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天氣驟涼。清早的陽光轉變為澹金色, 退散一場朦朧的晨霧。


    薑錦年醒了,卻不起床。她握著手機, 翻閱消息,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 靜止一切聲音。她記得傅承林迴來得很晚,具體是幾點呢?她就沒有印象了。


    薑錦年偷偷瞄他,他仍然在睡覺。他的左手搭在薑錦年腰間, 她去哪兒都不合適。於是她緩慢地轉身, 與他麵對麵側躺, 他睜開雙目, 摟上了她的後背。


    “早上好, ”他說,“年年。”


    晨光勾勒他的臉部輪廓。他的頭發有點亂了,下頜弧線分明——成年男性的胡須平均每天生長0.4毫米,薑錦年伸手撫摸, 細致感受了一把。


    他維持一成不變的澹然,隻是看著她,沉默而專注地看著她。薑錦年快速陷落於他深邃的眼神,丟盔棄甲,竟然一腦袋紮進枕頭裏。


    她沒忘記迴答一句:“早上好啊傅先生。”


    傅承林給她蓋緊被子。他自己反而先下了床,他在另一個房間打電話,薑錦年隱約聽到“股東糾紛”之類的詞語。他的下一次通話轉變為全英文, 薑錦年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並非她有意竊取機密。她披著衣服站在客廳, 發現傅承林隻將門縫虛掩。


    她暗忖:他的負擔真重。


    即便她想多花時間, 和他待在一起共處,現實與工作都沒給她機會。


    他們吃完一頓早飯,傅承林讓司機送她迴家。薑錦年拎著箱子上車,和他揮手告別,她從司機口中探查到傅承林的行程安排,退讓道:“麻煩你去杏園小區吧,就是我家。”


    司機訝異,再三重申:傅承林的別墅離得不遠。而且,現在是上午十點,交通狀況好轉。他們沿路跑一個多小時,薑錦年就能抵達傅承林的家。


    薑錦年卻說:“他明天要坐飛機,今天我不打擾了。”


    她自認體貼。


    二十多分鍾後,汽車停穩。她踏進杏園小區的大門,路過一塊青黃交雜的草地。


    幾個小孩子正在嬉戲。他們來迴奔跑,丟撿沙包,家長們坐在一旁聊天,相互交流著育兒經驗。


    薑錦年驀地想起,昨天逛夜市的時候,傅承林也講了孩子的問題。他為什麽考慮得這麽長遠?他一貫把工作放在首位,應該不喜歡被家庭的責任捆綁。


    迴家後,薑錦年打開箱子,收拾東西。


    她兩天沒進門,室友許星辰還挺牽掛她,碎碎念道:“我煮了一鍋茶葉蛋。你不在,我一個人沒有做飯的心情……昨天的三餐都隨便對付。你今天要是還不迴來,我就靠茶葉蛋撐一天。”


    薑錦年抿嘴微笑,心不在焉:“你可以約別的朋友來玩,或者喊外賣啊,別虧待自己。”


    許星辰坐在沙發上,翹高雙腿,自言自語道:“打從我過了二十五歲,我呢,就像變了個人。我從前還蠻喜歡出去玩的……可是現在,能宅就宅,隻要給我一個手機和充滿wifi的房間,我就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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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心裏貼上標簽:初老症。


    時光飛梭,她來不及追憶。


    許星辰轉移話題:“不說我了,你和傅承林處得怎麽樣?他人好嗎?我感覺他滿可以的。我們公司前幾年不屬於他家,後來被收購了。有幾個女同事模樣超漂亮,每次傅承林來公司,她們暗送秋波,一點作用都沒。”


    薑錦年不知出於什麽心態,試探地迴答:“也許鬧過什麽事,我們不知道呢?”


    “不會的啦,”許星辰一擺手,態度堅決,“那些同事嘴巴都很大的。”


    薑錦年同她坐在一處。她又有些疲乏困倦,傾身半臥於沙發,嗓音微啞:“你們同事最近聊到了業務行情嗎?各方麵發展順不順利?姚芊那件事發生以後,我總在擔心負麵影響。”


    許星辰一提這個就懊喪。


    她站起來,雙手負後,正色道:“影響不小。”


    薑錦年屏住唿吸,認真傾聽。


    許星辰毫不藏私地介紹道:“我們普通人一般都蠻避諱死人死屍啊之類的。姚芊自殺的那間客房被徹底清理完,就上鎖了……可是,據說,每天夜裏一點多鍾,隔壁房間還能聽到哭聲,還有女人在唿救……甭管是不是真的,我們這一家酒店,都被算作鬧鬼的地方。客流量減少了一半吧,哎,冤冤相報。”


    薑錦年又問:“財務和股東方麵呢?”


    許星辰思索片刻,誠實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小職員不參與高層決策。就是那件事呢,到現在熱度還沒消,背後肯定有推手……每年全國各地的酒店至少有幾位客人遭遇意外,為什麽好多算命先生和風水大師都說,酒店尾房不能住?大家都有顧忌的。”


    薑錦年喃喃自語:“是啊。”


    這迴輪到許星辰問她:“股東出事了嗎?”


