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他順利的來到了s市。.tw[]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在s市生存下去。


    他穿著一身張老頭送的自以為很不錯了的行頭,出現在s市的大街上。在和別人的比較中,在路人的目光中,在小孩子的指點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幸好這感覺是他早已熟悉了的。當你在大街上匆匆走過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旁邊可能有個人在羨慕你。


    宋現在感覺s市就象一個大海一樣廣大,雖然他沒有見過海,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象大海中的一滴——油。完全被排斥在外,無法融入其中。這感覺卻不是他習慣了的。幾天前,他還是一條在小溪中自由自在的魚。


    這裏的氣候很潮濕,老是下雨,空氣質量也很差。雖然小宋不會在乎這些,但在這裏一晃過了五天後,他還是覺得不適應了。他住不起那住一夜的錢幾乎可以造一間新瓦房的旅館,幸好那個著名的廣場上有不少的長凳。他在那裏睡了五晚。他不舍得買那山裏到處可見的泉水來解渴,幸好這裏的廁所都有水龍頭。他喝了五天自來水。還幸好的是這裏還有肉包子賣……隻是比家鄉貴了三倍。水土不服加食住惡劣,他還沒有找到工作,卻病了。


    對一個象他這樣從山村出來找工作的農民來說,生病,不僅僅意味著錢財的損失。五天裏,他已經花光了所有的錢,現在還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可是現在,他卻病了。拖著沉重的腳步,他迎著那些曾讓他眼花繚亂的燈光,走在s市深夜的大街上。


    好累……但更多的,是不甘。他想擺脫一個乞丐的生活,但現在,他連一個乞丐都不如。他在這裏沒有一個認識的人,連對他生氣的人都沒有。更沒有人對著他質樸的一笑,然後說:“小宋,你來拉。”


    深夜的大街上,行人稀稀拉拉。但在小宋眼裏,和人潮熙攘的白天也沒什麽區別,都是一個和他無關的世界。無論是繁華還是安靜,都不會融入小宋的世界。他的世界,隻有寂寞。今天,他再一次的被人拒絕。也是,他沒有文化,瘦弱的身體又不能讓那些招攬幹力氣活夥計的老板滿意,在這個本地人都找不到滿意工作的時候,他,就更難了。


    他走的很累,也很餓了。於是,他背靠一根電線杆子打算蹲下去,還沒有完全蹲下,眼前一黑,就那麽趴在了地上。


    傳說中,這些大城市都有專門的車輛,在淩晨人們出門前,把象小宋這樣的人扔到車上。


    一輛輛打著刺眼前燈的轎車,如鬼魅般無聲穿梭在這城市的深夜。


    林鴻銳叼著雪茄,駕駛著自己的帕薩特,行駛在被明亮而冰冷的路燈光籠罩著的路上。


    五個小時前,他出現在義父裴學譜的家裏。因為義父的生女裴燕梅今天要參加一個女友的party,讓高大、帥氣的林鴻銳陪她一起去顯然很有麵子。義父平時對他很好,相比對裴燕梅來說,甚至更好。現在,更似乎有讓他接手裴氏集團的打算。林鴻銳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而且因為對義父的感激,所以一向也很順著自己的那個妹妹。雖然他早已搬出去住了,但今天她提出了要求,他就馬上推掉了晚上的應酬,趕到了裴家。


    “阿銳啊,你已經26歲了,該想想去尋找你人生的另一半了”。義父笑著說道“或許今晚的party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不知道他的意思是其他的女人呢還是自己的女兒。


    “我一直在尋找啊,義父。隻可惜那另一半卻總是躲著我,不讓我找到。”他笑著迴應道“放心吧,等我幫您幹掉了鐵狼集團,那另一半也許很快就會出現在您麵前了。”


    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又抽起了煙鬥。他30多歲才得到的寶貝女兒,看樣子感情的前景不大妙啊。


    和義父打過招唿,他來到後花園。


    這個城市的夏天到七、八點才會完全天黑。現在是七點左右,裴燕梅坐在後花園一棵美人蕉旁的白色藤椅上,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舊上海有錢人家的女孩常穿的那種收短袖的長連衣裙。灰暗的光線下,靜謐的影子中,如畫中的女孩般打著瞌睡。垂下的手邊,地上還落著一本書。


    “小燕……”雖然不想打攪妹妹的好夢,但八點的party快開始了,現在卻還沒有任何準備。


    裴燕梅細細的眉尖顫抖了一下,然後嬌憨的睜開了眼。不知剛才在夢裏看到了什麽,見到麵前的林鴻銳,疑惑的發了下呆。然後欣喜的跳了起來,蹦跳著跑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鴻銳哥哥,你猜我剛才夢見了什麽?”搖著他的手,撒嬌似的問道。


    “我怎麽知道呢。”他笑著走過去揀起那本落在地上的譯文出版的《安徒生童話》。“你都21歲了,還看這種小孩子的東西?”


