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樂二十二年。(..tw)


    四壁雲岩九江棹一亭煙雨萬壑鬆。


    這裏是廬山霧裏的廬山。


    一匹健馬在山路上飛馳很快就來到棲賢寺玉淵潭前。


    水從四麵的青山奔湧而下輾轉而流又與半山的巨岩相撞轟然震耳濺水成霧。一直到棲賢寺側水才流到一塊平滑的大石上溜瀉數十丈然後駕空斜飛又猛地下墜激起潭中水花飛濺聲勢極為驚人。


    風景雖美騎士卻無暇觀賞隻是這裏地勢險惡她縱是心急如焚卻也不敢催馬快行。


    棲賢寺周種滿了古樹修竹竹林中隻有一條小路而且青苔密布。騎士剛剛策馬奔進林中就猛地拉韁住馬這種小路上突然住馬是件很危險的事所以那馬陡然間四蹄抬起長嘶不止。


    馬上的騎士也變了臉色抬起頭來她飄揚的長也慢慢停止了擺動披散在肩頭。


    她的一雙眼睛映襯著玉淵潭水更顯清澈深邃隻是眼神中卻含著幾分駭異。


    這裏清泉縈繞山鳥啾鳴但在碧嶂之下竹色清悠中卻多了一件極度不和諧的東西。


    一具棺材!


    還是一具擺在路中央的棺材!


    四周隻有水聲那具棺材靜靜地躺在那裏就像是已經躺了千年萬年。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策馬奔進竹林右側打算繞路而過。不管那棺材裏麵有什麽她都不打算驚動“它”更不想去一看究竟並不是她沒有好奇心而是一種極度詭異的感覺使她不敢妄動。


    可就在她轉進竹林繼續向前奔馳出三四丈遠時竟然又不得不住馬。因為前麵又多了一樣東西。


    那具棺材。


    她更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地掉轉馬頭又向左邊竹林而去這一迴她隻走出兩丈遠就停了下來前麵路上攔著一樣東西。


    還是那具棺材。


    她不再走了白玉般的牙齒深深咬進了下唇盯著一直攔住去路的棺材:“你想怎麽樣?”


    那具棺材當然不會迴答她!


    沒有人迴答!


    空山寂寂路上一口棺材。膽子再大的人恐怕也忍不住心驚更何況一個膽子並不很大的女孩子。


    她的心裏已經在毛了。


    楞了一會兒她已經受不了眼前的沉寂於是她豁出去一般揚起馬鞭就抽向棺材鞭梢卷住了棺蓋一角。不管怎麽樣先打開棺材一看她就不信這世上真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鞭子卷住棺蓋而起但棺材並沒有打開因為棺身竟和棺蓋一起飛了起來然後重新落迴地麵。


    她的臉色變了因為她對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對力道的控製更是收放自如。也就是說她想用鞭子掀開棺蓋就絕不會連同棺身一起掀起。但棺身卻和棺蓋一起飛起而周圍又沒有其他人這就隻有一個解釋棺材是自己飛起來的因為“它”不想被人看見裏麵。


    她不容自己再想手中鞭子又一次甩向棺蓋她就不信邪!於是棺蓋又一次飛起又一次落下還是和棺身一起。


    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她剛才使鞭的力量絕不夠將棺身一同帶起也就是說棺材確實是自己飛起來的那麽裏麵……


    這一迴她想都不敢想了。


    誰都知道棺材隻用來盛一樣東西。


    但她寧死都不願承認自己的身體在顫:“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出來!”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棺材上而她座下的馬卻似乎感覺到主人的恐懼不安地輕扣著馬蹄。


    仍然沒有任何迴音。


    她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必須盡快擺脫“它”因為她還有要事待辦:“既然你不迴答我就當你……不是人那麽無論用什麽方法對付你也是應該的!”


