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船已經往孤零零的那艘靠過去, 好幾個人站在船頭砸了一堆東西過去探聽虛實。液態玻璃的強度太高,那堆東西被反彈進水裏, 濺起一串水花和水聲, 唯獨船艙內寂靜依舊,什麽動靜都沒有, 看樣子除了人過去或者直接上武器,沒別的辦法。


    顏槿思考了兩秒,對後麵說:“過去看看?”


    船上要真有點什麽,經過這陣動靜早該跳出來張牙舞爪。現在隻有兩個可能:第一, 船裏的人不明所以躲著不敢吱聲;第二, 船裏的人或東西死透了。


    顏槿希望是第一種。這條山脈對於他們是個謎, 主動進到山林裏冒險他們肯定不幹,但既然有人主動當先驅,或許他們不用冒險就能獲取一些信息。


    機會難得, 沒道理放過。


    後麵的一群人就等著誰開始票選, 立馬全票通過, 連林汐語都摸著不舒服的肚子,都選擇了同意。


    宋河川的那艘船推出塊跳板, 連上兩艘船,羅賓和唐洛一先一後走過去。其餘的人架好武器,把遊輪圍了一圈,隨時準備支援。


    兩個人鑽進船艙裏, 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唐洛就再次鑽出來。他和唐儒文一樣膚色偏白皙, 現在看上去更白了點, 一隻手放開槍托捂在胸口前,像是想吐,最終還是沒吐出來,隻是迴了五個字:“安全,都死了。”


    顏槿的眉心攏緊。


    經過這幾個月吞噬者和人類戰爭的洗禮,活到現在的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跟幾個月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顏槿很難想象裏麵究竟是個什麽場景,會讓唐洛露出這種表情。


    她想了想,對林汐語說:“我去看看,你別去了。”


    沒有等林汐語迴答,顏槿已經上到跳板,走了過去。


    上到甲板,顏槿才發現艙門開著,裏麵黑洞洞的一團,什麽都看不清。現在她站的位置是下風口,血味和排泄物的臭味混在一起,一股腦朝她吹過來,中人欲嘔。


    顏槿站定片刻,目光落在腳邊,再沿線條移到船頭。那是些幹涸的泥痕,極其模糊,隻餘下少許不規律的點,分布在顏色相近的板麵上,不注意很難發現。從泥痕落點判斷,是某種彈跳力卓越的四肢動物。


    “保持警戒!掛鉤拖住這艘船,所有船立刻和河岸拉開距離!”


    跟在顏槿後麵跳下來的滕澤元和其他正在過來的人聽到命令都感到驚訝。滕澤元順著顏槿的視線角度,立刻明白了什麽,轉身去鉸錨,其他人也沒有發出疑問,跳下跳板,各就各位做該做的事。


    兩個隊伍開始有種合二為一的默契。


    顏槿沿著船行的慣性前踏了一步,沒再耽擱,躬身進入船艙。


    封閉的空間,讓那股難以忍受的味道更加濃鬱。不久前的吃進去的魚肉連同胃液翻江倒海,顏槿扶住艙門邊的扶手,站在那裏。


    羅賓一直在船艙裏,沒有出去。他甚至沒有拉開窗簾,隻是左手舉著一個戰術電筒,照亮了三分之一的範圍。


    唐洛的報告並不確切——人其實沒有死完,至少在光照範圍裏,還有一個活著——但其實也挺確切的,因為那個傷口一眼可見,就算城市醫療係統還在,人也肯定活不成了。


    羅賓半屈膝在那人跟前,像是想幫忙,又無從下手。他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顏槿,提著燈的手比劃了一個姿勢:“都死了,隻有他……”


    隨著戰術電筒角度轉動,照亮的角度出現不同。滿船的殘肢斷臂,很多顆頭從脖頸位置斷掉一半,軟噠噠地垂在胸口或靠在艙壁。一團一團的髒器半湮沒在血汙裏,已經冷透了。


    當羅賓的姿勢迴歸終點,光照重迴原地。顏槿走到他的身邊,單腿蹲下,垂眸看著窩在座位夾縫裏的人。


    她認識他。不久前,他在她跟前解開一枚襯衫扣子,想靠這個在隊伍裏求得一席之地。此刻,那張臉不複英俊,蒼白扭曲得不似人形,臉頰上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幾乎撕掉了他一半的臉皮。


    不過他最嚴重的傷在肚子上,從胃部到小腹,剖開了一條整齊的裂縫,腸子從裂縫中間漏出來,堆滿了他的下半身。


    顏槿沒法想象,這種傷勢為什麽還能活著。


    但他的確活著,隻餘下彌留的神誌,對於羅賓和顏槿的到來似乎一無所覺,修長的手指抓在滑溜溜的腸道上,鍥而不舍地一遍遍往自己肚子裏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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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銘刻在生物基因裏的強烈求生欲,瀕死也不會放棄。


    一把匕首出現在顏槿跟前。顏槿轉頭,看到站在背後站在過道中的滕澤元。


    “隻能這樣了。”滕澤元沒了時不時的跳脫,聲線顯得低沉,“或者我來。”


