。


    所謂神者,便是得其形者走到大門之前,想要推開這扇介於虛實之間的大門,須得明悟大門之上流轉的光華所蘊含著的氣象與規則,而每個人打開玄門的方法,又不盡相同,隻是與其相似的程度越高,能夠推開的大門縫隙便越大。


    然而兩人相繼站在獨屬於自己與碧綠符石的橋梁之上,卻發現橋梁之上,還有一個身影,同樣瞪大眼睛呆呆看著自己,試探著喊了一下。


    “小莫?”“子念?”


    “唉?你怎麽在這兒?”


    “我還想問你呢!”


    溫子念與莫真齊齊撓了撓頭,溫子念好奇道:“你有沒有於其他符師試過,同時對一枚符石撐開玄門,會不會也像是這樣?”


    莫真搖了搖頭:“符石那有你想的那麽多,符師就更少見了,那些在民間號稱自己是符師的大多連符石都沒見過,而且你也知道,誰都可以成為符師,隻要有符石!”


    “所以符師一般都不敢大庭廣眾之下取出符石,也就更不可能與人一起試著洞開一枚符石的玄門。”


    溫子念瞪大眼睛,好奇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有這麽多的嗎?”


    莫真點了點頭,嚴肅道:“符師,並沒有想象中的哪樣高大上,都是些藏頭藏尾的可憐蟲而已,隻有逼急了,符師才是最可怕的!再怎麽堅固的盾牌都擋不住符石裏噴湧的力量,再怎麽鋒利的長矛,都沒辦法接近符師的身邊。”


    頓了頓,繼續說:“隻要符師不願意!”


    溫子念嘖嘖稱奇道:“有意思有意思。”說完,便走到莫真身邊,伸手捅了捅莫真胳膊,好奇道:“咦?空的?”


    莫真扯了扯嘴角,無奈道:“你怎麽一會像個大人,一會像個小毛孩子?”


    溫子念眨巴眨巴眼睛,無辜道:“那有,我一直都是少年,風度翩翩少年郎。”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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