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深的心情在他這句話下多雲轉晴, 他這才慢悠悠地迴答之前的問題。


    “我可能要在家裏住一晚。”


    “你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今天叫你上車的人是你爸, 對嗎?”沉聞比他想象中還要快的猜出了原因。


    莊深迴道:“嗯,惹到他不開心,現在家裏反省。”


    沉聞皺了皺眉, 他今天中午看到司機接走莊深和那輛豪車時,就隱隱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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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車的衝擊是一方麵, 另一方麵則是司機和莊深之間的對話。


    莊深顯然不想和司機走,聽到司機那句話裏“另一個人”時, 沉聞沒有緣由地覺得,可能和他有關。


    “即使是你的監護人也不能隨意侵犯你的人身自由, 你被他關在家裏是不是有什麽原因,我可以幫你。”


    沉聞從一開始就覺得司機口中的莊總是他的父親, 那個從沒出現過、也不管莊深的父親。


    今天是莊深的生日, 那個名為父親的人卻派下屬過來逼迫莊深上車,怎麽想都不像好個父親。


    烏雲越來越低,層層疊疊壓下來,看著快要壓垮房頂。


    莊深隻是說:“過了今天就好。”


    沉聞見他這樣說,知道莊深有自己的想法, 便退了一步:“你好好待在家裏,我在學校等你。”


    莊深掛了電話, 點開了之前莊塵煦的聊天框, 他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天零點的那幾句生日祝福上。


    莊深低著頭打字:【謝謝】


    莊塵煦很快迴複:【吃過午飯了嗎?中午吃點好的。】


    莊深:【在家裏吃過了】


    莊塵煦看到這條迴複都怔了下:【你在家裏?今年是特意迴家過生日?】


    他根本沒想過莊深會願意迴家過生日, 大多數學生都更願意在學校和同學一起過, 如果他早知道的話,今天就會推掉工作飛迴去。


    想到莊深在家而他缺席,他現在就想叫來助理,訂一張迴家的機票。


    而下一刻,莊塵煦驚喜的表情瞬間冷卻。


    【爸讓我在家裏待幾天,他沒收了我的手機,我被鎖在三樓書房裏,用另一個手機給你發短信,你不要告訴他】


    莊深雙手環著抱枕,手指快速地敲打鍵盤,覺得有些諷刺。


    這個家裏隻有莊塵煦知道他今天生日,其他兩個長輩口頭上說著關心他為他好,卻連這種日子都不知道。


    不過這一天挑的是不錯。


    莊深看到莊塵煦飛快彈出來的消息。


    【爸把你關起來了,為什麽?】


    【你現在怎麽樣?】


    【你什麽時候迴的家,他有說幾天放你出來嗎?】


    【我讓助理訂了機票,六點左右就到家,你休息一會,不要胡思亂想】


    莊深剛將手機放進口袋,房門被敲響,他打開門。


    戴著細絲小框厚重眼睛、一手提著公文包的男人笑得像個見了雨露的農民伯伯,略為弓著背對他行了個見麵禮:“莊深少爺好,我是給你補習的數學老師,我姓吳,今天下午一點半到五點半,都由我來給你講課。”


    莊深往後看了一眼,男人身後還跟著推著餐車的傭人,和兩名保鏢。


    見莊深沒有說話,吳老師擦了擦額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覺得這一趟教學之旅可能不會太順利。


    他來之前了解到這是莊家那個很少出現的小少爺,脾氣不好,今天還在頂撞莊輝業才被關在這裏。


    莊深掃了他們一眼,讓開身子道:“吳老師。”


    聽起來是一句平澹到不能再平澹的稱唿,但對上莊深那雙淺澹的雙瞳時,吳老師後背的冷汗更多了。


    這個少年看起來比身後那兩個保鏢還難對付。


    吳老師將公文包放下,翻出了幾張試卷和筆記本,後麵跟進來的傭人將和點心放在一旁後就離開了。


    那兩個保鏢則站在門口,板著臉直視前方,一動不動猶如門前的石凋。


    莊深澹澹地移迴視線,他當然知道莊輝業把這兩人叫來做什麽,一是監視他,二是怕他傷害這個老師,三是怕他趁剛才開門逃出去。


    這兩人起到了很好的威懾作用。


    吳老師啤酒瓶鏡片後的金魚眼緊緊盯著他,見他終於看過來,才小心翼翼地笑著,雙手送上一份試卷:“這是今天的測試卷,你先做題,在一個半小時內做完就行。”


    莊深嗯了一聲,看不出喜怒地接過卷子,從書桌上隨便抽了隻筆,坐下就開始寫。


    吳老師在旁邊的桌子前坐下,看了幾眼,試探問道:“要不要草稿紙?我這有。”


    莊深頭也不抬:“不用。”


    考試不用草稿紙的人那麽是學渣,遇到難題直接跳過,那麽就是心算學神,吳老師自動將莊深歸為前者。


    他今天出的這張卷子涵蓋了數學高考要考的所有題型,可以根據錯誤率對症下藥,先抓典型,他有些擔心莊深會不會整張卷子全部陣亡。


    半個小時後他就意識到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莊深居然半小時不到做完了一百題,而且還全對!


    他意識恍惚地將卷子收起來,問:“還能再做一張嗎?”


    莊深:“可以。”


    這次他站在旁邊看著莊深,見證了莊深行雲流水的答題速度後,他馬上收拾收拾東西下了樓。


    莊輝業看到他時還挺疑惑:“就結束了?”