    她似乎已經給自己找到一個安心的理由便伸手從馬囊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圓球那球不大卻閃閃亮竟是聞名於世的江南雷家霹靂堂的“霹靂子”。她右手握著“霹靂子”心裏卻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為送她霹靂子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未婚夫――荊州舞楓山莊的莊主朱潛。這霹靂子的威力是足夠將棺材甚至連同棺材裏麵的任何東西都炸得粉碎。


    她叫嶽淺影是南天鏢局局主南天一劍嶽南天的獨生女兒。


    嶽淺影抬起右手霹靂子在竹色中閃著幽幽的光芒:“我最後問一句你到底出不出來?”


    霹靂堂的霹靂子果然不同凡響因為在它的威脅下真的有人開口說話了:“嶽姑娘你又何必逼我呢?”聲音幽冷更透著種說不出的森森寒意話音一起周圍似乎都冷了許多。


    嶽淺影怔了下她逼他了嗎?但接下來生的事卻讓嶽淺影完全忘了思考唯一剩下的感覺就是――毛骨悚然。


    棺蓋緩慢地挪向一邊伴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響一支蒼白得全無血色的手出現在棺口。


    馬兒似是感到將要生非常可怕的事突然仰長嘶竟將呆的嶽淺影掀下馬背自己奔馳而去。嶽淺影在半空中擰腰側身穩穩地落於地麵但眼光仍是不受控製地盯在棺上。


    棺中一個人已經坐了起來他穿著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十分清秀他看著嶽淺影憂傷地笑了笑:“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嶽淺影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你……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蒼白的人苦苦地笑:“你當然不認識我因為我還沒有等到你認識我就已經埋骨於廬山之中。但我真的不甘心呀!”


    “埋骨於……廬山……之中!”嶽淺影結結巴巴地重複“你是……”身上不由得一陣陣冷周圍似乎愈得鬼氣森森。


    那人不!應該稱之為“鬼”“鬼”似不勝傷懷:“嶽姑娘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你我前生本是夫妻約好今生重聚但我卻未能等到那一天的到來。因為心有不甘所以我魂魄未散隻想與你見上一麵再期來世。”


    嶽淺影隻聽得心驚膽戰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她用力搖頭:“你胡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鬼”羞愧地低下頭:“我已經是‘鬼’了自然不值得你相信但我隻是想見你最後一麵。你還記得嗎?從前你很喜歡和我下棋今天你願意與我下最後一盤棋嗎?”


    嶽淺影也被“鬼”的謙卑自傷所感動她強提勇氣道:“我想你也許認錯人了!而且我還有要事待辦實在沒有時間與你下棋。”


    “鬼”失望之極:“為什麽連下一盤棋的時間都不給我!你看看我已經擺好了棋盤就等你來了。”


    “棋盤!”嶽淺影順著“鬼”的視線看去卻倒抽一口冷氣因為“鬼”確實將棋盤擺好了但卻擺在了棺材裏。“鬼”就坐在棋盤左邊棋盤右邊還空著一個座位不用問那是留給嶽淺影的。


    嶽淺影隻覺得心裏冷身上麻即便她沒事她也不敢坐進棺材裏去下棋打死她都不敢!


    “鬼”深情地凝望著她:“我想隻要你肯和我下棋你一定就能憶起前生一定的!”


    嶽淺影不住地後退突地大叫一聲:“不!我不信!不許你再說!你再說我就……”她又舉起了霹靂子……


    “鬼”悲歎一聲:“你不與我下棋那我給你彈一曲子好嗎?那是你最喜歡的。”說完鬼就垂下了頭雙手卻拿起了一黑一白兩個棋子輕輕敲打在棋盤上。


    嶽淺影正在奇怪他的舉動卻已聽見一陣悠悠的琴聲響起像是在傾訴自己的不幸又像是在哀傷情人的遠去淒切極了也纏綿極了似連青山都為之歎息白雲也為之駐足。


    而這淒婉之極的琴聲竟自“鬼”手中的棋子和棋盤。


    水聲依然很大竹色依然清幽琴聲依然在天地之間迴響但嶽淺影卻覺得身外的一切都在漸漸地遠離自己隻有無邊無際的恐懼在啃噬著身心。


    棋盤怎麽能當琴來彈除非是――鬼!