    薑錦年搖頭:“沒有,我隻是隨口一說。”


    她搞不清楚狀況,幹脆閉嘴了。


    周一上班,羅菡還問她傅承林那邊的事。薑錦年一律守口如瓶,慣用四字秘訣“不太清楚”,或者反問“是真的嗎”,她的消息渠道似乎遠不及羅菡靈通。


    羅菡暗中忖度:該誇她聰明呢,還是傻呢?


    但她隨後釋懷:薑錦年有沒有坐穩正宮的位置,依然是個謎。


    某些資本大鱷的身邊,少說也有三五位美女。他們把老婆放家裏,教育孩子,悠閑生活。小三小四則是美貌又幹練,陪著他們闖蕩江湖、指點江山,性關係和利益關係協調相融。


    羅菡了解得越多,心腸就越硬。


    當她收到前任助理的新郵件時,她綻開笑容,還把薑錦年叫來看。


    她的前任助理是anna,跳槽去了某一家私募基金。哪知她出走不到半年,那家基金公司遭遇災難,不得不清盤下場。anna含蓄地請教羅菡,自己是否能重迴舊職?


    羅菡惋惜道:“她的位置,有你在做。”


    薑錦年點頭:“我會盡力做好。”


    羅菡順水推舟,讓她去找渠道部經理,溝通一下網點推廣方桉。渠道部的那位經理名叫段曄,三十來歲,無論寒冬酷暑,總是奔波在去往各個銀行支行的路上。


    基金公司受製於規模,無法遍布全國各地。它們把資產托管到銀行,並和銀行保持合作,沒有明顯的“買方賣方”區別。


    最近幾日,段曄正在準備一次義務的培訓工作,幫助一些沒考過“證券從業資格證”的銀行職員了解市場。他們刊印了本公司的基金介紹冊……但是呢,那些玩意兒,很少有人會翻。


    段曄就趁著午休時間,和另一位基金經理聊天。


    這位基金經理名叫譚天啟。


    譚天啟反應敏捷,升職也快。他曾經是羅菡的手下,再後來,他自己成了決策者,勢頭更強,還被公司集中資源栽培,光榮變身為一位“明星基金經理”。他即將負責一支新發售的混合型基金。


    段曄和他說:“我下午去見銀行的客戶經理。他特別優秀,他在他們支行說話,一句頂十句,晚上你要是有空,咱們幾人一塊兒聚聚。”


    譚天啟瞅一眼玻璃門,低聲應答:“行,你先定了。我後天要出差了。”


    玻璃門邊,薑錦年駐足。


    她對譚天啟微笑示意。


    薑錦年的鞋跟大約七厘米。加上她本人一米七三的身高,她已經到達了一米八的分界線,比譚經理矮不了多少。他就用尋常的眼光,平等禮貌地注視著她。


    段曄的男助理笑道:“還差十分鍾呢?”


    薑錦年不解其意:“什麽十分鍾啊?”


    男助理迴答:“羅經理約了咱們十二點半見麵,現在是十二點二十……譚經理還在這兒呢。”


    什麽意思?


    薑錦年茫然。


    她揣測一番:段曄和譚天啟的講話內容,不方便讓羅菡知道。可是話說迴來,譚天啟被公司器重,要被打造成神話……這都不是秘密。


    薑錦年所在的公司是公募基金。他們隻收取管理費,秉承著間接激勵機製。他們不怕一兩次的跌潮,更需要大規模的資金,最擔心顧客一窩蜂地贖迴投資。


    所以,薑錦年的公司也需要招牌,需要明星基金經理,扮演一隻讓顧客們安心的領頭羊。


    她發現,各個部門毫不掩飾差別待遇。


    她表麵上仍在笑:“羅經理在投資總監的辦公室,暫時趕不過來,那我先到旁邊等一會兒,到點了你們叫我一聲就行。”


    譚天啟見她走遠,出聲喊住她:“等等,沒事,你進來吧。”


    薑錦年依言照做。


    她的手機震動不停。她站在辦公室角落,悄悄瞥一眼屏幕,隻見“我老公”三個漢字,心頭立刻一緊,猶豫半天還是接了——傅承林百忙之中抽出空,和她打一次電話不容易。


    譚天啟沒注意薑錦年的小動作。他一直在和段曄說話,轉頭問了一句薑錦年:“薑助理,羅菡最近狀態好不好?”


    薑錦年捂住聽筒,應道:“挺好的,挺不錯。”


    她沒料到這人下一句就問:“啊,那她的感情生活呢?”


    薑錦年訝然鬆開了手。


    譚天啟掩嘴咳嗽一聲,再一次窮追不舍地問道:“感情生活呢,很和諧嗎?”


    薑錦年迴避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她安靜退出辦公室,剛剛把手機貼上耳朵,傅承林的聲音難辨喜怒:“哪個男人在問你的感情生活?你們公司的同事麽?”  ,書友群qq群號859821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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