    “你懂什麽啊,現在我們圈內的都流行看童話呢。”她指的圈內,不外乎那些有錢人家的千金們。


    “看來現在又流行裝清純拉。”林鴻銳打趣的說。


    “哎呀,你這人怎麽這麽現實啊,一點都不會哄女孩子開心。”裴燕梅賭氣的跺了下腳,撅起了小嘴。“告訴你,我剛才夢見了賣火柴的小女孩……”說起賣火柴的小女孩,她又恢複了那小女孩般的童心。


    林鴻銳無奈的聽著妹妹滔滔不絕的講述那個人人都知道的“淒美”的故事。


    “我剛才夢見她變成了天使,在飛上天空的時候,她還迴頭對我微笑呢。”臉上露出憧憬的,令人憐愛的笑容。卻忽然發現述說的對象正無聊的撥弄著美人蕉的葉子。“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啊。”


    “恩,你變成了天使,對小女孩微笑。不過,我的小天使,你看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一下然後去參加你那個‘圈內’的party了。”林鴻銳聽到妹妹突然大聲的叫他,連忙轉過身微笑著對她說到。


    裴燕梅不滿的哼了一下,但當她聽到party的時候,才注意到林鴻銳不是為了替她解夢才來到這裏的。她什麽話都沒說,連忙向自己的臥室跑去。


    等他們上車的時候,離那“圈內”的party開始隻有十分鍾了。


    “哎呀,開快點!快點!要來不及拉。”裴燕梅一個勁的催促著。


    林鴻銳笑著說:“我覺得你現在不象賣火柴的小女孩。倒更象渴望再次見到王子的小美人魚。”


    裴燕梅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麽呢,我這麽美麗的小天使還用去尋找王子嗎?”


    終於,兩人在那個舞會開始的前一刻趕到了目的地。因為雖說是八點開始,但一般大家都會先和熟人聊會天,喝點飲料。然後在活躍的氣氛中等待著主人出場宣布晚會正式開始。而主人為了照顧客人的麵子,如果有人遲到,即使時間到了也會稍微再等會才宣布開始。上流社會的禮節有時候確實是很貼心的,當然,前提是你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舞會的氣氛很不錯,主人也很熱情。林鴻銳陪妹妹跳了支舞,就坐到一邊去喝酒了。他更喜歡自己口袋裏那個銀質扁酒壺中裝的伏特加,但這時候喝自己的酒顯然對主人不太禮貌。於是他要了一杯高度威士忌,酒不錯,蘇打產生的冰涼的酒氣從鼻子中輕輕嗝出。他覺得自己被喧囂的環境弄的有些發漲的頭腦變的清晰了些。


    幾支舞跳罷,舞會暫時進入休息時間,裴燕梅和她“圈內”的朋友們湊到了一起,唧唧喳喳的聊了起來。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麽,間或她身邊的那些女孩會看他一眼,然後對她露出自以為很“矜持”或很“清純”的微笑。


    林鴻銳視若不見的掏出根雪茄,手一揮間已握著根精致的純金箭鏢。這箭長僅二十公分,箭頭極鋒利,占了一半的長度,箭身直而無羽僅為一柄。他用箭頭切掉雪茄尾部,點燃後慢慢的抽了起來。對麵的女孩們立刻發出了一些包含了某種感情在內的叫聲。聽到這些幼稚的叫聲,他感到了一絲不耐煩。


    於是他轉過身去,抽著雪茄,玩起了那根小箭。金箭在他手指間不停的上下翻飛,劃出條條金光。似乎每一個手指都能獨立的控製箭身,但卻又與其他手指配合的天衣無縫,精確無比。精確的動作,挽救了他至少三次性命。所以,他一直沒有停止對這根金箭的練習。現在他玩的是最基本的箭花技巧,看著手中不停飛舞的金色光芒,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和義父一起刀口上舔血的那段日子。隨著迴憶的深入,他看著金箭的目光變的溫柔起來。雖然他正想著的是那次所有人都被對方用槍包圍了,他在最後時刻用這根箭準確的射進了對方大哥的咽喉,趁著對方楞神的一瞬間和義父掏槍連斃對方七人最後突出重圍的險境。但手中這根箭確確實實是他在這世上除義父外最信賴的夥伴了。


    他又想到,如果是現在的我,還會有勇氣在那種情況下將飛箭射出去嗎?他很清楚,那一箭憑借的不是對手法的自信,而是勇氣。


    金箭猛的跳起,然後箭頭朝下自然下落。將金箭穩穩的用中指和無名指接住,他已經找到了答案。將箭柄上的紅絛仔細栓好,收迴到袖子裏。金箭已不是秘密,但黑道上沒有人自信可以躲過他的全力一擊。