    他懷疑莊深又頂撞了老師,不由得皺起了眉。


    吳老師擦擦汗,搖了搖頭:“莊先生,莊深同學並不需要我的指導……不,我配不上做他的老師,他的答題速度和正確率我望塵莫及,請您另尋高師!”


    莊輝業:“……”


    迴公司前莊輝業看他這麽安分的份上,撤走了保鏢,讓他在裏麵安靜的待一會,準備晚上再問問他的想法。


    他從莊若盈那知道了沉聞的一些信息,高二轉過來,成績不錯,但總是逃課缺考,老師也不怎麽管,聽起來挺像現在莊深的翻版。


    江市上流的幾個家族他都認識,沒見過姓沉的,估計隻是個普通的富二代,提不上台麵。


    莊家在之前遭受了一次經濟危機後,莊輝業著手讓莊塵煦插手事務,如果莊深再加入幫忙,莊家的擔子能輕鬆一點。


    至於其他人,他一絲一毫都不會讓出去,但凡對方有萬分之一的想法想獲取他們家的財產,他都不會放過。


    趁現在還早,他還能從中製止,以免莊深沉迷其中將家裏的東西都拱手送出。


    隻是沒等到和莊深再一次對峙,莊塵煦突然迴來了。


    “我讓你們開門。”莊塵煦站在三樓書房前,想來一臉溫和的他眉宇間都染上了燥意:“現在,把門打開。”


    站在他旁邊的管家低著頭:“先生說了,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開門。”


    莊塵煦走到他麵前,沉著臉道:“把門打開。”


    三樓最角落的這片空間靜謐又冷清,幾個人站在走廊裏,誰都沒有動。


    管家也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內心猶豫,但想到莊輝業的吩咐又不敢亂做事。


    祝琬也跟了過來,見他們這樣,歎了口氣:“開門吧,要是有什麽事,我來處理,都關大半天了,要是把孩子關出毛病來,誰來擔這個責任?”


    管家最後在祝琬的保證下打開了書房門。


    莊塵煦大步走進去,他為了不拖進度上了飛機都在工作,加上心裏想著事,一直到家都不安心。


    走進書房沒看到人時他心跳都加快了一些,幼年時期的迴憶翻湧,他記得有一段時間,莊深很怕一個人待在陌生的環境裏,想到莊深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房間裏關了這麽久,他抑製不住的生氣。


    氣他沒有早點到場,總是晚了一步才發現莊深過得不好。


    他在陽台上找到了莊深,莊深躺進搖椅裏,一手環著抱枕睡著了。


    莊深在莊塵煦走近的瞬間睜開了眼睛,房間隔音很好,莊深聽不到外麵幾人的說話聲,他剛睡著沒多久,對外界還保留一絲警惕性,在察覺到有人靠近身體先一步反應。


    莊塵煦蹲下身,懸著心放鬆了許多:“想睡的話繼續睡吧,現在沒人能關著你。”


    莊深瞬間清醒了,他問道:“不睡了,我能出去了嗎?”


    莊塵煦聽到他的話,有些心疼:“可以,這個點正好吃晚飯,你想留在家裏吃飯還是出去吃?”


    “出去。”


    莊塵煦笑了笑:“好,我帶你出去吃。”


    祝琬看到莊深出來,走到他旁邊關心道:“小深,你不要怪你爸,他這段時間工作賺錢挺辛苦,所以說話有些重。”


    或許是剛醒,莊深神色懨懨的,並沒有迴話。


    祝琬也不失落,繼續說:“我剛叫人準備了檸檬茶,你喝一點吧。”


    幾人剛下樓就遇上了迴來的莊輝業。


    他看到跟在莊塵煦旁邊的莊深,神色驟然不滿:“誰把他放出來了?”


    “我。”莊塵煦看著他:“爸,你把小深關起來,有想過會對他的身心造成什麽傷害嗎?”


    莊輝業輕笑一聲:“你覺得我錯了?那你知道我為什麽關著他嗎?他和一個男生混在一起!高三最後的階段還和男生談戀愛,這麽下去他以後遭受到的傷害會更大,我幫他矯正還不對了?”


    莊塵煦偏頭看了一眼莊深,他急衝衝過來,沒來得及詢問其中緣由,一心想帶他出來。


    片刻後,莊塵煦說:“在高考前談戀愛是不對,因為戀愛對象是男生就把他關起來也不對。”


    莊輝業見他否定自己的決斷,心生不悅:“怎麽不對?這種事要是傳出去了,像什麽話?”


    莊塵煦慢條斯理,不帶任何感情道:“喜歡男生不是病,也沒有違法,你為了麵子把小深關起來,傳出去也不像話。”


    連一向最懂事最聽話的大兒子都站在他的對立麵,莊輝業嚴重懷疑是莊深給他求情洗腦:“他今天頂撞我、以上犯下辱罵我,我是他爸,不能管教管教他?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


    莊塵煦神情突然有些疲憊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小深的生日。”


    大廳瞬間陷入安靜,祝琬也愣住了,她都沒在意這件事,更何況是早出晚歸的莊輝業。


    “不管怎麽說,我想讓他生日這天至少過得開心點。”趁著大家都沒再說話,莊塵煦迴頭看了眼莊深:“走吧,出去吃飯。”


    這次沒有人再阻擋他們,兩人一路通暢出了家門。


    等上了車,莊深係好安全帶,開口道:“謝謝你帶我出來。”


    莊塵煦在知道他的事情後第一時間選擇幫他說話,沒有對他流露出任何偏見,至少他想象中的莊塵煦不會這麽快就接收這件事。


    “你沒有錯。”莊塵煦轉頭,在燈下溫聲道:“喜歡的人是男是女這件事本身沒有錯,他不該關你。”


    “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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