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委實不是敘舊的場合,仙門百家在不夜天圍剿魏無羨,魏無羨落涯身死,而這些還活著的仙門眾人在做什麽?


    亂像叢生,本就不古的人心,被未徹底銷毀的陰虎符放大了人性中的貪婪。也許沒有陰虎符的陰氣腐蝕,他們也一樣的貪婪墮落,毫無人性可言。


    他們在爭搶陰虎符,不顧一切的自相殘殺,隻為將陰虎符占為己有!


    就在他們口口聲聲,義正言辭,痛心疾首的討伐歪魔邪道夷陵老祖之後,他們卻為了得到陰虎符,徹底殺紅了眼,揮劍砍向了同門,砍向了好友和兄弟,砍向了跟他們一樣覬覦陰虎符的無恥小人!


    而那些心中仍有正義,並為之一直堅守著的仙首們呢?他們正在拖著身疲力竭的身體與那些已經失控的鬼怨和傀儡們廝殺,有人勝利了,接著對付下一個,也有人,戰死了。


    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景象對比之下,再去看那些為了一己私欲妄想獨占陰虎符而自相殘殺之人,會作何感想?


    莫離覺得很惡心,無心再看。


    他打開了腰間的鎖靈囊,釋放出金光瑤,說道:“你去吧。”


    金光瑤看到不夜天廝殺的景象,心中的感觸不可謂不大,他沒想到莫離真的把他帶迴了十六年前!不舍的看著清煦溫雅的藍曦臣,又心懷歉疚的看看被他害慘了的魏無羨,對莫離再一次確認道:“如此的話,真的不會對你有傷害嗎?”


    莫離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磨磨蹭蹭,催促道:“沒有問題,快些去吧!”


    “那我速去速迴,你萬事小心。”金光瑤對他深深施了一禮,飄離而去。


    藍曦臣問道:“阿念,你在同誰講話?”


    莫離哪能跟他深說,隻簡單道:“自己人,不必擔心。”


    說罷,他解開了江澄的禁行術和禁言術,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江澄,認真道:“舅舅,你先不要急著發火,很多事情我迴頭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江澄的暴脾氣自然是不好的,迴頭什麽迴頭,現在必須說清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怒氣湧上來的一瞬間,他對上這孩子的幹淨明亮仿佛一塵不染的眼睛,心裏的煩躁憤怒突然就消散了,雖然冷著臉,卻沒有發火,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莫離的說法。


    莫離指著那些殺紅了眼的人們,不開心的問道:“伯父,舅舅,你們看看這些人,看看他們不堪入目的嘴臉,你們就是與這些人一起來討伐我爹爹嗎?”


    藍曦臣被他問的一滯,姑蘇藍氏有姑蘇藍氏的立場,來不夜天的路上,他曾想了很多,也預料了很多結果,可他沒料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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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澄也被他問的一滯,他其實並不想參與不夜天的討伐,可是他的不想並不能改變什麽,這些年獨立扛起振興雲夢江氏的重任,他過的舉步維艱,他不得不來。


    藍曦臣和江澄都以為莫離害怕了,以為他在擔心魏無羨。


    藍曦臣保證道:“阿念,不要擔心,伯父會護住你。”頓了一下,他接著道:“也會護住你爹。”


    江澄別過臉,語氣僵硬道:“我會帶著雲夢江氏的人撤離,我等著你的解釋。”


    藍忘機扶著魏無羨站起來,他們也看到了那劍劍不留情的砍殺,而這些自相殘殺最終還會推到魏無羨的身上!


    藍忘機的表情冷且憤怒。


    而魏無羨,麵帶嘲諷的哈哈大笑,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那些冤枉,那些指責辱罵,全都變的不重要了,因為這些人也配?


    他的笑聲讓莫離聽的心疼,憤怒之下,召出了隨風和觀雪,對藍曦臣和江澄道:“伯父,舅舅,你們在這裏保護我爹,我去阻止這場戰爭。”


    他飛身而下,落在了戰場的中心位置,速度之快,讓四個長輩反應不及。


    藍曦臣哪裏放心他一個人加入戰場,起身飛了過去。


    至於江澄,與其在這裏守著魏無羨和礙眼的藍二,他寧願去保護莫離,也跟了過去。


    藍忘機其實很明白,他守著魏嬰留在此處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魏嬰一旦下去,隻會讓戰場的拚殺更激烈,可是,那孩子……


    他轉頭去看魏無羨。


    魏無羨的神情依然很悲痛,眼眶發紅。他要守護的溫氏遺族全被害死,當初站在仙門對立麵與全世界為敵也要堅持守護的人,終究還是命喪黃泉,他心中堅持的道義,隨著這些人的死亡仿佛變成了一場笑話,還連累了師姐,他真的是累了,沒有力氣了,掉下去的那一刻,心裏帶著無力悵然和贖罪解脫。


    可是阿念說,師姐沒有死,溫寧沒有死,阿苑也沒有死,而殺害金子軒的兇手,他也能找到。


    還有,既然能有阿念這個兒子,說明藍湛自始至終是相信他的,他不是一個人走獨木橋,也沒有一條路走到黑,路上有藍湛,有兒子,路的盡頭也一定帶著無盡的光明!


    盡管依舊悲傷痛苦,可與之一起交織在心裏的喜悅,帶著勢不可擋的融融暖意,澆滅了他毀天滅地的憤怒,讓他堅定的想要活下去,繼續守護他想守護的人,還有,即使被誤解被怨懟被傷害,他也依舊想繼續守護的道義。


    魏無羨迎著藍忘機的目光,堅定道:“走!”


