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花朝迎春暖,桃花紅了百花香。


    幾乎我這十幾年來,很少這般為了一個人而去與另一個人相談一樣。是九哥把我保護的太好了,一步步的接觸到外麵,就會知道人生不得已的事,很多。


    因為灝,我從我知道狹隘的小天地中,一步步地邁了出來。


    直接去見太後,似乎目的讓人猜測不已,應該不會怎麽好,要是皇後知道,豈會不想我是不是想要討好太後,到時爭了她的後位。


    雖然皇後不討灝的喜歡,但是在後宮,聲譽還算不錯,少言寡語,調配周全。至於太後那邊,更是處處細節也有心奉之,灝說,如果她能左右他的話,隻怕他也是一個處處周全沒有自己的人,任由她調遣東南西北個個宮裏跑。


    我隻淡笑之,以前的他,還不是那般,雖然有些淡漠了些,卻在宮裏雨露周全,也不至於總是鬧出事來。


    現在他不再想什麽周全之事,大多的心思,都在我的身上,我現在甚少去想這件事。


    抱著灝,到了太後的永喜宮。


    永喜宮裏算得上是威嚴的幾大宮之一,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畫,花鳥等栩栩如生。但到裏麵,豁然開朗,滿是花花草草,讓宮裏麵的空地,看起來更是寬大更明亮。


    公公急步而去傳告,而一小公公,領著我往太後的正宮裏而去。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不喜歡打這些交道,可是既然是人,是生活,是在這個圈子裏,那麽,就少不了要打交道。


    我向來起得不早,反正也不須我去日日請安等事,我也樂得逍遙自在。


    “太後請慧妃娘娘進去。”


    乍暖還寒的天氣中,隱隱透著一種清淡的花香,我舉步入了小側廳,看到太後正在給花澆水。一樣是漂亮的無色杜鵑花,享受著微微的眼光,還有素手輕彈的水,越發顯得嬌豔欲滴。


    我斂首行禮:“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吉祥。”


    她不說話,依然是背對著我,在那微透著陽光的窗台邊對花兒彈水。


    細瘦的身子裹在淡雅的白色錦衣中,烏黑的長發,綰成了髻,從後麵就能看出,從背後就讓人想看,是何等絕色的麗人。


    太後雍容華貴,卻是姿色不減,年輕的時候,何等的讓人側目就不得而知了。


    她細白的手指滑下最後一滴晶亮的水滴的時候,宮女送上巾子,讓她擦拭幹淨。也沒有瞧我,而是坐了迴去說:“慧妃怎麽會到哀家的永喜宮裏來,真倒是個意外了。”


    斂迴了想入遠遠的心神,輕聲道:“前段時間臣妾抱病不起,有人謠傳是瘟疫,讓皇上還有太後娘娘憂心了,如今臣妾身體已大好,臣妾過來謝謝太後娘娘對臣妾的關心。”


    一番話說下來,兜來轉去的,哎,也不得已,是這般啊。


    她抬起了臉打量著我,唇角帶著輕笑,眼裏卻是冷冷如霜雪一月天:“隻怕不止這些吧。”


    我笑,是啊,怎麽是這些,如果是這些,我也不會來了。


    隱隱中的冷厲,帶著殺氣,帶著恨意,讓我心裏歎息著。太後似乎對我真的放不下成見,但約莫也得知。太後既是龍族的最後的女子,那我腦中的長針,怎麽會與她沒有關係呢?她端的是恨我,恨不得讓我慘死,恨不得我在花樓裏迎來送往的。


    恨一個人是有理由的,可是其中之事,卻不得而知。我隻要知道我和灝不是兄妹的關係,我就安心了許多。別的,也就不查了。


    “太後娘娘,臣妾帶了潁皇子來給太後娘娘瞧瞧。”