    那“鬼”又在凝視自己了那哀哀的眼神讓嶽淺影隻想大叫不!不會的!這不是真的!


    “鬼”似乎能感覺到來自嶽淺影心底的抗拒他越得落寞了輕輕地歎息一聲:“我明白了!你早已忘記了我但我又如何能忘懷你?也罷!”他竟然從棺材中拿出筆墨又拿出一絹白綾淺淺的幾筆勾勒後就將白綾伸向嶽淺影。


    終於嶽淺影也伸出手去戰戰兢兢地接了過去隻看了一眼就呆住了。因為白綾上畫的赫然就是自己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幾筆卻將自己的容貌神韻完全表現了出來畫得傳神極了。


    嶽淺影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鬼”也在看著她:“你的容貌我太熟悉了因為我畫了不知多少次隻可惜這些你都不記得了!”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嶽淺影陷入了迷惑中“鬼”卻在這時站了起來走近嶽淺影。


    他悄悄地靠近她悄悄地伸出手去然後握住她的。


    嶽淺影身體一顫手中的畫落了地連霹靂子也握不穩了掉了下去但沒等落到地麵上就被他及時地接住了。


    他拿著霹靂子微微一笑:“好險!”


    嶽淺影掙脫他的手心裏疑問又起:“鬼也怕霹靂子嗎?”


    竹林中突然傳出大笑聲:“不錯!鬼也怕霹靂子尤其是那些大色鬼!”


    “鬼”又笑了邊笑還邊衝著嶽淺影眨眨眼:“你放心我絕不是大色鬼我隻不過是個小色鬼而已!”


    就在白衣少年笑得最愉快的時候右手倏然伸出迅點向嶽淺影的穴道。嶽淺影覺不對剛要後退林內卻傳來“錚”的一聲響音韻鏗然如金鐵交擊嶽淺影隻覺心弦一顫就軟倒在地上了。那一聲琴韻竟封了她的麻穴。


    林中走出兩個人前麵的人身著青衫清眉細目懷抱著一架古琴。他一舉一動都似暗合音律說不出的和諧優美。


    他的後麵跟著一個拿棋盤的灰衣青年棋盤上麵還布了許多棋子有黑有白隨便怎麽晃動棋子仍牢固地貼在上麵可見棋盤必是磁石一類的東西製成。


    嶽淺影明白了棋盤確實不能出琴聲但青衫人的古琴卻可以。他們根本是在想著法地戲弄自己。她隻恨自己為什麽如此輕易就上當?


    白衣少年大笑著把嶽淺影抱進棺材中衝著另外兩人:“你們說嶽南天會不會用他的鏢箱來換這口棺材?”


    灰衣青年冷哼一聲:“他想不答應也不行了!”


    青衫人溫文地一笑:“應該會的。”


    嶽淺影身體雖不能動神智卻很清醒但越是如此越是悔恨交加。她本是聽說父親嶽南天押運鏢貨到江西遇到事故因此趕來幫忙的卻沒料到人還沒到就先成了敵人的人質。


    躺在棺中的嶽淺影越想越懊惱憤恨地瞪著石湘但突然間她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能的事驚異的目光落向白衫少年的身後……


    天真的是他!


