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還沒有到落龍潭,就變天。


    細密的雨滴串成線,織成一幅天然的雨簾,像是隔著一層紗,似是觸手可及,卻又擋住人的腳步。


    九哥打開油傘擋在我的頭上,四處眺望著:“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些了,再去落龍潭。”


    “也好。”我靠近九哥,讓他也能遮更多,九哥怕我淋雨,傘都密實地往我頭上擋著,不教那雨淋著我。


    今天才有些起色,可不想又著了涼。


    進了一個長欄,曲曲折折的,九哥護著我跑到那亭子裏去。


    避雨的人,可真不少。


    我看著雨有些擔憂:“九哥,這雨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下完,看來我們要失約了。”


    “倒是沒有什麽?想必蔡家那邊,還沒有動身吧。”


    “可失信於人,是不好的,九哥我看,沒有什麽關係還是走吧。”越等,雨越大。


    “你身子才好一點呢?”九哥顰著濃眉:“你最容易著涼了,我保證,明天你又會咳起來。”


    我有些歎氣地笑:“九哥,哪有人這樣子說話的,淋濕事小,失信事大。”


    “那也是我去,我去那裏等著,先跟他們說一聲,你在這裏等我,沒等到我,你千萬不要走,在我這裏。”他指指腦子:“你可比別人重要得多了。”


    “好啦,九哥你小心點,別淋得太濕了。”九哥身體健壯,我倒也是不操心的。


    “沒事。”他看看四周才發現,很多人在看著我和他。


    那欄座邊有些髒,九哥微皺眉頭,脫下自個的外袍,鋪在那上麵:“你坐著,一會刻是喝藥。”將那小盒子都放在桌上。


    “好啦。”我輕笑,九哥總是對我最好的。


    他打開傘,跳出那九曲欄:“青薔,別亂走。”


    “知道了,九哥。”我大聲地說著。


    雨幕裏,他高大俊雅的背影,越走越淡。


    縱使是下著大雨,我心裏,還是暖暖的,我有一個世上最好的九哥。


    到對麵坐著一個貴氣的公子,上下打量著我。


    我輕點頭,轉開眼,看一邊雨打林木。


    很靜,幾乎沒有人說話,淡淡的香氣,不知是何人身上散發出,竟也透徹人心,在這雨霧之中,多了些清爽之息。隱隱之中,似乎有一種大貴大尊之氣。


    低頭看看十指,有些青白,擦出去,在那紅亭處飛落而下的雨中淨著手。


    好是舒服,卻也將我的衣袖給打濕,帕子輕擦,更多了份潔淨。


    打開了食盒,取出苦澀的藥,對著雨輕飲著。


    落雨知秋涼,倒不會知道我心中苦,九哥真有心,還在食盒邊放了小碟的甜棗兒。


    我看到一邊的一個孩子眼睛直直地看著,輕笑著端出來放桌上:“喜歡吃嗎?”


    他點點頭:“喜歡。”


    “來,端著吃。”我笑著看他,自個也飲完盅中的藥汁,似乎沒有以往中的苦的了。


    “謝謝姐姐。”那小孩知禮地說。


    也才六七歲的樣子,和青羽可是一雙眸子好是清亮,又知禮。比我弟弟青羽要好得多了,我喜歡懂事的孩子。


    “青小姐。”一聲飽含著驚喜的叫聲在亭外響起。


    不清楚長什麽樣,可是聽這音,想必就是那楊宏書了。


    我有些歎氣,並不期望遇上他,九哥那一句,他是有名堂的,我便也知道,他千方百計,隻為了結識我。


    他從欄邊跳進來,一頭一臉的水,往眾人都退一邊。


    他一臉的欣喜之色,我就不知道他高興些什麽了。


    身是水,還抹著臉,興奮走近我:“青小姐,我是楊宏書啊,木字旁的楊,宏觀的宏,琴………。”


    我輕笑,有禮地說:“青薔記得,內侍郎的手足,畫雲江眉頭水煙柳。”


    “對,是我啊。”他有些傻傻地說。


    亭子裏有人輕笑了起來。


    他不好意思,抓抓腦袋:“這是我們京城的才女,青薔啊,才一麵之緣,好是厲害。”


    這樣也算厲害嗎?眾人笑得更大聲,有些欽佩的眼光看著我。


    有些失笑:“楊公子,這番叫我,是有何指教。”


    他臉驀地一紅:“怎敢,還望青薔小姐指望一二,哪日你畫那雲江眉頭水煙柳,當真是妙極了,還有好多地方,想要青薔小姐指教的。素問青薔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有一琴,乃是南海冷玉所製,所彈之音,清淩淩如雪,隻是小生琴藝不佳,彈不出好音,浪費了一把好琴。純表哥,你快點啊。”他往後看,大聲地叫著。


