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神州惱怒一陣,突然心頭一凜,暗道這小子雖然行徑無賴,但確是聰明,他故意激我生氣,尋到破綻逃遁。我偏偏心平氣和,和你耗上,你總不能呆在茅房裏,一天都不出來。當下淡淡道:“小子,你是哪家書院的學生?裝縮頭烏龜的本領學得如此高明,居然躲到臭氣喧天的茅房,把你們書院的名聲臊個精光。”伊願道:“我一出來,你便要殺我,我躲在茅房,雖然臭是臭些,畢竟安全。”虞神州在茅房等了半天,不管如何叫罵刺激,伊願就是不出,虞神州無奈,正要放棄,突然腳尖一痛,踢到一塊石頭之上,心中一喜,計從心來。也不作聲,撿起一塊碗口大的石頭,向茅房砸去。


    伊願見虞神州半天不發一言,以為他已離開,正自探頭觀看,不妨茅坑裏轟然一聲,屎尿四下橫飛,濺了他一頭一背,臭得腸胃翻騰,不禁嘔出一口髒物。虞神州幽幽道:“小兄弟,你這又是何苦,若早些出來,也不至遭受如此惡臭。”伊願叫道:“你,你,你好狠毒……”未及說完,又吐了一口。


    虞神州待伊願嘔吐方定,笑道:“小兄弟,你是自行解決還是要我動手。”伊願道:“不勞你費心幫我揩掉屎尿,你隻須讓開道路,我迴到家中清洗完畢,換上幹淨衣服便可。”虞神州道:“少跟我裝糊塗,我是問你是選擇自殺還是由我動手殺你。”伊願道:“你這人說來說去總是不肯放過我,你不怕臭,就上來打過。”


    虞神州再不願同伊願囉嗦,一揮長劍,直刺伊願胸口“膻中**”,伊願見虞神州長劍近前,也不閃避,長劍一探,挑起地上屎尿,手腕一揚,那屎尿全向虞神州打來,虞神州見伊願如此打法,見所未見,慌得長劍收迴,跳身讓過,但身上已被濺了幾滴糞粒,伊願劍尖一挑,又刮了一團屎尿,向虞神州照麵便打。虞神州一生殺人無數,大小戰不下百迴,可謂見多識廣,但今日遇上伊願用屎尿攻擊,真是大跌眼鏡,兩人相距太近,猝不及防,胸口又著了一撮糞便,熏得他肺部痙攣,當下再無心殺人,翻身就跑。


    伊願見虞神州被自己用屎尿打跑,洋洋得意,哈哈大笑,忽然背後一陣惡臭,方才驚醒,忙將外衫脫下,拚命疾馳,迴到城西居宅,也不叫母親開門,縱身跳入院裏,叫道:“娘親,快提桶水出來。”孔鬱已經安歇,被兒子叫聲驚醒,忙到廚房提了一桶清水,打開房門來到院中,見伊願一身惡臭,不知發生何事,問道:“願兒,怎麽了?”伊願道:“娘親不要過來,我身上髒臭得很,待我清洗幹淨,再和娘親細說。”孔鬱見兒子說話不著邊際,不知發生何事,隻得迴到屋中等候。


    伊願清洗完畢,又到廚房提了兩桶清水,細細衝洗一番,方才換上母親拿出的幹淨衣服,坐到孔鬱身邊,笑道:“娘親,我今日遇到了一個惡賊,武功非常厲害,孩兒打他不過,便逃到茅房,用長劍挑起屎尿向他攻擊,他吃了幾記糞團,隻得狼狽逃竄。(..tw好看的小說)娘親,你說孩兒是不是很機靈啊?”


    孔鬱聽伊願如此一說,一時又氣又笑,責道:“你父親一代大俠,與人交鋒都是堂堂正正,明刀明槍,你是他的兒子,沒有繼承他的磊落行徑,反而刁鑽古怪,手法無賴,將你父親的顏麵丟個精光。”伊願笑道:“父親光明磊落,是一代大俠,兒子聰明機巧,乃智慧先生,父子兩個,都是英雄好漢。”孔鬱心疼罵道:“就會胡說,快些睡覺,明天還要上學。”伊願向母親扮一鬼麵,傻笑幾聲,便迴房歇息。


