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賴床了。


    不知道是因為舟車勞頓還是因為那天晚上實在太折騰,他那天一閉眼,就徹底睡熟了。


    早上貝芷意醒來在他懷裏動了動,就被他皺著眉頭直接用力氣鎮壓。


    “再陪我睡會。”他大手摁住貝芷意的頭,貝芷意頭發柔軟手感很好,他摁住之後沒忍住,揉搓了一下。


    ……


    貝芷意一直覺得,和安偶爾會像哄小狗一樣哄她。


    但是她仍然乖乖躺好,真的不再動了。


    和安的五官,其實很精致。


    沒有純正歐美人那麽粗獷冷硬,他的五官在完全放鬆下來的時候,其實很柔和。


    比她好看。


    貝芷意在心裏偷偷的下了定義,嘴角抿起來無聲的笑了。


    他睡得很熟,輕輕的打鼾,貝芷意從來沒有見過他睡得那麽熟過,睡得眼底的青影都慢慢的澹了。


    貝芷意悄悄的伸出手,手指很輕的放在了他的鼻子下麵。


    和安唿出來的氣,癢癢的。


    她又笑了,眉眼彎彎。


    “我很好看?”和安閉著眼睛,聲音沙啞。


    貝芷意紅了臉,卻仍然很堅定的嗯了一聲。


    和安睜眼,灰綠色的眼眸純淨的像是水滴,他伸手把縮在他懷裏的貝芷意往上撈了一點,對準她的嘴唇啜了一下,算是獎勵。


    “吵醒你了?”貝芷意縮迴手有些懊惱。


    和安搖頭,抱著她動了一下。


    ……


    他一早上潮氣蓬勃的地方正抵著她,貝芷意這次連耳根都紅了。


    “想跟你磨合一下尺寸。”他貼著她的耳朵,聲音像是有溫度的熨鬥,貝芷意被燙得指尖都開始泛紅,“但是舍不得再折騰你了。”


    他睡了一個好覺,久違的一夜無夢。


    昨天晚上的第一次,他其實沒有盡興,雖然昨天的調侃多少有些逗弄她的成分,但是確實……有些種族差異。


    這種事情急不得。


    他又啄了下她的耳垂,起身去了衛生間。


    貝芷意在他身後迅速的蓋好被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和安探出半個身子,意猶未盡的邀請:“要不要一起?”


    迴答他的是貝芷意在床上抬著腳跺了兩下,露在外麵的腳趾頭都被他逗弄的蜷縮在一起。


    和安再一次笑出聲,老老實實的縮迴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


    貝芷意亂蓬蓬的頭發窩在被子裏,露出了半個額頭,藏在被子裏的臉笑眼彎彎。


    她其實一點都不排斥和他磨合尺寸。


    不過……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


    貝芷意老家離魔都不遠,和安借了布萊德的車,在這個騷包的車庫了翻了半天才翻出一輛白色的能看的suv。


    “你在收集彩虹麽?”和安對那一屋子五顏六色反人類的跑車十分不齒,“這地方的交通能開跑車?”


    “你管我。”布萊德在和安麵前和在貝芷意麵前完全是兩個樣子,貝芷意覺得,他有點嬌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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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禮拜真的要缺勤啊?”很嬌嗔的布萊德頭一轉,看到貝芷意就立刻擺出了老板的臉,“掃尾工作做完了麽?”


    貝芷意:“……”


    “我才是她老板。”和安檢查完車輪車壓和發動機,蓋上前車蓋,打開副駕駛的門,示意貝芷意先進去。


    “我願意給她開工資啊,一點五倍。”布萊德本來想說兩倍,張嘴前算了下覺得有點肉痛,立刻改了。


    貝芷意很流暢的鑽進副駕駛座,係好安全帶,臉上笑眯眯。


    一直在一邊用手護住她頭的和安也跟著笑眯眯,鑽進去趁她係安全帶的時候親了她一下。


    在一旁被當成透明人的布萊德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糧,悻悻然的罵京片子:“他媽的。”


    貝芷意忍俊不禁。


    “我教的。”和安老實交代,也是滿臉的笑意。


    他以前的那一群朋友,都能說一口標準的京片子罵人,到中國都不會吃虧。


    貝芷意轉頭看他。


    他笑得有點張揚,來魔都之後,他的笑容變多了很多。


    他開車的樣子,也是她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離開了小島,他身上現代人的氣息開始變濃,為了見她父母,他在深秋的天氣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風衣,裏麵規規矩矩的襯衫領帶。


    他頭發這三周長長了一些,不再是冷硬的板寸,她在投資者大會上就發現,和安的頭發其實是深棕色的,長了以後更加明顯。


    他應該不會是絡腮胡,鬢角長得很中國人,鬢角下麵也沒有胡渣,幹幹淨淨的。


    她……爸媽應該會喜歡他的吧。


    他們連隔壁周阿姨家的侄子都覺得長得不錯,應該會覺得和安長得很好吧。


    她忐忐忑忑的。


    “我很帥?”和安被她看的半邊身體都有些熱。


    從早上開始她就一直這樣笑眯眯的看他,她眼睛有些圓,這樣笑眯眯的時候微微彎著,眼瞳漆黑,十分勾人。


    他當初在離島,就經常被她這樣偷看,看著看著就把她放到了心上。


    貝芷意沒有了早上承認的勇氣,轉開視線,紅著臉。


    “你不是絡腮胡。”她想了一下開口,算是解釋了自己剛剛為什麽一直在看他。


    “唔。”和安伸手搓了搓自己的下巴,“我毛發量上麵遺傳的是我母親那邊的基因。”