    我才發現,雨中還有人來。


    倒是沒有翻欄,哪怕是大風大雨,還是從那九曲橋而來。


    高大的身軀從雨幕中走進,那種迫人又威武的氣息,讓人心裏暗暗地讚,一身穩重又泰然自若的神色,更是讓我暗讚三分。


    這人,就是那天的袁將軍。


    那天不曾抬頭見他,沒想到今日有緣,倒能見上。一般穩斂之氣,看來這袁將軍不是池中之物。


    他手裏還拿著一樣東西,闃黑的眸子看我一眼,微微地一亮,便將東西交於楊宏書。


    楊宏書將布揭開,赫然是一張七弦琴。


    奪目的就是那琴身,那白玉光潔無暇,必是價值不菲。


    “好琴贈佳人,青薔小姐,隻有你才能配得上這張好琴。”他捧到我的前麵,也沒有什麽修飾說話,直接就要送給我。


    我嚇了一跳,有些輕歎,看著那琴,是很美,可是我不能要。


    “無功不受祿,楊公子送青薔這麽好的琴,青薔和楊公子也不過是隻有一麵之緣,如何能收。”


    大概是我的拒絕,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之間,笑顏就怔在那裏。


    亭子裏的人,越發忍禁不住,低低地笑著。


    “啪”的一聲,那白衣公子合上了扇子,如鏡般的眸子有些興味:“聽聞青薔是京城第一才女,在這雨亭之中,來一曲,似乎不錯。”


    他的語氣,很不敬,高高在上一樣。


    要是換了別人說,隻怕是很無禮很輕挑的,可是由他說出來,卻有些天經地義一樣。


    那楊宏書似乎找到了台階下,也笑著說:“青小姐,那可否給我們彈一曲。”


    如此大雨,九哥沒有那麽快迴來,在這亭子也是無聊,一曲能娛人心,也不錯。


    我淡笑,爽快地說:“有何不可。”


    “姐姐,這琴好漂亮啊。”吃甜棗兒的小孩二眼的驚奇,清亮地說著。


    在無相朝,小康之戶,幾乎是人人知琴棋書畫,想必這孩子生活不太好,衣服也顯得破舊,卻很幹淨有禮,會先問問別人的意思,不像我那弟弟,總是霸王一樣,讓我頭痛。


    我對他很有好感,輕笑解釋:“這是白玉做的琴身,琴還有幾種叫法,稱瑤琴,玉琴,還有綠綺,絲桐之稱。這琴有七弦,宮商角徵羽少宮少商。”居我所知,有些琴,是不止於七弦的,隻是無相之朝七弦琴多。


    其實綠綺是一張名琴,隻是後人見到琴,有些不分好壞,隻要是喜歡的琴,附上風雅也叫綠綺,長久下來,便有了這樣的叫法。


    輕輕地試了試琴音,也沒有刻意要去彈什麽曲子。


    如此大雨,隨雨而行,與雨共合,倒也是妙。


    輕輕一笑,將琴放好,端坐著就彈了起來。


    在傾盆大雨,雷電不休中,力求到一種清吟,氣勢如宏,錚錚清亮。當雨勢一慢,再來個婉轉,雨聲就如伴這琴聲一般,二者合起一聽,纏綿又多情起來。


    轉個音,我又讓琴聲跳出這雨,主導這雨的變化與聲音,在它變化之前,更清亮高亢,如鳳鸞之音,春日之語,清靈如洗。


    風襲來,有些冷,驀然想到青家可笑的競爭,調子一轉,音隨心轉動了起來。


    下變得有些冷銳,尖利,有些自嘲,有些悲憤。


    扇子擊在那欄上卻能與我的琴音合應著,有些奇怪地看那白衣公子一眼,他竟然追得上我的節奏。


    他眼裏沒有什麽神色,淡然地說:“過於冷寂了。”


    難不成,他把他當成什麽人,要我彈花好月圓嗎?對不起,我的琴,不是為他而彈的,我也不認識他。


    素手劃過,最後一個琴音,消失在大家的歎息聲中。


    抬頭看他一眼,他的眸子清冷如破雪,讓人不敢正視。


    我將琴還給楊公子:“獻醜了。”


    他讚歎地說:“太好聽了,青薔小姐的琴音隨意而彈,如空穀之蘭,清雅而高亢,破雲出月泠泠有音。”


    他說得太好聽了,正如那白衣公子所說,太冷寂了,和前麵的與雨曲相和調子完全不一樣。


    “隨意而彈,不值一提。”冷玉琴的音,倒是很好,清清靈靈的,可是我與他不相熟,如何能收他這般貴重的琴。


    “青薔。”那白衣公子輕念著我的名字,清冷的眼神中流過一些異彩,看著我,眼神又如刀一般,欲割開我眼中的層層,將我看得透徹。


    我不喜歡這樣的眼神,太犀利逼人了。


    轉過頭去,依舊靠在那欄上張望,雨勢小了些,卻還沒有見九哥迴來,他去了,也好長時間了,難不成,在等蔡家老爺嗎?