    翌日入學,見蒼山派眾弟子圍在一起,神神秘秘的商量什麽,伊願不敢過去探聽,隻得訕笑道:“王學兄,你們議論何事啊?”王博道:“告訴你也無妨,昨日那汪亮父母被人殺死家中,汪亮現下偷了那《淳化閣法貼》,逃得不知去向,聞說殺人者是五峰教徒。昨夜在通順街上,死了一名華山弟子,叫金省三,據傳是七仙門春秋堂主所殺,現下杭州城裏一片大亂,都道倭寇已派五峰教和七仙門潛入杭州,不日即將興兵前來攻打。”


    伊願道:“杭州知府就沒有準備?”王博道:“知府大人一大清早已邀請我們謝三師叔入府商量,我們蒼山派,現下已飛鴿傳書武林各大門派,告知杭州緊急,請他們速派門下弟子,前來杭州抗倭。”伊願道:“如此說來,那汪亮是五峰教內奸,專門來書院盜取《淳化閣法貼》,得手後起了貪念,攜書逃離?”


    王博道:“正是如此,伊學兄你是我們大觀書院學子翹楚,武功劍法都頗是高明,屆時城頭抗倭,你應一馬當先,率領我們學院壯士上陣殺敵。”伊願見王博突然謙虛,隻恐不懷好意,含糊應道:“蒼山派是武林名門,這抗倭領袖嘛,自然非蒼山派莫屬。”王博大喜道:“原來伊學兄果有先見之明,屆時我率領大觀群雄,陣上殺賊,長劍一指,個個兒郎爭先恐後,奮勇爭先,讓玉貞師妹瞧見我帷幄運籌,颯爽英姿,何愁芳心不屬?”


    伊願聽得心下暗笑,道:“屆時我等全賴王學兄指揮,伊某定唯王學兄馬首是瞻。”王博見伊願今日這般受教,不禁喜笑顏開,大為得意。伊願雖然對王博之言不以為是,但昨夜和七仙門高手都有交鋒,見那春秋堂主盛教仁敢當街殺人,氣焰囂張,而那虞神州則武功高強,頗不好惹,七仙門派出兩大高手來到杭州,若無要事,何須如此?當下急欲告之文荊川,賊子如此舉動,絕不能掉以輕心。


    文荊川一見伊願,麵色疑重,伊願將昨夜所見之事詳細告之文荊川,文荊川半晌無語,歎息一聲,道:“伊願,你可知那《淳化閣法帖》賊子是如何到手的?”伊願見文荊川不提七仙門,避開話題問《淳化閣法帖》,不知何意,隻得道:“學生想來想去,始終不知。”文荊川道:“我們現在擁有的線索,若你把前因後果串聯起來,此案偵破,便不是難事。”伊願道:“請先生賜教。”文荊川道:“這盜書一案,明裏隻有五人牽連其中,就是孫玉喜、汪亮、馮衛、錢為書、祝詩竹。盜書方法已經明了,就是用假書套打掩護,賊子先將書帖偷走,然後再混淆作案時間。逃跑路線隻有一條,就是樓前小石橋。這些線索,若有一個合理的前提將它們統一起來,此案便已破了。”伊願道:“恕學生愚鈍,靠這些線索,弟子實是想不出來。”


    文荊川道:“你仔細聽。這些線索,雖然表麵看來,無甚了了,重要的有兩點,一是前提,即賊子為什麽要盜書,第二點,賊子怎能做出與原法帖以假亂真的書套,這就是此安案的關鍵,我……”伊願聞得急道:“先生快些講出來罷,不要將學生悶在鼓裏。”文荊川猶猶豫豫,正要告知伊願,突然聽得藝館內一片大鬧,一人叫道:“大夥兒快些逃跑,賊子厲害。”伊願不待文荊川說明案情,當先向藝館跑去。


    卻見藝館裏眾學生四下散逃,周南山手持長凳,正與那人戰成一團,那人長劍唰唰幾下,周南山長凳已被削得剩下短短一截,雒新見狀不妙,也抄起一條長凳,加入戰團。那人劍法絲毫不亂,又是刷刷幾劍,雒新長凳被削得隻剩凳腳在握。伊願叫道:“周雒二位學兄注意,此人是七仙門徒虞神州,外號叫‘三笑多情’,武功煞是高強。”周南山苦苦支撐,見伊願提醒,叫道:“快些來幫忙,我們招架不住。”伊願四下裏尋找,想找一趁手物件,祝詩竹舉起一把笤帚,遞給伊願,伊願接過笤帚,也加入戰團。