    沒錯,他還在黑道上,他提醒自己。義父早已漂白,並建立了龐大的企業。但純粹的白道企業是無法生存的,即使你發展壯大了,也遲早是他人的囊中之物。所以,他還在黑道。和義父一黑、一白。他自信在這個城市裏,敢挑釁自己的地位和耐心的人已經不多了,至少現在,隻有鐵狼集團敢和自己對著幹了。他還在黑道,所以,他必須保留那一箭的勇氣。不然,他、義父、小燕,以及自己“赤練”的兄弟都會死的很慘。他身為“赤練”的蛇頭,必須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如果發達後以為自己是上流人物了而鬆懈下來的話,他擴張地盤時幹掉的那幾個以前叱詫江湖的人物,就會成為未來的他。


    然後他開始思考對付鐵狼集團的辦法。就象裴氏集團一樣,可怕的不是白道上的鐵狼,而是潛伏在暗中的“血鷹”。他們成為死敵的原因很簡單——“一山難容二虎。”一個小孩尚且知道說“誰動了我的奶酪”,心狠手辣的黑幫臥榻之邊又豈容他人酣睡!這個大蛋糕是不可能分著吃的,要吃掉全部蛋糕的話,必須連著另一半的主人一起吃下去!


    舞會在他凝神思考時掀起了一個又一個**,每次間隙的時間,總會有一些或黑道上的朋友、或白道上的合作夥伴過來和他打招唿。而更多的,則是那些小姐和夫人。她們才是今天舞會的主體,象他這樣的身處黑道、或白道,但表麵都很風光的男人隻是陪襯而已。


    在深夜的時候,這個“圈內”的party終於結束了。一個完美的舞會。有美酒,有熱烈的氣氛,還受到了別人的關注。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隻是當他開著車送小燕迴家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境,和那空中彌漫著的月光很相似,很明亮,很美,卻也很冷。


    趴在地上的宋劍鋒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他穿著青色的長袍,留著一頭披肩的黑發。仔細看去,卻不是出現在斷沽崖上那個如鬼魅般的身影嗎?


    “小子,沒想到你混的這麽慘啊……”那個人笑著說道,伸手向地上的宋劍鋒抓去。就在這時,他看見了遠遠開來的一輛汽車,忙隱起身形。


    林洪銳把抽的差不多的雪茄往車窗外扔去,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前方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而那邊地上,趴著一個人。他一鄒眉,把車靠邊停下了。


    “怎麽了?”被刹車弄醒的裴燕梅迷迷糊糊的問道。


    “你呆在車上,別下來。”林鴻銳吩咐她。裴燕梅知道,當他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自己最好還是乖乖聽話。


    不是本地人,穿了一件補了好幾次的中山裝,背著個破爛的背包,滿臉汙垢,應該是一個乞丐吧?站在小宋身邊的林鴻銳想道。如果小宋知道別人對他的評價還是“乞丐”兩個字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發現“乞丐”的身體在不停的發抖,若有所悟。俯下身將手放上對方那被冷汗和汙垢弄的有些粘手的額頭。


    果然,林鴻銳心道。看著那年輕而瘦弱的麵龐,歎了口氣,仿佛想起了什麽,他伸出雙手,將“乞丐”抗到了肩上。


    打開車門,將他往後座上一拋,正要合上車門去前座。發現一雙憤怒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你要幹什麽!為什麽把這個臭乞丐弄上車!”裴燕梅也坐在後座,似乎是剛才被碰到了哪裏,在一邊誇張的拍著自己的衣服。她怎麽也想不到,林鴻銳會把一個乞丐甩在自己身邊。


    “他生病了,發著高燒,這樣下去會死的。”雖然聽到“臭乞丐”三個字,心裏有些生氣,但他還是耐心的說道。


    “那和你有什麽關係?每天死掉的乞丐不知道有多少,難道你都去救嗎!”裴燕梅捂著鼻子,生氣的說道。“我不管,他身上太臭了,你快把他弄下車。”說著打開自己一邊的車門,跑了下去,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不行。”林鴻銳沉著臉冷冷的說道。


    “你……你居然為了一個臭乞丐,寧願惹我生氣?”她覺得自己都快氣糊塗了。


    “我記得你剛才和我說了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難道你的同情心都是假的?”他坐到了自己的駕駛座上。


    “你!林鴻銳,你太過分了,居然這麽說我……”她的雙眼不爭氣的流下了眼淚,聲音也開始嗚咽“乞丐和那個女孩怎麽能一樣呢?”


    “我現在可以肯定,當你站在那個女孩麵前,你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因為她的身上一樣的臭,一樣的髒。”其實林鴻銳現在的火氣遠比裴燕梅要大的多,但他還是極力的保持著冷靜。他對她為什麽這麽刻薄,或許是太失望了吧。


    乞丐很丟人嗎――當年他就是在快凍僵過去的時候被義父裹在大衣裏救迴來的。


    “你給我滾!”一隻高根鞋砸到了車門上。


    汽車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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