    “我之有幸,看了青薔小姐的畫,聽了青薔小姐的琴,不知什麽時候有空領教一下青薔小姐的棋呢?”他自言自語地說。


    會兒又一敲頭,笑:“對了,青薔小姐,京城有個沐香園,八月中秋,京城的女子,都會去那裏焚香拜佛,不知青薔小姐是否會去?”


    沐香園我知道,京城的一個美麗傳說,前朝的沐貴妃就是在八月中秋去上香,遇上前朝皇上,從此譜就一個夢一樣的故事,她成為了前朝皇上最寵愛的貴妃,尊榮顯貴,後宮無人能及。


    所以很多的女子,都紛紛效仿沐貴妃,八月十五這天,去沐香園裏上香,希望能沾上這些喜氣。慢慢地,便也是成了習慣,不管是男女老少在八月中秋那天,就會去拜。據說那裏的姻緣寺,特別的靈。


    其實我有些不屑的,可是青府裏的規矩,青老爺也不必去過問大家去不去,每年的這一天,青家的人,都必須全去。


    他坦誠的眼神看著我,我淡然地說:“大概會吧。”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著,興奮地猛地一拍大腿:“那裏可多人了,局時希望能看到青薔小姐。”


    那小孩天真地問:“大哥哥,好什麽啊?”


    這一句,讓楊宏書的臉都紅了,眾人更不客氣大笑起來。


    我也忍不住,手掩著唇輕笑。


    喉間甚癢,又忍不住輕咳嗽幾下。


    “青錦臣呢?怎麽丟下你一個啊,青薔小姐你不舒服,我送你迴家吧。”他雙眼亮得如星子。


    我搖頭,輕笑著說:“謝楊公子的好意,九哥有些事,稍後就迴來。”


    他看我一身的單薄,竟然想要除下濕外衣給我披,邊解邊說:“如此雨冷之氣,青薔小姐有怏在身,還是小心一些。”


    我真搞不懂他了,他在京城,也是小有名聲,有才子之稱,可是他不覺得,要是濕布給我披著,會將我的衣服也濡濕嗎?


    他真的讓我很無語,其實人還不錯,很坦誠,隻是我和他也隻是二麵之緣,這般待我,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我指著盒子,輕聲地說:“青薔有帶衣服。”冷意是有,隻是眾人麵前,焉能自在地披上。


    他尷尬的臉都紅了,我想,他也是一番好意。


    心裏有些作笑,淺笑著說:“謝謝楊公子的好意,青薔心領了。”


    那壯實的男子從後麵輕拍楊宏書的肩:“別亂來了,你濕衣服,豈不是害人。”


    “表哥,連你也笑我來著。”他有些好氣地笑了出來。


    我看那壯實的男人一眼,眸子也有些笑意,還算他是看得清楚的。


    沒一會兒,從外麵跑來幾個人,也是跳進了九折欄,直接朝亭子而來,頭上還有些血和雨水一混合著流下來,甚是嚇人。


    個老人站起來,一臉的怪異:“這是怎麽了,不是叫你們去落龍潭搬些水煮茶嗎?車呢?還弄成一副這樣子。”


    那幾個人喘息著說:“老爺,你不知道,這風雨好大,落龍潭那上麵,石頭紛落下來,已砸死人了,再遲一點,幾乎都迴不來了。”


    嚇了我一跳,趕緊站起來,急切地問:“是落龍潭嗎?”


    “是啊,好大的風,裏麵的路,幾乎全塞了,沒有人出得來啊。”


    我心裏的弦一斷,整個人都惘然起來。反應過來,就是趕緊往外走,去看看。


    楊宏書抓住了我的衣服,不解地說:“青薔小姐,這麽大的雨,你要出去嗎?”


    “我九哥在落龍潭。”我急了,我想走,我一刻也不能呆在這裏。


    才走二步,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肩頭,闃黑的眸子看著我的眼睛:“現在,你去也沒有用。”


    “可是我得去。”我眼裏有些淚,我好擔心九哥。


    “宏書,你陪著青薔小姐在這裏,我去落龍潭那邊看看狀況。”那袁將軍,簡短地說著。


    我搖頭,緊決地說:“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去。”


    他看了看我,點頭:“好吧,一起去。”


    他牽起我的手走,抓得好緊。


    在那大雨中,我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抓著他的手,跟他跑出去。


    楊宏書大聲地叫著:“等等我啊,青薔,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吧,你們等等啊。”


    此時,那裏等得了,我一刻也不要等,想馬上飛到落龍潭那邊。


    我不要九哥有什麽萬一,這世上關心我的人不多了,沒有了九哥,我是如此的寂寞。


    如果他有什麽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已的。


    嗬嗬,親親們,我也想死你們了,荷花,大空,阿雨,還有好多啊,小臉兒啊,青蛙啊,嗬嗬,好多好多,抱個,角落裏親親去。


    天二更,怎麽樣?更到我的存稿沒有了,就一天一更。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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