    伊願雖無長劍在手,但他武功高過周雒二人不少,虞神州雖然勇猛,但以一打三,攻勢並不順暢。不一刻孫玉喜帶了幾柄長劍同莫高聲來到,孫玉喜將長劍拋給周雒伊三人,三人有劍在手,和虞神州相互攻殺,莫高聲見是七仙門虞高聲,淡淡道:“虞兄多年不見,可好?”虞神州道:“莫兄好,小弟今日來到書院,隻因昨日裏你們書院有一小子,用茅廁裏的糞便砸我,莫兄是明白人,遇上此等倒黴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今日裏來討要公道。”莫高聲不問便知是伊願所為,但用糞便向人拋扔,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是怎樣為之,隻得道:“若是我弟子得罪了虞兄,還請虞兄看在莫某薄麵,饒過那小子,莫某定會責罰於他。”


    虞神州道:“此事莫兄說得容易,想我虞神州成名江湖多年,昨夜裏竟被人用屎糞砸身,真是,真是,……”他連說幾個真是,竟不知如何說下去。莫高聲一想象伊願用糞便砸那虞神州,虞神州中屎逃跑的情形,也覺此等情形聞所未聞,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但伊願是他弟子,縱有不對,也得保護。上前一步,叫道:“你們退下,我來領教虞兄高招。”三人聞言跳出戰團。


    虞神州見莫高聲上陣,他雖然不怕,但莫高聲成名江湖多年,是武當派的絕頂高手,七仙門係武當叛徒李愚橋所創,他雖然不是李愚橋弟子,但遇上武當派門人,也不便糾纏。莫高聲惱他闖入書院行兇,不給武當顏麵,沉聲叫道:“請。”虞神州無法推辭,一劍刺出。二人這番大戰,比起適才三人,大不相同,莫高聲深得武當劍法神髓,一劍刺出,劍劍跟上,夾著隱隱風雷之聲,向虞神州猛攻。


    虞神州是七仙門中的第二大殺手,平日多奉李愚橋命令,猝殺抗倭名將和武林門派的抗倭弟子,在台州與倭寇作戰的著名抗倭英雄,遊擊將軍魏定邦,就死於其手,其人劍術得雁蕩派真傳,雁蕩派雖然不及武當派聲名顯赫,但劍法重於實戰,招招致敵,也是非同小可。二人一交上手,你來我往,但莫高聲技高一籌,攻多守少,轉眼間二人已戰至百招開外,莫高聲道:“得罪!”長劍一送,在虞神州左臂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刹時鮮血直流。虞神州跳出戰團,冷冷道:“今日不敵,後會有期。”莫高聲道:“不送。”虞神州身形一縱,幾個起落,消失於眾人眼中。


    莫高聲正要詢問伊願與虞神州結怨一事,一門役匆匆忙忙闖了進來,一見莫高聲,急道:“莫先生,你有沒有看到顧先生?”莫高聲道:“剛才在箭馬場見過,何事找他?”那門役道:“顧先生父親,顧希言顧禦史,日前因上書彈劾首輔施明宗隱報軍情,導致大同兵敗,被東廠提督王效武指使東廠番子將顧大人下到東廠大牢,性命堪憂。現下內閣張大人派人送來急函,正在門房等候顧先生。”莫高聲聞言大吃一驚,吩咐眾學子趕快找到顧平章。


    伊願一聽那門役說完,不待莫高聲交待,已當先向箭馬場中跑去,顧平章與他,亦師亦友,師徒情深,現下顧先生家有危難,不啻他自身涉險。不及一刻,已跑至箭馬場中,卻見顧平章踽踽而行,見了伊願,淡淡道:“什麽事?”伊願哽咽道:“先生,令尊大人……”顧平章黯然道:“此事早在我預料之中,家父上書之前,已傳信於我,你,你不須多講。”伊願抽泣道:“先生,先生,內閣張大人派來的送信人已至門房,請先生前往。”