    嶽淺影來不及細想白衣少年已伸手點了她的睡穴。


    朦朦朧朧中嶽淺影似乎又來到那個早晨:暖暖的陽光中他站在那裏頭有些散亂目光有些茫然模樣有些落拓可自己的心卻在那一刻不知不覺地淪落了……


    白衫少年迷惑地看著睡去的嶽淺影:“她好象看到了什麽?”忍不住轉過身去然後他就愣在了那裏。


    棺材是橫置在小路上的嶽淺影躺下的時候正好麵對著竹林外的玉淵潭。潭水深不可測潭邊的一些大石卻是非常光滑的因為水從山頂奔流而下不斷衝涮著這些石頭。


    其中有一塊光亮如鏡的巨石勢如奔雷的山瀑狂暴地撞擊著它出一聲聲怒吼一聲聲咆哮像是挾著雷霆在做最後一次衝殺的戰神氣勢之雄讓人心驚。


    而在這塊兒不斷承受重擊的大石上在那奔騰傾瀉的水流下這時竟然有一個人扯開了水簾走了出來。


    他一直都在那裏卻沒有一個人看見他他似乎早已和眼前的山、眼前的水、眼前的四野蒼翠、眼前的霧氣迷離融合在一起了所以沒有人能看見山水之間的他。


    直到他走下了大石白衣少年三人才看清他渾身濕透頭一綹綹地貼在臉上這個樣子實在是很狼狽的奇怪的是他卻給人很高貴的感覺。


    白衣少年眯起了眼睛:“你是誰?”他隻有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才會不知不覺眯起眼睛對方能從如此狂暴的瀑布下麵從容走出功力可想而知。


    那人隻用四個字迴答:“那不重要!”


    他在說“那”字的時候人已經完全脫離了瀑布;在說“不”字的時候已經走上岸頭;在說“重”字的時候身上起了一層薄霧;在說“要”字的時候他的衣服已經在微風中輕輕飛揚起來。


    隻這四個字的功夫他的全身上下竟已經完全幹爽連一絲一毫的濕意都不見甚至比白衣少年三兄弟還幹淨瀟灑。就好象剛才那個“落湯雞”根本是另外一個人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白衣少年三兄弟這才真正看清楚他的麵目。


    白衣少年見過太多瀟灑的男人美麗的女人卻沒見過如此讓人目眩神馳的風采就如同風向長天、光漫四野那般無邊無際。


    他的眼神竟似映入了煙雨蒙蒙中的江山雖然博大悠遠卻又讓人無法看得真切。他漆黑的眉間隱隱透著一種耐人尋味的倦怠與漠然微薄的唇邊卻又掛著幾抹不易察覺的專注和熱情。幾種不同甚至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融合便散出一種獨特的會使人著魔的魅力。


    白衣少年看得癡了連眼睛都不轉一下還喃喃地說:“世上竟有這麽富有魅力的麵孔……你看他的眼睛如此深炯;你看他的眉如此的神采斐然……天如果能讓我畫下這張麵孔那我死也甘心了!”他癡癡地看著竟身不由主地往那人走去。


    青衫人皺了下眉:“三弟你做什麽?”心裏卻無奈得很他的三弟隻要一看見出色的女人就會百般糾纏或者百般捉弄直到畫下對方的容貌為止。但現在竟似對眼前的男人也產生了興趣怎麽不讓他這個做大哥的又氣又惱?


    白衣少年充耳不聞隻是眼睛直地看著年青人。年青人覺了他目光的異樣淡淡地問:“你沒問題吧?”


    白衣少年似是根本沒聽到他的問話近距離內那人微顯棱角的麵孔更清晰地展現在眼前真是上天的傑作!石湘情難自禁之下竟伸出手想去觸摸一下他的臉要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那人一看他的動作自然明白了他的意圖於是眼中閃過一絲淩厲右手微抬……


    “嘩”的一聲潭水中突然暴起一麵偌大的水瀑水瀑衝天而起卻正巧插入白衣少年和年青人之間。白衣少年楞了下卻感覺到水流中蘊含著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壓向自己不由地驚叫一聲飛身疾退仍是免不了噴濺了一身水花卻像是被千萬根針紮到一樣刺痛不已。


    白衣少年神色一醒惱羞成怒:“你……放肆!”手中大筆一揚已經點向年青人的麵門口中卻沉聲道:“大哥《將軍令》。”


    青衫人臉色一肅立即坐於地麵將琴橫置於膝上指尖輕觸琴弦。琴聲起時竟宛如見了將軍沙場點將叱吒風雲又聞萬馬奔騰戰鼓齊鳴好一曲《將軍令》!


    白衣少年的大筆就在這音韻鏗鏘中點、劃、甩、刺每個動作每個招式都似作畫一般而且與音樂相合氣勢萬千中便如同畫了一幅《將軍點將圖》!