    “慧妃有何事,還是直說吧,哀家年紀上來了,容易疲勞得很。”喝了口茶,擦擦唇色,連看也不看皇子一眼。


    她端的是無情,比我還直接了些。


    這樣也好,快人快話,快點解決,她不自在,我也更不自在。


    讓小蠻和司棋她們都出去,看著窗台上的花讚歎道:“真是好漂亮啊,這杜鵑花可以長開一年,清香優雅,百日而不敗。我也甚是喜歡,皇上是個有心之人,送了我十盆杜鵑花。沒想到太後娘娘也是愛杜鵑花的,隻是太後娘娘這花可有一處不妙。平常聞著倒也沒有什麽,芬芳撲鼻,可是一旦與墨汁混合,那就成了一種慢性之毒了,太後可得小心一些啊。”


    她的臉色,有了一些變化,抽了抽嘴角,還是淡然地坐著喝著那澄黃色茶。


    我又說:“五色杜鵑花真的很美,就是每色的花瓣底部,都有一個小黑點,那是它毒素的來源,世上萬物是相當的奇異的,越是美的花,大概就越是不能多看,會迷了心智,越是香的花,不能多聞,其味憂心傷誌。”


    “沒想到慧妃對這些花,也甚有研究。”她的眼神,越發的冷淡。


    我低下頭:“這些也不是重要的,我對情這一字,更有體會,不知太後娘娘是否想要聽?”


    她諷笑,淡色的薄唇微揚,說出來的話卻是不留情:“情?也隻有灝兒陷在圈子裏,才會相信一個四處招蜂惹蝶的女人所謂的情。”


    “是嗎?皇上對臣妾,的確是情深意重,臣妾性格淡漠不想與後宮人相交甚深,是他用他的權勢在保護著我。在皇上的心裏,有幾種情,特別的重要,親情,還有誠摯的情。太後娘娘,你是否了解皇上呢?他體會到了宮中的人情冷暖,他看似淡而化之,對這些不甚上心,在他的內心裏,他萬分渴望得到,可是怕刺傷,所以他選擇不碰觸,除非是他很信任的人。臣妾也很不想看到皇上傷心,有些話,終是沒有說出來。”


    灝知道,會真的很難過的,甚至他不會接受,他會陰狠地報複著。


    有些事,連我都看不懂他在想什麽?


    我盡我微不足道的力量,盡量去守護他周全。他是一個九五之尊,他傲氣並不比我少,他自尊心很強,哪怕是我,如果碰到了一點兒,他都會冷臉以對,無情無義。事後相通,才會冷靜。


    越是驕傲的人,越是不能傷害半分。


    “皇上跟臣妾說過,很尊敬太後。”我淡淡地道。


    “慧妃請安完了嗎?完了先迴去吧,哀家得休息了。(..tw)”


    “快完了,還有些話沒有說而已。太後娘娘,臣妾很不希望皇上的窗台上再出現五色的杜鵑花,他經常在那裏批著奏折,前些時間,已是精神有些不濟。也因為臣妾的染風寒之事,恰好有人傳謠言出去說是瘟疫,然後宮裏接二連三的因風寒而死,更多的人得病。皇上已經非常的沉重和疲憊,如今臣妾身體好轉,他終得舒了一口氣。”


    她眸子淡淡的冷雪般笑:“這麽說來,慧妃是說哀家想要害皇上了。哀家宮裏是有這些杜鵑花,哀家倒也不知,皇上書房裏的花,跟哀家聯係在一起了。這之中,是否也有奧妙。”


    還在裝,“五色杜鵑花是龍族一帶甚多的,自從先皇滅了龍族,燒毀了甚多的東西之後,那些花,也幾乎全毀。”在世人的眼中,是沒有了,而在宮裏,又出現了。


    冷厲的眼神迸著殺氣,淡茶色的瞳孔縮緊,厲聲道:“慧妃難道不知道宮裏不得提龍族之事嗎?”