    貝芷意安靜了一下,有些懊惱自己不應該提這個話題。


    “我妹妹毛發比較多,經常偷我衛生間的剃須刀。”他微笑,認真的研究魔都的路況,把手機導航遞給貝芷意,“幫我看看前麵是不是單行線。”


    貝芷意借著看導航的時候,把眼底的酸澀咽了迴去。


    “前麵路口左拐。”她指了指路牌,“這邊有條小路可以上高速。”


    和安換了個車道。


    “我想試試提他們。”他仍然是微笑的表情,隻是一直看著外麵的路,“這幾年,我一直不太敢提他們。”


    貝芷意安靜,把左手悄悄地放到了他掛擋的手上。


    和安帶著薄繭的手指揉搓了下她的手背。


    “我父親對我很嚴格,但是我母親私下裏告訴我,他年輕的時候和我很像。”


    “我父親是在來中國投資的時候認識我母親的,她當時是翻譯,頭發烏黑,穿著旗袍。”和安的笑容變暖,“他們倆是一見鍾情,我母親相信宿命,我父親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裝,領帶是藍色細條紋的,我母親說,她在夢裏夢到過。”


    “那個年代跨國婚姻不像現在這麽簡單,我父親還是一個對中國完全不了解的外國人,他們結婚受到的阻礙很多,我母親的家族比較傳統,除了她母親,其他人都反對他們在一起。”


    “她為了和我父親結婚拋棄了所有,嫁到美國之後幾乎是孤身一人,除了父親,誰都不認識,可她仍然很溫柔。”


    “你也知道我們家以前很有錢,這樣的家庭,男人完全從一而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我父親做到了。”


    “他們結婚三十幾年,除了出差不得已分開的時間外,他們所有的晚飯都是在一起吃的,我印象裏麵,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兩個吵架。”


    “我母親很溫柔的解決過那些到我們家鬧事的女人,那些人都聲稱和我父親有染,有些人甚至還大著肚子。”


    “她解決這些事情的時候,始終是微笑的。”


    “微笑著,打電話讓我父親迴家,微笑著告訴那些女人,他們說的那些晚上,我父親都在家。”


    他那時候年紀不大,卻清楚的記得母親臉上的表情。


    她麵帶微笑,十分滿足。


    “我的母親,一直很驕傲。”直到墨西哥灣漏油事件爆發,“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我父親分身乏術,每天都在努力解決原油泄漏的問題,但是那件事鬧得太大了,汙染源沒辦法馬上解決,各方麵利益牽扯後又開始各種博弈,我父親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差。”


    “我們家族已經有兩百多年石油家族曆史,他不希望家族最後毀在他手上。”


    “最後出去求人的,是我母親。”他安靜了一下。


    這也是他最終選擇離開家庭去做地球誌願者的原因。


    他的家庭分崩離析,他爸爸在維持家族聲譽和實際解決問題中間來迴徘徊,而一直畫著完美妝容出去挨家挨戶求人的人,是他的母親。


    他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他母親跟他說,要不然,就出去走走吧。


    “外麵世界很大很大,你多看看,就會意識到現在這些問題,不過隻是一件小事。”他母親用她慣常的溫柔開導他,“沒什麽是大不了的,隻要活著,隻要有時間,所有的事情都能解決。”


    他離家了。


    投入到地球誌願者的行列,真的看到了更大更大的世界。


    他在海底尋找到了一直以來尋找的平靜。


    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走出去之後,他選擇了迴家。


    然後……


    再也無法解決。


    “其實直到認識你,我才明白我媽媽說的話的意思。”


    他才徹底明白,什麽叫做隻要活著,隻要有時間,所有的事情都能解決。


    “我很想他們。”和安在開上高速之前,看了貝芷意一眼,臉上仍然是微笑的表情,“很想很想。”


    在不知道未來該怎麽走的時候,他想念過他父親的嚴厲;在忍不住想要放棄自己葬身海底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他媽媽的樣子,頭發烏黑,穿著旗袍;在看到誌願者帶來的女朋友或者女性誌願者的時候,他總是迴想起他不懂事的妹妹。


    他妹妹,就是個美國妞的樣子。


    他當時迴家的時候,曾經壞心的想著一定要騙她去做誌願者,他覺得他妹妹大概會從進誌願者基地大門就開始尖叫,看到鯊魚,一定會嚇哭。


    “我其實每年都會偷偷的迴去看他們。”和安握住貝芷意的手,“第一年第二年的時候,真的受不了。”


    他們就在照片裏麵,一直微笑,一直沒有變老。


    “我找了很多人查過那次事件,我覺得我應該有更值得去恨去複仇的對象,而不是那幾個入了獄仍然神誌不清的家夥。”


    “但是沒有。”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這真的隻是一起單純的入室行竊,沒有陰謀,沒有幕後黑手。


    沒有……可以讓人振奮後努力振作的人可以去痛恨。


    “第三年第四年的時候,我開始羨慕他們。”和安歎息。


    他們一直都在照片裏麵,一直微笑,一直沒有變老。


    而他,漸漸地連活下去的理由,都開始變得單薄。


    他沉默了下去,一直努力撐出來的微笑也變迴了苦笑。


    “和安。”貝芷意看著他,“我陪你。”


    不管哪一種狀態,她都陪他,想念也好,痛恨也好,自怨自艾也好。


    她都陪著他。


    “嗯。”和安和她十指緊扣,想了想,轉頭衝著貝芷意笑了笑,“所以我一點都不緊張。”


    要見她父母了,他覺得,哪怕被打死,都是值得的。


    那麽好的女兒,就被他這樣騙到了連名字都沒有的海島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安安靜靜的告訴他她陪他的女人。


    被打死,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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