    但年青人隻是輕輕皺了下眉人就已經飄向半空但他的衣衫卻被樂曲聲激飛而起飄舞之勢竟如見了那江海動蕩波濤洶湧。


    年輕人輕輕一笑屈指一彈指尖一股勁氣飛射而出直擊青衫人的琴弦。


    青衫人專心彈奏萬沒想到年青人會突然襲擊自己隻聽“錚”的一聲琴弦竟被全部斬斷。


    青衫人臉色一變突然抬手向著溪水隔空一招隻見幾條水線飛起於水麵竟橫於石君身前古琴之上宛如琴弦一般。


    白衣少年再次迎上年青人卻丟落四個字:“《高山流水》。”


    青衫人竟以水作弦琴聲再次響起卻由剛才的大開大闔變成了清緩舒暢明快和諧突然變慢的節奏使得已經習慣《將軍令》的年青人又退了一步。


    白衣少年卻趁機而動手中大筆連連震顫飛點向年青人頭部的太陽穴、曲池穴、迎香穴抬筆點畫之際竟像是揮灑了一座高山。


    年青人微一仰身白衣少年大筆一壓又轉點他腹部的氣海穴、關元穴便如同點了幾片綠意昂然的林叢。


    但年青人仰身的同時右腿已經踢向白衣少年的腹部。白衣少年隻得旋身到年青人右側筆鋒直向他右臂尺澤穴、孔最穴、列缺穴卻是在畫流水向東一瀉而下。


    年青人右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拍向白衣少年的前胸迫得白衣少年不得不退。年青人腰一挺這才直立而起可就在他剛剛站直之時灰衣人手中的三枚棋子卻無聲無息地打向他的肺俞、心俞、身柱三大要穴年青人竟似早有所料左手一握三枚棋子已經被他扣在手中。


    琴聲猛地停了青衫人驚疑地看著年青人白衣少年和灰衣人見琴聲停止也隻能放棄再次攻擊的意圖。


    看了看手中的棋子年輕人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人眼中露出一絲了悟:“原來是蜀中石家三才子。”


    目注著抱琴的青衫人年青人淡聲說:“你是琴絕石君。”


    再轉向手執棋盤的灰衣人:“棋癡石瀟。”


    這才凝視著握筆的白衫少年:“畫聖石湘。”


    石君卻驚疑地看著年青人腰側的配劍。那是一柄非常華麗的劍劍鞘上鑲著黃、紅、青、藍、綠、紫、黑七色寶珠亮如天上的星子晶瑩剔透色彩明麗。


    如此絢麗的劍實在少見可是剛才石家三兄弟卻因為光注意人了竟沒有一人注意到這把劍。


    年青人目注石君:“你們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石君驚疑地迴答:“廬山。”


    “廬山在哪裏?”


    石君臉色一變退後一步:“江西。”


    年青人皺眉:“你既知道怎麽還敢放肆?”


    石君陡地麵色如土:“你當真是……”


    年青人往棺中看了一眼漠然地“哼”了一聲:“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的目的?”


    石君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弟弟石湘卻大聲反駁:“我憑什麽要迴答你?”


    年青人淡笑:“隻憑這裏是江西。”


    石湘突然大笑一聲:“哈哈!江西又如何?我石湘執筆走天下這萬裏江山何處不可去得?尤其這廬山勝地更需要我的畫筆去為其添色!”


    年青人淡淡一笑:“畫聖石湘果然是狂狷無狀?”


    石湘臉色一變:“你說什麽?你可知我石湘的畫千金難得?你可知多少麗人在渴望著我去描繪她們的姿色?”


    石君急忙給石湘遞眼色讓他不要多話石湘卻隻裝作看不見仍然盯緊了年青人:“我倒是想請教兄台又是何方神聖?卻怎麽一副占地為王的口氣?”


