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離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臉苦相滿身陰厲之氣的人是他的弟弟阿澄!


    相由心生,阿澄這些年到底過的什麽日子?


    她心疼的無以複加,如果真的有躲不開的劫難,就讓她一個人承受好了,為什麽要這樣折磨她的兩個弟弟?


    “阿羨!阿澄!”她一手摟著魏無羨,一手摟著江澄,姐弟三人抱頭痛哭。


    藍忘機在一旁靜靜地站著,沒有打擾他們相逢的場麵,縱使他不願魏嬰與江澄有太多的牽扯,但是隨著江厭離的複活,此事已經注定,他無法更改。


    等三人稍微平複,可以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才將抽抽噎噎的魏嬰拉起來,扶到身邊坐好,拿著帕子給魏嬰擦了眼淚,勸道:“眼睛都要哭腫了,小心莫離心疼。”


    魏無羨趕緊深唿吸,莫離最心疼他,藍湛也心疼他,他不想讓兩人為自己憂心。


    沒了魏無羨跟自己爭姐姐,江澄一個人摟著阿姐又開始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聲音嘶啞,“阿姐,我好害怕自己在做夢,你真的迴來了?不會再離開我了是不是?”


    “阿澄,這不是夢,我們三姐弟終於團圓了,阿姐不會走,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江厭離放任江澄哭泣,沒有試圖安慰他,阿澄過的如此悲苦,哭出來反而會好過一些,照顧兩個弟弟這麽多年,她太知道什麽時候做什麽事能對她弟弟最好。


    待江澄哭累了,也哭夠了,終於不哭了,江厭離這才把金淩如何趁莫離醉酒,哄他迴到十六年前複活自己的事說出來,並把魏無羨攬下此事要瞞過眾人和莫離的決定告訴他,讓他不要說漏嘴。


    江澄這才知道,原來午夜夢迴多出來的那段記憶竟然是真的,他還以為是太過思念阿姐做的夢!


    江厭離擦幹了眼淚,努力讓自己微笑,她知道,她哭,兩個弟弟便會跟著哭,她笑,兩個弟弟便會跟著笑。


    她帶著無比堅定的笑容,用溫柔又堅毅的聲音說道:“以後你和阿羨都不要難過,這一次,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們!”


    “師姐,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魏無羨蹭的一下竄到江厭離旁邊,偎在師姐身邊信誓旦旦的保證著。


    藍忘機一個不注意,魏嬰就這樣從他身邊跑了,這種失落和力不從心,讓他的神色更加清冷,若是藍曦臣在這裏,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弟弟不高興了。


    偏無知無覺的江澄沒看出來,還在那挑戰他的底線,氣勢洶洶的對魏無羨罵道:“你還有臉說,是誰害阿姐出事的!”


    魏無羨給他罵的往後一縮,呆呆的沒有開口。


    藍忘機如何能讓江晚吟欺負魏嬰,正要發作,江厭離卻先他一步出了手,一把推開江澄,摟著魏無羨的肩膀,對江澄嗬道:“一邊去,是你才有臉說!”


    “阿姐?”江澄第一次被姐姐兇,仿佛有些不認識她,表情比魏無羨剛才呆多了,阿姐以前不是這樣的啊?阿姐以前多溫柔的人?


    魏無羨卻開心的笑了,師姐還是最疼自己!


    突而又覺得很委屈,之前被圍剿也好,落涯也好,被江澄誤會責罵甚至拔劍相向也好,他從來沒有覺得委屈過,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師姐為他罵了江澄一句,他心裏突然變的委屈了,難過的眼淚直流,臉上的表情可委屈了,對江厭離嗲嗲的喊了一聲師姐。


    江厭離哪裏能容忍羨羨委屈,正要說什麽,忽聽到外麵有一個很歡快的聲音傳進來。


    “爹爹,爹爹,看我帶什麽迴來了?”


    是莫離!


    江澄反應最快,立即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完全不顧長輩的身份,出門去迎莫離,“莫離迴來了!”


    莫離進了院子迎見他,自然要停下來跟他打招唿:“舅舅!”


    江澄一笑,用從來都沒用對金淩用過的溫和聲音道:“傻孩子,你應該叫叔叔!”


