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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幺撇撇嘴沒說話, 迅速寫好了清單, 林生的人辦事很有效率,也就半個小時, 陳幺要的東西全買來了,她撕了一大堆包裝紙丟在茶幾上,林生就很好脾氣地拿了個塑料袋往裏麵撿。


    很好,陳幺想,這些牌子她一個都不認識,還有好些一看就是山寨的, 她要的就是這種。


    然後她開始在臉上塗塗抹抹, 林生最初是含笑看的,後來眼睛裏都不由自主透露出驚奇的意味來。


    她是怎麽做到用這些廉價且劣質的化妝品, 把她自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換頭了, 也沒神奇到那個地步,但那個豔光四射嫵媚多情的陳幺已經完全不見, 取而代之的就像是街邊最常見的那種濃妝豔抹的流鶯,透著俗氣。甚至她的儀態跟眼神表情都發生了改變, 要不是林生親眼所見,迎麵而過他可能隻會覺得此人有點眼熟——而這還是在他觀察力驚人的情況下。


    陳幺對著鏡子照一照, 很滿意這樣的自己, 覺得沒手生。之前給自己化妝都是往美了化, 很久沒有故意弄醜了,她以前混社會,因為長得太好看沒少惹來麻煩, 後來在酒吧賣酒,為了能更討客人喜歡,讓他們卸下防備多買幾瓶,陳幺還以未成年少女的身份扮演過知心大姐姐呢!


    她拿起化妝刷在手上轉,跟轉筆似的靈活極了,“你要帶我去的地方,我這麽打扮,你覺得怎麽樣?”


    林生輕笑:“非常合適,那麽得麻煩幺幺也給我收拾一下了。”


    她眨眨眼:“你這長相不收拾也成啊。”


    他的賣相是氣質又不是臉,是他的氣質讓他得以成為美男子,臉其實挺寡淡的,說多麽英俊談不上,說醜當然也不至於,也就隻能誇一句耐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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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生被傷害到了,他捂著心口:“就算是實話也不用說得這麽傷人吧?我這個年紀去微調還有希望嗎?”


    陳幺:“……你真的很開得起玩笑。”


    “到底比你多活了二十來年,不要小看老男人的耐心,小姑娘。”


    聽到他叫自己小姑娘,陳幺臉一沉,“說誰小呢?”


    林生用看孩子般的目光看他:“隻有不成熟的女孩子,才會被討厭稱為小姑娘。”


    陳幺撇嘴:“這種土味哲理從哪裏聽來的?”她不管是身材還是心智都跟小姑娘扯不上關係,再說了,她可不想一輩子在別人心裏的印象都是個少女,那多沒意思。


    因此圈裏女明星瘋狂爭搶炒作的少女名頭,陳幺根本沒興趣,人的一生會經曆很多階段,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魅力,沒必要恐懼變老。但她其實也能理解為什麽女明星都喜歡當“少女”,畢竟在現在這個圈子裏,不是“少女”就接不到女主角的戲,男演員像是韓明燁那樣的,都要四十了照樣能演十八歲的少年,照樣是滿滿當當的男主戲等著他挑,當然這跟他本身的實力魅力分不開,可女演員呢,就算是同為影後,演技高超,過了三十再演少女就要被嘲了。


    不僅僅是生養她的家庭重男輕女,這個世界,其實也是看重男人多過女人的。


    甚至在陳幺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男人看輕女人,女人自己也看輕自己,什麽陸崢李承澤,天之驕子,從骨子裏就把女人當做玩物。前者認為女人要性感妖嬈纖瘦窈窕,後者認為女人要宜室宜家溫順懂事——可憑什麽這些詞就能限製女人呢?


    她沒少聽到一些女孩子被稱為“假小子”、“女漢子”,哪怕是她,之前在參加綜藝展示出不亞於男人的智力與體力時,媒體報道也說她“比男人都彪悍”,真是沒意思極了。


    惟獨一個人不一樣。


    陳幺掰正林生的臉,拿起幾瓶粉底擰開,抹在手背上試下顏色,問林生:“你想要個什麽形象?”


    “普通點就成。”


    林生的五官生得都中規中矩,分開看都挺好看,合在一起就是寡淡的像白開水,但他的鼻子長得特別好,陳幺刻意柔化了他的臉部線條,又用眉粉將他過於濃密漂亮的眉毛塗淡,膚色選了比較黃的粉底,再點上雀斑——看起來就完完全全是個大眾臉的中年男人了!


    她端詳了半天,說:“有沒有興趣來拍戲啊?”