    鋥亮的鋒刃反光,折射在青年的臉上。青年近乎僵硬的眼珠子遲緩地眨了一次,轉動半圈,彷佛認出了最靠前的顏槿,瞬間煥發出生機:“……呴……謔……”


    他擠出的是氣音,沒人聽得懂,但在場的人都猜得出來他在說什麽,於是隻能沉默。


    “……呴……謔……謔……”


    迴光返照的幾個氣音,耗盡了他殘餘的生命力,青年吐出最後一口氣息,怔怔望著顏槿,瞳孔漸漸散去。


    他的脖頸無力地垂靠在椅背上,露出完好的、與尹頌有些相似的半張臉,有短暫的片刻中,彷佛那是同一個人。


    顏槿握緊接過來的匕首,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心情。


    她知道這個結局與她無關,每個人都該承擔他們所做的決定的後果。沒人可以拯救其他人,每個人都自身難保。


    但不可能無動於衷。


    即便他們已經對很多悲慘的事,包括死亡,感到習慣並麻木,隻要還是人類,沒可能無動於衷。


    顏槿深吸口氣,問羅賓:“知道怎麽弄的嗎?”


    羅賓手裏的戰術電筒轉了個彎,照向離艙門不遠的位置,粗著嗓子迴答:“肯定是這玩意!”


    羅賓說的‘這玩意’是一隻動物——死透了,前肢傷痕累累,腦袋和某個眼熟的畸形機械融為一體——外形看上去跟貓形似,但體型更大,大約半人高,四肢一看就充滿力量,善於奔襲。


    “好像是齧獰。”難得有個滕澤元認識的,“腦袋爛了,身體挺像。這東西爆發力一流,速度很快,爪子和牙齒都要命,很難對付……但是不該在這裏。”


    他停了停,又說:“那個是光涵送他們的?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可能……”


    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事實既定,沒有‘可能’。


    羅賓的戰術電筒晃了一圈,滿地的血肉模糊中依稀可以拚湊出□□具屍體,不是全部。


    就目前可以推測出的前因後果是這樣:他們中的一部分上了岸,另一部分不管是出於謹慎還是意見分歧,留在船上,把遊輪駛離河岸一小段距離,等待結果,也方便接應。他們肯定覺得這個距離足夠了,卻低估了城市外野獸的能力。一隻齧獰從岸上淩空跳上船,帶來腥風血雨和死亡。他們沒有武器,甚至沒有經驗,根本逃不了。可能某個人在最後關頭胡亂把東西砸出去,包括光涵送的那個。貓科動物沒有選擇躲避,而是應敵般用前肢撲襲——它也一樣低估了人類的能力。


    這是推測,與實情是否一致沒必要繼續求證,沒有意義。從船上的結果已經可以得知上岸的人的下場,顏槿他們也獲得了他們需要的信息。


    雖說過程如此血淋淋。


    顏槿走出艙門時,遊輪已經與岸邊拉開頗長的距離。林汐語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站在甲板上,正在等她。


    還在等著她的,還有幾艘熟悉的遊輪——不是他們的人。


    兩方的武器都對準對方,是互相提防、隨時準備幹一場的架勢。其中一艘的船頭站著一個熟人,是那名二級軍士長,他的前方還有一名年齡不相上下的男人,顯而易見是他們那支隊伍的頭領。


    男人看到顏槿,主動打個招唿:“你好。”


    顏槿的神情一貫的冷澹不易親近,現在更糟。她言簡意賅地隻迴了兩個字:“有事?”


    男人點點頭:“老楊說你脾氣不好,真的不好。”


    顏槿用臉色印證了這句話。


    林汐語拍拍顏槿手背,微笑把話接過來:“我朋友隻是不喜歡說話。你們速度倒是挺快的。”


    男人有了台階下,臉色好看些,也迴個很澹的笑:“蘭爾河灣離菲諾城不遠,沒什麽值得多耽擱的。我們確實沒有惡意,隻是船行速度放得比較快。”


    他解釋了一通,沉吟片刻,又問:“我們隻是想問問怎麽迴事,能說說嗎?”


    顏槿不耐煩地又吐出兩個字:“齧獰。”


    男人:“原來是真的。”


    顏槿:“什麽意思?”


    男人目光微閃:“我很久以前和朋友吃飯時聽說過一個消息,城市附近會放養一些生長在荒原的猛獸,讓被驅逐出城的人不至於在城市旁邊定居,形成規模。”


    他的表情中有居於高位特有的冷酷和理智:“畢竟從經濟性而言,城市周邊範圍太廣,布置武器帶和維護的花費不菲。沒什麽比經過簡單訓練的野獸更廉價有效的了。”


    “當然,這件事不歸屬我的管轄範圍,我也沒見過正式文件,隻是些小道消息。你們的密碼讓我們節約了不少時間,這個本來是我們趕上來的謝禮。”


    這個順水人情送得恰到好處,讓人沒法質問他們追趕上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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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尾巴的部分改了一下,說一下免得妹紙們覺得接不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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