    舅舅其實是看陳情令的人對江澄的統稱,莫離順嘴叫出來,就如同他喊江厭離師姐一樣,大家都這樣稱唿,他一時喊習慣了。至於喊叔叔,他不知道爹爹有沒有同江澄和好,作為一個爹奴,自然要以爹爹的心情為先,一時沒有改口,隻對江澄輕輕一笑。


    江澄以為他笑就是默認以後喊自己叔叔了,迴了莫離一笑,覺得天底下再也沒有比莫離還乖的孩子了,直到此時,他終於看清莫離手裏拎的一串魚是什麽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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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黃靈魚!


    江澄嘴角一抽,因為金淩的緣故,他經常出現在金麟台,自然知道這是二長老最寶貝的心愛之物,也知道這魚是整個金氏的吉祥物,但是心愛之物怎麽了,吉祥物又怎麽了,他們家莫離還能吃不得幾條黃靈魚了!


    他滿眼慈愛的看著莫離,誇獎道:“莫離真能幹,抓了這麽多的魚!”


    隨後趕來的思追三人走到莫離身邊,聽江澄用如此語氣說話,全都不習慣,差點起了雞皮疙瘩,尤其是金淩,下巴都要驚掉了。


    這還是他舅舅嗎?


    他舅舅出了名的人見人怕,什麽時候這麽溫和的同人講過話?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思追和景儀對江澄行禮:“江宗主。”


    江澄愛屋及烏,難得也給他們一個好臉。


    金淩發現了,舅舅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啊,應該是看到娘的緣故。那他就放心了,既然舅舅心情好,自己同長老們吵架還離家出走的事情,想來舅舅是不會計較的,金淩神色一鬆,對江澄笑道:“舅舅,你來啦!”


    直到他說話,江澄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臉色立即一變,烏雲密布的。


    看的金淩心裏一緊,接著他就被他舅舅劈頭蓋臉的打了。


    舅舅以前雷聲大雨點小,動不動就要打斷他的腿,其實也沒把他怎麽樣,這次倒好,話都沒說一句,招唿也沒打一聲,直接就動手打他了!


    這真的是太過分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金淩自然是要跑的,還一遍跑一遍叫:“憑什麽打我?還可以這麽差別對待嗎?”


    魏無羨早就覺得江澄教養金淩的方式有問題,更舍不得孩子們挨打,聞聲急急的站了起來,打算出去攔下江澄,誰知,他自己卻被江厭離攔下了,魏無羨急道:“師姐,是金淩!江澄在打金淩!”


    江厭離將他摁倒椅子上,自己也坐下,輕飄飄道:“不管他。”


    “啊?”魏無羨有些傻眼,終於同江澄有了一樣的想法,這真的是他師姐嗎?師姐不是這樣的啊?


    每次他挨打,師姐心疼的不得了,攔架攔的可快了,有時候攔不住虞夫人,師姐就幹脆撲到他身上替他挨打,氣的虞夫人大罵一頓又無可奈何,今天師姐怎麽了?


    這個時候江澄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度傳進來:“打的就是你,犯了什麽錯你自己心裏沒有數嗎?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一邊挨打一邊逃跑的金淩已經想明白了,離家出走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不至於把舅舅氣成這樣,那就剩下一件事了,哄莫離迴到十六年前的事!


    這件事金淩雖然不後悔,但是他後怕!


    幸好!幸好莫離沒有出事!


    當下他也不頂嘴了,但是跑還是要跑的,要是大舅舅打他,他肯定不跑,舅舅打他,他憑什麽不跑?再說莫離也在這裏看著,他也是要麵子的好不好!


    就這樣,他們舅甥倆一個打一個跑,院子裏又吼又叫的好不熱鬧。


    院子裏的莫離看的目瞪口呆,與思追和景儀麵麵相覷,而屋裏的江厭離依舊淡定的喝茶,藍忘機依舊淡定的端坐,隻有不淡定的魏無羨心急如焚,卻被江厭離摁著想出來而出不來。


    等外麵的動靜終於停止,江厭離慢慢站起來,理了理裙擺,帶著魏無羨出來,對江澄溫柔一笑,問道:“打完了嗎?”


    江澄身形一僵!


    糟了,他隻顧生氣,忘記阿姐會心疼了,阿姐又不是阿娘,他這個兒子被娘抽多少鞭子阿娘都不會皺一下眉頭,可阿姐最心軟,哪舍得兒子挨打!