    年青人沉默了下:“你既然自稱畫聖我就來和你以畫為賭。當前景色任你選畫若真能畫出廬山靈秀我就迴答你的問題否則你就要迴答我的問題。”


    石君石瀟對看一眼沒有說話但眼中的含意卻很明顯:他也太自不量力了別的不敢說但若以畫為賭石湘根本沒有輸的可能!


    石湘也來了興趣右手一背一抬一支大筆就已經拿在手中他凝視著年青人:“好!但你可不要反悔!”


    年青人背過手去:“你可決定要畫什麽?”


    石湘毫不猶豫伸手一指嘴裏吐出一個字:“你!”


    他手指的竟然是年青人。


    年青人意外地一挑眉:“我說的可是景色?”


    石湘理所當然地說:“人便是景之極至!”


    年青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以!”


    石湘不再說話他竟然又從棺中拿出了一個畫板先把一張上好的白絹平鋪在上再將支架插進地下。這時石瀟已在研墨石君則坐在地上將琴重新裝好琴弦橫放膝麵麵容沈靜而雍容。


    石湘沉思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大哥《瀟湘水雲》!”


    石君一怔瀟湘水雲?原來石家三兄弟從小就感情特別好一起讀書習字形影不離。直到各有成就時仍然三人一起石君練琴石瀟就研究棋譜石湘在一邊做畫。到後來竟成了習慣石湘每次做畫時石君都會在一旁彈奏他喜歡的曲子來幫他進入畫境。但是所彈奏的曲調必與石湘所畫意境相同才能促使他盡快進入狀態混忘身外之事。


    《瀟湘水雲》是南宋浙派琴師郭楚望所作意為“每欲望九嶺為瀟湘之雲所蔽以寓倦倦之意也。”


    但現在畫的卻是人……


    石君又看了一眼年青人卻有些明白了這人的形貌舉止無不現出一種飄逸之態尤其在這山水之間更似奪了雲山之淨水天之韻……


    於是石君點了點頭……


    琴聲起處便如同見了雲水掩映煙波浩渺琴聲緩緩地流淌在這山青竹翠之間與奔騰的水霧和在一起水花在不斷地飛濺琴聲在不斷地飛揚。


    石湘手中的筆也在和著樂聲的節奏上下揮動他的眼神專注極了。這時的他早不見了平時的跳脫不羈卻現出一種真正的書畫大家才有的風度。


    年青人挺立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凝視著水流的去向竟似看出了神!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終於石湘拋下了筆疲憊地長籲了一口氣但目光仍然沒有離開畫布還在擰眉思索。


    石瀟驚歎地看著畫上的人無論是外貌還是神采都與年青人一般無二甚至連畫上之人的眼神都帶著年青人那種特有的倦怠與空茫。


    年青人終於轉迴目光:“畫完了嗎?”


    石湘沒有說話石瀟已經上前小心地拿起畫遞給了年青人:“你自己看!”


    年青人接過畫乍見畫的那一刹那他確實震動了一下卻很快地平靜下來。他仔細地看著但並沒有去觀察每個細節隻是凝注著畫中人。過了很久他才淡淡地笑了:“這不是我!”


    石君一驚石瀟卻急了:“喂!你是不是想耍賴這不是你是誰?”


    年青人卻隻看向石湘:“這是我嗎?”


    石湘震動了一下茫然地反問:“這不是你嗎?”


    年青人再一次將目光看向那幅畫:“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


    石湘更加震動:“你說什麽?”


    年青人突然伸手向著潭水一招隻見一股水流乍然而起竟隨著年青人的手勢撲向那幅畫。畫上還未完全幹掉的墨跡被水一浸立即向兩旁化開原本畫中的空白處也被墨染灰、染黑。


    石瀟叫了起來:“你做什麽?”


    年青人將畫再一次展開三人向畫看去。隻見那好好的一幅畫竟已變的模糊不清線條隨著水痕流動舒展然後變淺竟似醞釀了幾許薄霧。畫中人的衣服也在向著一個方向揚起似是有風吹過。畫中人原本清晰的麵目更是氤氳一團隻能辨別那眼、那嘴一切都罩上了迷霧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虛虛幻幻空空如也的感覺。


    年青人凝視石湘:“這才是我。”


    石君放下古琴:“為什麽?”