    “這倒是臣妾的不知,臣妾隻知道,另類的血緣也是清,相互之間信任的感情,也是情。太後與大月朝的一個妃嬪是姐妹,太後是龍族的傳人,護著一些情,臣妾也是看的明透。因開春謠言之事,有些事情,終是壓了下來。如果臣妾告之皇上一些事情,皇上會很心痛。”


    其實,我怎麽敢告訴灝呢?如果太後知道,豈會放過他。


    想那黑衣人,連九哥都沒有一分把握打成平手,何況是太後。她看似纖纖細心,柔若無骨,放在厚重的紅木桌邊。因我這話,而動了怒肅之氣,拇指微用力,移開手去輕揉著額,又憐弱萬分般。殊不知那厚紅木桌,已有了一個深深的指印。那晚上傷我的人,也是太後吧,偷畫的人,也是太後的人吧。


    她有些急促起來,忽然,淡笑:“慧妃果然是七竅玲瓏之心。”


    “太後娘娘過獎了,臣妾隻是想著皇上而已。”


    “信兒,把這些杜鵑花給毀了。”她揚聲地叫宮女進來。


    略略放下心來,她又說:“慧妃還知道些什麽,不妨也直說吧,龍族的事,還有別的事,哀家也清楚個幾分。”


    直說,關於龍族,關於長針,我能直說嗎?


    我說過不去查的了,沒有什麽,上一輩子的恩怨,我不明白,終也是過去了。雖然受了”些苦,可未必就是苦,現在灝對我,這般的愛護已足夠。


    告退了出來,鬆了一口氣。


    迴頭相望,太後冷然地負手於窗中看我。


    她想我說什麽,想我問什麽,我已經學會了相通,她似乎還沒有學會。


    出了永喜宮裏,看到皇後與如貴妃來請安。


    皇後的眼,不舍的看著我懷裏抱著的潁,有些歎息和感傷。


    匆匆而過,誰也沒有多說什麽,當一些東西,明曉暗喻之時,就會變成這般了。太後貴妃皇後,好大的陣營啊。


    靜妃沒有來,最近皇上對那個人,相當的委以重任。


    抱著潁,擠擠眼,他就咧嘴笑了,真可愛,小手亂拍著。


    “多好啊,要是青薔和能和你這般無憂,就好了。潁,帶你看小動物可好,學著認識了。”


    他笑,一雙眼睛貪婪地看著我,他把我當成了他的娘一樣。隻要我抱他,他就很安分,很高興。


    抱他去看那些珍禽之物,也見識了不少。


    我覺得我一步步地陷入了後宮的爭鬥中,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的。


    司棋的病,是心病。


    很多的人,都已經晉封,升位。灝連我也想再升,我卻不想了。我說一番歪理,他才沒有下旨。


    而司棋,在皇後送上名冊的那時,就讓灝給劃掉了。


    心病沒有心藥醫,灝對她,不曾放在心上。


    我抱了孩子進去看司棋,她憔悴的臉上,寫滿了疲累,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看著潁。


    “青薔姐姐,好可愛啊,你看,他在對我笑啊,我好想聽他叫我娘啊。”


    “會的,快些好起來吧,不為別的,為潁。”


    “哎。”她長歎,沒有說什麽。


    我開了窗,讓空氣流轉得快一些:“司棋,別太難過了,有些東西想開了,方是對自己比較好了。”


    她苦澀地問我:“青薔姐姐,如果有一天換成你,你能想開嗎?對不起,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希望青薔姐姐一直都很好。”


    去輕笑地看著窗外的綠意濃濃:“司棋,花無百日紅的,我也會有這麽一天,但是我會想通的。”


    我早已經想通了,隻是春天來的時候,我在享受著溫暖的陽光。


    她輕笑,似乎有些不信般。


    輕撫著潁的小臉:“娘其實多喜歡你啊,你不會知道的。”


    春來的時候,好多的事,也會來的。


    歸寧的時候,定在三月十五,春暖花開的時候。


    他捏捏我的臉:“為什麽還是不長肉啊。”


    “長了,長了。灝,我可以迴去幾天啊。三天,五天,十天。”


    一根手指壓住我的興奮:“一天。”


    “這麽短啊。”


    “去看看就迴來,朕擔保你一吃完飯,不用催,你就會乖乖迴來。去吧,你病時,他們也甚是操心了,看看也好。”順順我的發:“早些迴來,朕處理完事,可要見到你的。”


    “好,一天就一天,去看看我那些姐妹們。”磨蹭著他的頭,讓他扯下我的手抱著他。“我去看看準備些什麽東西送給她們?”