    顧平章迴首一望箭馬場中練習射藝的學子,雙目淚光隱隱,半晌深情道:“大明雖大,雖千萬人,您往矣,父親,兒子為你驕傲。”伊願見顧平章眼內飽含深情,不禁心痛如絞,泣道:“先生,先生……”顧平章淡淡道:“孩子,你隨我來。”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墨雨亭中,伊願不知顧平章要交待什麽,不敢多問,雙目噙淚,黯然神傷。


    顧平章默默注視伊願良久,右手輕撫伊願臉頰,輕輕道:“孩子,我顧平章一生,沒有子嗣,但我與你,情同父子,你願不願聽我最後遺言,此後繼承我的誌向?”伊願大驚,含淚道:“先生,先生……。”顧平章淡淡一笑道:“孩子,我,顧平章,人送美稱顧山水,雖然畢生庸碌無為,執教書院,卻與家父父子同心,日日心係朝堂,擔憂國事。現下我大明邊患不斷,東南有倭寇犯境,西北有韃靼侵襲,遼東有蒙古土蠻、建州女真橫行搶掠,真是三麵環敵,烽煙四起。我泱泱大國,竟遭倭、虜肆虐,真是誌士含羞…然而朝堂之上,施明宗父子結黨營私,勾結閹宦,謀害忠良,把持朝政,致使忠臣賢良屢遭塗炭……”


    他頓了一頓,續道:“家父身為當朝左副都禦史,為天下言官之首,素來忍辱負重,祈望覓到良機,一舉鏟除奸黨。然而日前韃靼小王子部率兵五萬攻進雁門關,在山西境內如入無人之境,連續搶掠大同、宣府間數十座城鎮,大同總兵張文錦,閉城不戰。宣大總督楊實甫,當時迴京敘職,不在山西,因對敵情不明,判斷失誤,僅派出一萬騎兵速往大同迎敵。施明宗收到情報,明知敵勢浩大,卻將軍情故意隱瞞楊大人,結果導致我一萬騎兵在大同全軍覆滅,楊實甫大人被下詔問罪。家父為保楊大人,上書陳情,奏折被施明宗老賊扣下,指使兵部尚書趙從臣上奏誣陷家父監察失職,是楊實甫大人同黨,係兵敗罪臣,東廠番子便將家父下到東廠大獄,迭施酷刑,想那東廠監獄實同人間地獄,最強壯的人進去,也熬不過三天,家父年邁,焉有活命之理?雖然張閣老大人百般營救,也是徒然。現下前來送信,實同報喪。”


    顧平章講到此處,神情堅毅,又道:“孩子,你一進大觀書院,我便喜歡上你心思聰慧,學業優秀,且武功不俗。我一生雖然在書畫上略有建樹,但可惜不諳刀兵,不會武功,不能上陣殺敵,引為平生最大憾事。文教授和我都對你格外器重,精心教導,祈望有朝一日,你能學本朝王陽明祖師,知行合一,上陣衝鋒,為我母國百姓建立不朽功業,不知你可能做到?”


    伊願聞言淚雨滂沱,哽咽道:“學生何德何能,受先生如此托付,他日裏縱然粉身碎骨,也百折不迴,庶竭駑鈍,勇往直前,義無反顧。”顧平章聞言,滿麵欣喜,笑道:“傻孩子,哭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你若能繼承先生遺誌,東南抗倭,西北拒虜,遼東殺賊,則先生縱然身逝,也當含笑九泉。”


    伊願泣道:“先生,令尊顧大人雖然為國捐軀,但先生正當壯年,因何頻頻言及亡故之詞?”顧平章目視遠方,半晌緩緩道:“孩子,你即刻跪下給我拜上三拜,我現下活著,想看到你給我磕頭,我好生喜歡你叫我先生,你一叫我先生,我便仿佛看到我的誌向得到傳承,他日裏你秉我遺誌,陣前殺賊,若是戰死沙場,也不要怪責先生,咱們名為師徒,實為知已。我一生無子,你能否叫我一聲義父?”


    伊願哭著跪了下去,喊道:“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伊願一拜。”顧平章端正坐著,受了伊願三拜,含笑道:“願兒,無論此後你如何艱苦,也要記住今日之言啊。”伊願道:“義父,孩兒永生銘記。”顧平章道:“還有一件事情,將來你惹是遇到危難又不能解決,就將為父贈你的那兩幅圖帶到浙江紹興,找一位叫陳紹增的師爺,他見了我的畫作,自然會幫助你。”伊願哭道:“孩兒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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