    年青人眼神又有了空茫:“你們不可能看得清我連我自己都不可能!”


    石湘原本迷茫的眼神驟然一醒:“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年青人道:“你太自負了!但你忘了你我素昧平生彼此毫無了解!你又怎能看到真正的我?此畫清晰如此但那隻是你眼中的我並非真正的我!所以他不是我!”


    頓了下他又冷冷地說“如果你以前也是如此作畫那麽我隻能說你也許能成為畫匠但決不能成為畫聖!因為你突破不了意像的束縛更無法造設虛空靈奇之境無境自然無情!既是說你的畫根本沒有生命所以你――輸――了!”


    石湘隻聽得汗如雨下怔在那裏竟然說不出話來。


    年青人道:“請你履行諾言。”


    石湘突然大叫一聲將手中的筆用力摔開上前搶過那幅畫狂地將它撕成粉碎撒向周圍:“我不是畫聖!哈哈!我不是畫聖!”狂叫完竟然不理會自己的兩個哥哥轉身向竹林內跑去。


    年青人看著石湘踉蹌的身影皺了下眉頭突然伸手擊向離他較近的一根竹樹那竹立即被打得一彎壓向斜後方的另一棵竹樹。另一棵同樣被壓彎打向第三棵、第三棵再打向第四棵、第五棵……竹樹依此倒下迅蔓延向前眨眼間就以曲線形式來到石湘前方。正在奔跑中的石湘突然感到眼前一片蒼翠迎頭衝向自己他還沒有看清楚就已經被一股大力送出竹林身上還掛著幾片掉落的竹葉。


    石瀟臉現驚容想不到眼前的年青人竟有如此駭人的武功。剛才那一幕壓竹截人看似簡單其實卻需要極深厚的內力和高度的技巧還需要精準的判斷能力。內力若不厚即便竹樹攔在石湘身前內力也早枯竭根本無法將他送出竹林。技巧不夠也無法將內力如此精確的傳遞出去。若無判斷能力更無法在瞬間判斷出內力如何施放施向哪一棵竹樹才能夠在最快時間內到達目標身前。由此可見年青人對於武術的運用實在讓人吃驚。


    石湘蒼白著臉狠狠地瞪著年青人:“你為什麽不讓我走?”


    年青人並不在意他的態度:“你輸了卻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石湘突然狂笑起來:“哈哈!我輸了!我石湘輸了!”他頓住笑聲兇惡地看著年青人“告訴你我石湘沒有輸!輸的隻是我畫畫的右手!我石湘從來不會輸!”


    年青人疑惑地看著他:“這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既然輸的隻是我的右手和我石湘就沒有關係!”


    年青人眉一皺:“你的右手好象是長在你石湘的身上不是嗎?”


    “誰說的?”石湘突然大喝一聲左手運全力斬向自己的右手隻見血光迸濺中石湘的右手竟已經齊腕而斷。石君石瀟大叫一聲撲向前去石湘卻退後幾步隻是看著年青人臉上的冷汗涔涔流下:“你看清楚了!這支手和我毫無瓜葛它輸了!我石湘沒有輸!”


    年青人動容地看著他終於長歎一聲:“是的!你沒有輸!”


    石湘似乎鬆了一口氣然後就萎頓在地昏了過去。


    石君麵孔上浮現出深深的悲哀:“二弟!我們走!”上前抱起石湘就衝進了竹林竟連棺中的嶽淺影也不管了。


    石瀟不甘地跟進竹林又驚又怒地問:“大哥難道就這麽算了三弟他……”


    石君猛地迴頭熱淚盈眶地嘶聲喊:“你以為我願意這樣走嗎?可是若惹怒了那個人我們失去的絕不僅僅是三弟的一支手他是……”他用力一跺腳“你即便不認識他的人難道還認不出他的幻星刃嗎?”


    石瀟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他駭然驚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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