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香火鼎盛,正殿之外, 煙霧縹緲。


    薑錦年迴頭, 恰好與傅承林對視。


    傅承林問她:“許了什麽願?”


    剛開始,薑錦年不想說實話。但她畢竟是在一座廟裏, 不好撒謊,隻能透露道:“祝你健康平安,隻有這一個願望。”


    傅承林沉默片刻, 低聲道:“怎麽不為自己求財求運。”


    “我怕願望多了, 就不靈了,”薑錦年雙手交握, 有感而發道,“做人不能太貪心, 你說是不是?”


    傅承林迴答:“我既不能肯定, 也不能否定,因為我這人就很貪心。”


    薑錦年調侃他:“貪嗔癡?”


    傅承林淺顯地解釋:“貪, 人被欲望束縛。嗔,人容易動怒。癡,不明事理,不問因果。你覺得我是哪一種?”


    他走到了薑錦年麵前。她抬起頭,盯著他的雙眼:“可能都不是吧。”


    庭院中的大樹拔地而起, 枝杈繁密, 紅線係著的木牌在風中搖蕩, 僧人廂房中傳來敲木魚的聲音。廟宇四周都有圍牆, 擋不住凜冽嚴寒, 涼風從外界吹來,薑錦年受凍,打了一個噴嚏。


    傅承林將她帶迴了車上。


    他們穿過一片樹林,走了挺長一段距離。


    傅承林的一位同事信佛,喜愛哲學,平日裏吃齋,常與僧人們討論禪機。這位同事要求司機們把車輛停遠一些,直到望不見寺廟,傅承林覺得有理,就答應了。


    這會兒,他迴到了車上,發現所有司機都不在。


    他估摸著還要等三十分鍾,就先打開了電腦,查閱一份數據分析報告。


    薑錦年坐在他旁邊,好奇地瞄了一眼。


    他笑問:“感興趣嗎?”


    薑錦年保守道:“有一點興趣。”


    傅承林指尖搭在鍵盤邊緣,無聲地敲了敲:“我們公司缺人。你的能力,我清楚,也信得過。”他技巧嫻熟地蠱惑道:“你在我這兒幹活,不會吃虧,更不用受委屈,待遇從優。”


    薑錦年戲謔道:“待遇從優?能把老板送我嗎?姓傅的那個,我早就看上他了。”


    車內光線渾濁,而他眼神幽暗:“也不是不可以。送你就是了。”


    薑錦年問他:“你每次挖人,都這麽誠懇嗎?”


    傅承林饒有興致:“我是第一次送出我本人。”


    他問:“行麽?”


    行不行呢?


    這個問題困擾著薑錦年。


    她猶豫幾分鍾,一錘定音:“不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傅承林心想。他關掉了合同文檔,退讓道:“你想去哪家公司,跟我打個招唿,我興許有朋友在那兒。”


    薑錦年像一隻炸毛的小豹子:“不用了謝謝。”


    她更改了職業願望:“我去私募做幾年,攢夠經驗,我就自己組隊搞投資,再也不會被上層領導懷疑。”


    傅承林道:“你有這個想法,很好。不過你成立了一個團隊,也不是萬事無憂。沒有上級領導懷疑你,客戶們可能會懷疑你。我認識幾家私募基金,做不下去,清盤跑了。不少民營私募都需要國企入股,找政府做後台和靠山,你掂量一下這裏頭的彎彎繞繞。”


    “我沒有人脈,”薑錦年清醒道,“我在美國讀書那兩年,隻會瘋狂健身,悶頭寫作業……我在原先那家公司工作,也不經常和人打交道。”


    她垂首:“我比較窮,缺少啟動資金。”


    她微眯雙眼:“今年我二十七歲了。”


    腦袋向後靠,薑錦年自言自語:“我沒有青春,也沒有青春期。”


    傅承林合上筆記本電腦:“等你五六十歲,迴過頭看現在,隻會覺得自己當時很年輕。青春是相對概念,再說,你不是還有我麽?”他摸摸她的手背:“你缺錢缺人脈,我們可以合作。”


    薑錦年並不配合:“你談合作的時候,為什麽要摸女孩子的手?你怎麽是這樣子的人。”


    傅承林入戲道:“對不起,真抱歉,換你摸我吧。”


    薑錦年捧起他的右手,抬到自己臉蛋邊,依偎著蹭了蹭。她的皮膚水潤白皙,膚質極好,從不使用粉底液或氣墊霜之類,仍有珠玉般的光澤感,實屬罕見。


    傅承林被她蹭得心癢,手往旁邊挪,薑錦年就像一隻立不穩的雛鳥,跟著栽倒在了他的腿上。


    傅承林一報還一報:“薑小姐談合作的時候,為什麽要倒在男人的腿上?”


    薑錦年麵露慍色:“因為我高興。”


    傅承林捏一把她的臉:“看得出來你是真高興。”


    薑錦年被他噎住了話。而他手伸進她的衣領裏,技巧高超地揉了揉,緩緩問她:“舒服麽?”她抱住他的手臂,點頭,又說:“老公再揉一下我。”


    傅承林卻說:“不行。”


    薑錦年翻臉:“你小氣。”


    她指責道:“你剛才還挺大方,現在是怎麽迴事?”