    “真都給你準備好了,楊公公侍候你左右,不勞你費點心思。”


    “灝,你對我真好。”大方的在他的臉頰一吻。


    他眉開眼笑:“朕在乎你啊,才會對你好,可別鬧出什麽事出來了。”


    捏他的臉:“你還說,上次都是你鬧的,好了,我們不提過去的事。”


    出宮,歸寧。這是很風光的事,無論是哪個妃子都對我羨慕得很。


    風光是表麵上的,如果可以,我寧願坐一輛儉樸的馬車到青府即可了。在後宮久了,什麽真情,假情啊,都混在一起,想分都分不開。


    那宛太夫人倒是好,一說身體不好,養著那麽久過去,也不見得好。


    看到宮中的種種,我越是對青府的虛情,也有了一些眷戀。我更想去看看,九哥是否在家,是否安好。


    灝雖然百般疼寵,但是九哥的事,我是不曾提半個字。


    華麗的香車,穿過了京城的大街。威武的侍衛,前後護著,靠近香車的兩邊,站著幾十名楚楚動人的宮女,提著香薰的東西,或者是手執著玉如意等物。


    這般的奢華排場,引來了圍觀的人不勝數。


    我覺得我像是什麽東西一樣,端坐著,讓人觀看,幸好粉紗層層疊疊,可以擋著我的麵容。


    侍衛都守在青家的周圍,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而青家所有的姑爺和嫁出來的姐姐妹妹,都迴來了。兄長嫂嫂們,都盛裝而等,一進來,爹和娘就領著眾人給我施禮。


    我哀歎,這樣的歸寧,我能看到什麽?


    無非是一場豪宴,那我到不如不出來,青府裏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準備好了。在人群中罵我看不到九哥,說不上來的失望,他果然遠遠地離開了,不再迴來了。


    三月的蘆葦也會開始綠起來,離開花,何須多遠呢?


    分了些東西下去,迎進了廳裏,竟然讓我上座,爹與娘還有幾個夫人,畢恭畢敬地在下麵彎著腰。


    我不習慣,讓眾人退了下去,讓他們都坐下:“爹娘,你們不需要對我這樣,要是這樣的話,我倒也不敢迴來了。”


    “是啊,大家都坐下。”大夫人招唿著:“青薔不喜歡太拘束的,隨意些就好。”


    垂下眸子,然後對著他們跪在地上,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輕笑道:“青薔有今天,沒有青家,也不可能。爹,娘,大夫人,二夫人,還有幾位夫人,莫須要驚慌。在我的眼裏,架子和位子,什麽都不重要。人至孝全,方能有禮,青薔謝謝你們養育了青薔十六年,這一跪,也隻是一個表麵而已,爹娘都不受嗎?”


    慚愧的低下了頭,有些輕歎。


    不管虛情也好,假意也好,我拜了下去,謝謝他們對我十六年的養育之恩。如不是想要買個孩子,我的命,隻怕早就夭折在風中。何曾會體會到被人愛護的幸福。


    之桃扶起我,姐妹們進來,少了拘束,與我相談起來。


    青府裏變化了很多,什麽都改變了,擴大,重建。那到我房裏的小路,已經變成了大路,兩邊擺著花,鋪著紅毯,讓我都沒有勇氣再去看一眼。


    暗語大夫人,青家姐妹的婚事,由得她們自己喜歡,若是有什麽難處,可以與我相說。


    我已經錯過很多的東西了,不想她們也錯過。


    後院的那個湖,填平了,種了很多很多的薔薇花。關於青荷的事,我想不會再重來了。權勢真的是一種奇特的東西,可以將很多的事,都會改變的。


    我又坐到了華麗的香車裏,迴到宮裏那個狹小的地方去。歸寧,其實就圈,就像是做了一場華麗的夢,風光的迴到宮裏。用我的健康,讓京城的流言蜚語,都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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