    林生跟她一樣,都有過很豐富多彩的過去,她幹過很多種職業,他也是,那可真是學什麽像什麽,前一刻還是氣質出眾的男人,下一秒就跟陳幺見過的普通的土大款一樣了。


    他還朝手指跟脖子上戴了金戒指跟金項鏈,陳幺往他身邊一依偎,那可真是活脫脫的被暴發戶包養的情婦,一個比一個俗氣一個比一個低級。


    “不太好吧。”林生轉動著拇指上的金戒指,輕笑,“總得留碗飯給別人吃不是?”


    兩人一頓扯皮,總算是要出門了。


    去的地方陳幺挺熟悉,算是個地下賭場,大部分城市都有,再窮的城市也不缺,越窮越賭,越賭越窮。裏麵匯聚的人三教九流,他們這樣的並不顯眼,陳幺就跟在林生身邊,他對這裏似乎很熟悉,她隻要跟著走就可以了,雖然她還是沒想出來,他到底要帶她來看誰。


    沒遇到那個人之前,剛從家裏逃出來沒多久的陳幺,為了討生活什麽坑蒙拐騙的事兒都幹過,她是不吝於做個壞人的,哪怕墜入黑暗也無所謂,當時的她是這樣想的——反正她漂亮,恃美行兇,如果這張臉能讓她輕輕鬆鬆得到想要的東西,那又有什麽不好?


    她都做好把自己賣掉換錢的準備了,真的。


    就跟眼前的那些女人一眼,化上濃豔的妝容,憑借美貌從一個男人身邊流連到下一個男人,陳幺對自己有信心,她隻想要錢。隻要那樣去做,就有名牌穿,有豪宅住有車子開——她為什麽要辛辛苦苦去打工端盤子,四十度的天穿著玩偶服發傳單,一天掙五十塊錢?


    那時候的她,真是眼界太低了。


    如果真的過上那樣的日子,陳幺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見到李承澤、韓明燁、蔣元柏這樣的人物,因為她的圈子就是那樣狹隘且庸俗的。至於林生,那就更別想遇到了,怕是夢到都難。


    可現在她名利雙收,追求者無數,遠遠好過少女時期那艱難的日子。


    但陳幺卻懷念最窮、最寒酸、最拮據的那段時間,哪怕穿著毛絨玩偶衣服發上八小時的傳單,她也忘不掉那個時候所感受到的幸福。就好像陳三姐還活著,摸著她的頭,要她好好學習,以後離開這個地方去上大學。


    雖然她最後也沒能去上大學。


    陳幺的命運從陳三姐被打死那一刻發生了巨大的轉折,如今的陳幺看著地下賭場的烏煙瘴氣,眼神平靜毫無波瀾,一絲觸動也無。


    林生牽著她的小手,塑造出一個活靈活現的好色中年暴發戶的形象,不時拉著她的小手摸呀摸的,陳幺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人其實是想要吃她豆腐。


    他表現的像是第一次來賭場,對這個好奇對那個也覺得有趣,四處看四處走,打手們也沒把他當迴事,這種暴發戶帶著女人來的情況他們見多了,根本不用搭理。暴發戶嘛,愛錢又守財,一次很難上癮,但賭博這種事,有一就有二,絕對是戒不掉的。那種隨時暴富的機會對於普通人來說誘惑力太大,鮮少有人能抵抗。


    就好比普通賭桌那邊已經輸了個精光還求爺爺告奶奶想賒籌碼繼續賭的年輕人,說他是年輕人是因為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嘴唇上還有少年人特有的青青的冒尖的胡子,但整個人特別幹瘦,眼睛又大得出奇,是個典型的賭鬼。


    陳幺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她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接收到陳幺疑問的目光,林生微微一笑,頷首:“就是你想的那樣。”


    在這種地方想要耍賴是沒有用的,很多普通人一上癮就等於毀了自己跟親朋好友的一輩子,因為想要翻盤,他們借下一大筆高利貸,還不出,利滾利,最後能翻個幾十倍甚至幾百倍!對於還不起錢的人,賭場有自己的震懾手段,否則他們開門是來做慈善的?


    那年輕人就被打手拉了出去,林生慢悠悠地牽著陳幺的手朝那邊走,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打手圍成一團對著那人拳打腳踢,年輕人抱著頭在地上翻滾,可又有什麽用?他嘴裏不斷叫嚷著再給他一次機會,下一次他一定能迴本,可惜根本沒有人相信,因為截止到目前,他已經欠下兩百多萬的高利貸了。


    賭場老板不做慈善,他會誘使那些毫無自製力的賭徒來賒賬,滾雪球般越來越大,在這種刻意引誘下,賭鬼們就像是咬著餌的魚兒,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陳幺冷冷地看著,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即便那個像條死狗般被打得半死的人是她的弟弟。


    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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