    傅承林看向車窗外的一條羊腸小道:“他們快出來了。你也是,別有那麽多不正經的想法,我們原先在談工作,你躺在我的腿上,還讓我揉,怎麽迴事?”


    薑錦年趕忙起立,坐得筆直。


    她暗暗地說:“詭計多端。”


    傅承林再次碰到她的手,這一迴,她一句話都不敢講,聽他說:“晚上我一定大方。”


    薑錦年羞得臉頰一紅。隔了很久,她又不認賬,冷聲道:“誰稀罕。”


    鄭九鈞與司機返迴這輛車時,剛好聽見薑錦年那三個字:誰稀罕。


    鄭九鈞以為,薑錦年與傅承林出來吵架了,難怪,他們在寺廟裏剛待上一會兒,就沒了人影,原來是躲進車裏吵架了,真沒想到啊。


    於是他勸說一句:“傅承林跟我講了,他想和你早點兒結婚,最好今年辦成。他今天來廟裏,主要也是求姻緣。你不要同他鬧脾氣,夫妻間難免有些小摩擦。”


    薑錦年沒當真。


    她應景地捧場道:“是這樣嗎?”


    隨後,她眼神挑釁,望向了傅承林。


    傅承林啞口無言。


    薑錦年昂首:“我就喜歡看你吃癟的樣子。”


    傅承林笑道:“你還挺容易滿足。”


    前排的鄭九鈞迴過神,插話道:“承林,我在廟裏接了個電話,是天津的王總打來的。他想找我們做融資,他要一個億,拿自己的土地擔保。”


    傅承林問:“他的工廠在天津張家窩,抵押的地皮是在那兒?”


    鄭九鈞說是。


    傅承林把筆記本電腦塞入隔間,道:“這單生意不能做。張口就要一個億,把我們當印鈔機?王總的地皮不值這些錢。”


    鄭九鈞遲疑道:“你見沒見過他的工廠?”


    傅承林迴答:“沒。”


    鄭九鈞折中道:“派個隊伍實地調研吧,我還沒接觸過融資項目。”


    傅承林解釋:“王總開了兩間化工廠,營業十幾年,設備磨損、偏舊,市場占有率低。我猜王總對你說,他拿到錢,換了新設備,就能續上幾個合同,掙大錢迴報我們的投資。”


    鼓掌聲起,鄭九鈞感懷:“你在我手機裏裝了竊聽嗎?這都能被你猜中。”


    他扭過頭,目視著傅承林。


    車輛平穩前行。


    薑錦年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要開往公司了。她就這麽跟著去了?太不像話了,她一個無業遊民,一路上都在偷聽機密。但她又忍不住想,傅承林的投資公司涉獵廣泛,股票期貨外匯債券……他忙得過來嗎?他竟然有空和她談戀愛。


    傅承林再度開口:“要是真有竊聽器,我先給自己裝上,再把錄音發給你,免得你起了什麽疑心。我想說風險高,收益高,公司不做沒把握的事。王總以前在山西挖煤,發了一筆橫財,煤山轉讓給別人,他手頭留了一點兒家底。”


    這位王總,其實是鄭九鈞父親的朋友。


    父親囑咐鄭九鈞:你們能幫就幫,不幫就不必聯係。生意場上,人心要狠。


    而王總在電話中苦苦哀求:阿鈞,叔叔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我連工廠帶地皮一起抵押……我這個狀況,銀行是指望不上,我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工人們一家老小也等著我發錢呐,他們不是普通工人,是我十幾年的老朋友,人都吃不上飯,我恨不得把自己賣了。


    鄭九鈞動了惻隱之心:“我們先實地考察一次,做個規劃,萬一有商機呢?”


    傅承林卻道:“這種融資,是把他們公司的債務,做成產品,吸引客戶購買。他們借貸,我們是中介,客戶是投資者……”


    他輕咳一聲:“時間一到,他們不還錢,我們就是下一個姚家。”


    鄭九鈞猶疑:“一個億的現金,對我們來說,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我們倆不至於淪落到姚芊那個下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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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錦年受到了驚嚇。


    她側身坐著,靠向車窗,想起羅菡和夏知秋掌管的資金規模都上億了,但是呢,那是好多客戶們湊在一起的錢。


    汽車飛速向前奔馳著,光影一道又一道交錯,照在薑錦年的臉上。傅承林看著她,推脫道:“我家裏管錢很嚴。從小零花錢不多,經常要炒股,自己掙外快。”


    這話……怎麽似曾相識呢?


    鄭九鈞想起來:他看過很多名人訪談,比如川.普的女兒,snapchat的創始人,紛紛自稱雖然出身富裕,但從來都是靠自己,幾乎沒有領過零花錢。


    薑錦年就吃這一套。


    她捧著臉,望向傅承林,隱有一絲崇拜道:“那你從小就挺厲害啊。”  ,書友群qq群號859821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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