    藍忘機點頭,帶著他飛身而下。


    可惜,四人先後到了莫離身邊才發現,這孩子根本不用他們幫忙!


    莫離落在一處石柱上,迎風而立,沒人能看透他的修為,當他吹起洞簫的時候,身旁的那張琴自行彈奏,簫音和琴音以莫離為中心,裹著浩瀚的靈力四散開來,洶湧澎湃的蕩開,所過之處,除了姑蘇藍氏,所有人都立即靜止不動,亦不能言語。


    隨後蕭音和琴音一轉,帶著浩蕩的靈力襲向了那些已經失控的鬼怨和傀儡,鬼怨之氣盡數平靜退去,傀儡聚在一角不再動彈。


    一場集聚仙門所有力量的戰亂,就這樣被他一舉平息了。


    唯一是自由之身的門派——姑蘇藍氏,在藍啟仁的帶領下聚集過來。


    魏無羨方才還天不怕地不怕,看見藍先生過來,不由自主的縮在了藍忘機身後。


    藍忘機壓根沒料到他有此舉,愣了一下以後,一臉的無奈和縱容。


    魏無羨自己也很意外啊!


    他幹嘛這麽心虛?難道是怕先生覺得好白菜被豬拱了?


    就算藍湛是好白菜,那自己也不是豬好吧!


    再說了,他可是給藍湛生了孩子的,阿念這麽好的孩子除了自己誰能生的出來?就算這孩子長的太像自己吧,但是想想他執蕭而立的樣子,像極了藍湛,也很像澤蕪君,多雅正啊,多端方啊,修為又這麽高深,他真的太對得起姑蘇藍氏了!


    這麽一想,魏無羨又變得從容,慢慢從藍忘機背後踱步出來,與他並肩而立。


    但事實上是他多情了,這個時候誰還看他?姑蘇藍氏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莫離身上。


    包括藍啟仁!


    他急切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莫離仿佛閑庭信步般從石柱上邁開腳步,落腳時人已飄至藍啟仁麵前,他燦然一笑:“叔祖,我是藍念,字莫離。”


    藍啟仁很迷茫:“叔祖?”


    藍曦臣迅速上前,迴道:“叔父,這是忘機的孩子,從十六年後迴到了這裏。”


    藍啟仁麵色愕然:“忘機的孩子?那怎麽跟魏無羨長的一樣?”最後一句話似乎帶著惡狠狠的意味。


    藍忘機這次不用兄長代答了,迎上叔父不滿的目光,迴道:“因為他是我與魏嬰生的孩子。”


    魏無羨盯著藍啟仁的殺人般的注視,雖虛弱卻堅持表功道:“對對對,是我生的。”


    這麽驕傲的語氣從他嘴裏說出來,果然很魏無羨!


    藍忘機輕笑出聲,轉頭看著他,仿佛眼裏隻有這個人。


    莫離心滿意足的看著他倆,覺得自己幹的很漂亮!


    而江澄,他覺得特別丟人,別開眼懶得看他們。


    讀弟機的藍曦臣則神色包容的對著兩個弟弟微笑。


    藍氏的弟子們心中驚濤駭浪,卻依然雅正的立在藍啟仁身後,麵色端正,不言不語。


    隻有藍啟仁,什麽也不知道的他,氣的胡子都吹起來了,怒道:“忘機!你怎能如此?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好學生?連黑白對錯都可以置之不理嗎?”


    “理的理的!”莫離生怕他又給氣吐血,趕緊扶著他,接著道:“叔祖,我爹爹真的無辜的!你先不要生氣,我解釋給你聽!”


    藍啟仁麵色鐵青的轉過頭,將視線從藍忘機身上移到莫離身上。


    藍曦臣生怕叔父將怒火發到孩子身上,慌忙解釋道:“叔父,這真是忘機和魏公子的孩子,是我們藍家的骨血,他能施展禁言術的。”


    藍啟仁其實並沒有想要跟這孩子發火,他也第一時間就相信了這孩子的身世。


    不提禁言術,隻觀他方才使用的法器,藍啟仁認不出那洞簫,但他一向博學,略懂煉器之法,這洞簫與曦臣的裂冰應是出自一人之手。


    還有他的琴,藍啟仁一眼便認了出來。


    不光傳承下來的祖籍手劄裏有這張琴,還有雲深不知處那堵長長的漏窗牆,每隔七步,牆上便有一鏤空雕花窗,雕花麵麵不同,刻的都是姑蘇藍氏仙人的生平事跡,其中最古老的最著名的四麵漏窗,講述的便是藍氏立家先祖藍安的生平四景,而這孩子的琴便是出現在那四景裏的琴。


    藍啟仁看向莫離的眼神並沒有憤怒,而是帶著些熱切,比起質問藍忘機,他突然更想問另一個問題。


    在眾人緊張關切的目光中,略顯激動的開口:“這便是藍安先祖的觀雪琴嗎?”


    藍安先祖的觀雪琴?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幫藍氏弟子們甚至目瞪口呆,哪還有往日的端方雅正。


    隻有魏無羨一人美滋滋的笑了!


    他反應極快的想到,我怎麽這麽厲害呢?生了個這麽厲害的兒子!連先祖的法器都認他為主,說明這孩子好啊,好到先祖都認可!那他這個大功臣,以後怎麽都不會被藍先生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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