    江澄低著頭,認錯道:“阿姐,我錯了,我不該打他。”


    江厭離收起了笑容:“哪裏不該打?你是他舅舅,教訓他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裏會不該打!不過,既然你打完了,那該輪到我了。”


    “阿姐?”江澄一臉疑惑,輪到阿姐什麽?難道阿姐也要教訓金淩?


    很快,江澄就發現他想錯了,阿姐哪裏是要打金淩,是要打他,搶過他手裏的三毒,劈頭蓋臉的對他招唿。


    江澄抱著頭的動作跟方才的金淩像極了,可是他不敢跑,委屈的叫道:“阿姐你不疼我,既然金淩該打,你為什麽打我?”


    真是風水輪流轉呐!金淩險些笑出聲來,正高興娘替他出氣,就聽娘氣憤的說道:“為什麽打你?你心裏沒點數嗎?我讓你欺負阿羨!讓你欺負阿羨!”


    金淩的笑容僵在了嘴角,要不是大舅舅的笑容太閃眼,他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跟他想象的不一樣啊!


    難道他被舅舅打了沒有關係,大舅舅被舅舅欺負了才是重點?他還是親生的嗎?


    很顯然,他舅舅江澄也是這麽想的,自己還是親生的嗎?


    雖然他也很後悔對魏無羨做過的事情,可是讓魏無羨打他就好了,他不會躲的,為什麽阿姐要打他!


    江澄自知對魏無羨理虧,抱著頭不說話,默默地挨了好一會打,半晌才委屈道:“阿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以前從來都沒有大聲兇過我!”更沒有打過我!


    江厭離打累了,站在那裏歇一會,在所有人的驚訝目光中,不以為意的說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兒子都十六歲了,我打個不聽話的弟弟又能怎麽了?”


    江澄一愣,不怎麽了!你想打還不就打了,兒子都這麽大了,又當上金氏的宗主,就連金子軒那個花孔雀都死了十六年,金氏又退不了婚,你還不是愛咋滴就咋滴。


    好吧,複活在十六年後的江厭離,在這一瞬間,她徹底解放天性了。


    溫柔這麽多年得到了什麽?在她死後,兩個弟弟不僅沒有相親相愛,沒有相互扶持,反而刀劍相向,宛若仇敵,一個死的淒慘,一個活的悲苦!看來,光溫柔是沒有用的,江厭離決定換個手段,阿羨一向乖,不需要她□□,需要□□的是阿澄。


    她一臉嚴肅的看著江澄,警告道:“再敢欺負阿羨,看我怎麽收拾你,跪在這裏好好反省,沒喊你不許起來!”


    可憐的江澄,一把年紀又當了這麽多年說一不二的宗主之後,就這麽沒臉麵的被他姐姐又打又罰跪了!


    江厭離見江澄聽話的跪在門口,略微滿意,將他的配劍還給了他,轉身對著阿羨一笑。


    魏無羨差點一抖,今天的師姐,他有點怕!


    江厭離對他溫柔一笑,輕輕道:“阿羨,你最乖了。”


    這下魏無羨放心了,溫柔的師姐又迴來啦,他立即沒心思搭理江澄,拉著師姐的手心疼道:“師姐,你手疼不疼?”


    “不疼。”江厭離對他一笑,目光又看向不遠處的莫離,輕聲道:“阿念,你過來。”


    被點名的莫離也差點一抖,今天的姑姑他有點怕,老實的邁著小步子走過來,笑的可甜了,一把舉起手上拎的魚,獻寶道:“姑姑,阿念給你做魚吃!”


    “阿念真是乖孩子,但是做魚這件事怎麽能讓阿念動手呢,姑姑給你做,你跟阿羨玩去吧。”她把莫離推到魏無羨旁邊,對金淩吩咐道:“金淩,你把魚拎著,過來給我打下手。”


    一個二個的全都區別對待!


    但是在被區別對待的情況下,他顯然比舅舅的處境好多了,金淩看了一眼被罰跪的舅舅,竟然莫名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生出來一種詭異的幸福感。


    他接過莫離手裏的魚,也不敢有意見,老老實實的跟著江厭離走了。


    魏無羨和莫離父子兩個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然後一同看向了藍忘機。


    直到看見藍忘機那張熟悉的淡定的清冷不驚的臉時,倆人才找迴所有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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