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找來一個熟工, 不到一周時間,華萬新城1003室的瓷磚就全鋪好了。他拍了照發給趙姮,趙姮對房子的事向來很緊張, 她迴微信問:“你去現場看過了?質量怎麽樣?”


    周揚:“全檢查過了, 貼得很好。”


    趙姮:“那你馬上要做木工了嗎?”


    周揚:“地磚剛鋪好,要晾幾天才好走。”


    這條剛發出去,周揚緊接著又發一條:“你大概什麽時候迴來?”


    周揚等了一會, 手機暫時沒有動靜。小亞幹活幹得灰頭土臉,他隨手撿了一小塊碎磚,朝周揚扔去。


    周揚褲腿被砸到, 他瞥了眼蹲在那頭的人, 隨腳一踢, 踢迴給了小亞。小亞歪倒在地,隻差沒“哎喲”叫一聲。


    信息來了, 周揚點開看。


    趙姮:“估計大後天能迴。”


    周揚算了算時間,打字:“那剛好, 能趕得上周末的家博會。想不想去看看家具?”


    趙姮:“家博會在哪裏?”


    周揚:“臨市,開車一個多小時就能到。這次的家具看著都挺不錯,你要是買得多,比這邊實體店或者網上都要劃算。網上的東西不一定就便宜。”


    趙姮沒有多做猶豫,立刻答應了。


    小亞見他總算放下手機,撇撇嘴,斜眼覷他。


    他跟著周揚做這行有兩年多,從來沒見他這麽頻繁的跟人聊手機。可惜周揚一直在打字, 否則他要是聊語音,他就能知道周揚究竟藏著什麽秘密了。


    這套自建房的水電總算完工,業主夫婦的兒子過來檢查,看管線走得像模像樣,他還算滿意。周揚道:“老板,你這瓷磚一送到就通知我一聲,我馬上叫師傅過來。”


    業主兒子問他:“你手底下有幾個人啊?一直都在自己幹?”


    周揚搖頭,點了下小亞:“就那小子是跟我的,別的那些都是朋友。”


    “哦。”業主兒子若有所思。


    收拾工具迴家,過了兩天,周揚就獨自去了華萬新城。


    上迴開夜工,客廳的燈泡時好時壞,這迴他索性帶了一個新燈泡換上。換燈的時候他隱約聽見樓底下的吵鬧聲,他走到陽台瞄了眼。


    隔著十層樓的高度,往上傳的聲音比低樓層聽到的還要清晰。


    爭吵的雙方,一方是穿著製服的物業,另一方是個五六十歲的中年女人,女人邊上還有一個坐著輪椅的男人。


    女人的聲音倒不算大,周揚隱約聽見對方說:“你們告訴我幾樓就行,真的是我女兒家……”


    物業的音量賽過她的:“阿姨,不是我們不告訴你,是這不合規矩,更何況你說的名字我們也沒查到。你上次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說過了!”


    周揚沒再留心,他見到溫經理的車停在了小區門口,溫經理從車裏下來,遠遠地抬頭望向這邊,周揚抬了下手打招唿,轉身去給他開門。


    溫經理嫌進出地下車庫太麻煩,他在小區門口停好車,從後備箱拿出兩大卷地麵保護墊。


    這墊很沉,他使勁抗到1幢2單元樓下,經過爭吵的那幾個人時,他好奇地看了一眼。


    那中年女人看見他搬的東西,眼睛一亮,“裝修的……你在幾樓裝修?”


    物業已經發火,將她視線一擋,喝道:“這位阿姨,這裏都是私人住宅……”


    溫經理沒聽下去,他扛著保護墊進了電梯。


    周揚在門口接走他手裏的墊子,問:“就兩卷?”


    “啊,不夠啊?”


    “夠了,先用著吧。”


    溫經理打量室內,說:“你保潔叫人做過了?”


    “沒,就自己掃了掃。”


    保潔費也是包括在裝修款中的,但裝修公司都倒閉了,就不指望業主肯再出保潔費了。


    溫經理已經迴來四五天,他所有積蓄都投到了在這座城市新買的房子中,大女兒的學校也早已轉來,他還要生活,養妻子和孩子,沒多少時間讓他頹廢。


    可呆家裏實在太壓抑,他就想出來走走,隨便在哪,呆到天黑再迴去也好。


    溫經理給周揚分了一支煙,跟他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抽完煙,兩人一起把保護墊鋪到瓷磚上。


    時間把握得剛剛好,他們才鋪完,送木材的人就來了。


    周揚指揮對方將材料堆放好,溫經理隨口說了一句:“你這怎麽,什麽都親力親為的?”


    周揚模棱兩可地“唔”了一聲。


    溫經理不過隨便一說,等送材料的人離開,他才想起什麽,道:“對了,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相親,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周揚取了幾塊板材,簡單地切割幾下,說:“我什麽時候說考慮了?”


    溫經理語重心長:“這次迴老家,那家人也來了我家一趟,我親眼見過那小姑娘,真是不錯。”


    周揚忙起來,沒有接他的話。


    他釘了幾條木頭上去,一會兒功夫就做好了一張桌子。周揚把打印好的設計圖放在上麵,低頭研究了一會。


    溫經理見他這麽忙,隻好躲邊上繼續抽煙。他其實沒什麽功夫關心別人的終身大事,但他念著周揚之前的好,總覺得要關照他一下。


    “阿揚,你還記不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溫經理問。


    “唔。”周揚隨口應。


    “得有八年了吧……那個時候你推著你媽和我撞上了,後來再見,我吃藥吃得整個人胖了三圈,你都沒認出我。咱們能在醫院結交,也是緣分啊……”溫經理感慨,“後來你媽沒熬過去走了,我的病好了,你就跟著我幹裝修。再接著,我小閨女也生下來了……”


    周揚停下手裏的活,瞟向靠著陽台站的溫經理。見對方眼眶微紅,他沒作聲,拿起工具,打開開關——


    “嗡嗡嗡——”


    木屑伴著巨響擾亂了溫經理的思緒,他揮了揮飛揚的塵灰,把陽台玻璃門一拉。


    木屑飄得到處都是,周揚埋頭忙碌,不知過了多久,大門突然被人打開,周揚朝外看,叫了聲:“小心灰——”


    趙姮已經後退兩步,皺眉揮了揮空氣。


    周揚笑著朝她走去,把走廊窗戶打開,讓木屑好散得快一點。


    趙姮沒見過這陣仗,“這麽灰啊?”


    周揚說:“你先別進去。”


    趙姮點頭。


    周揚迴屋把陽台門拉開,溫經理正望著遠景發呆,聽見動靜,他才迴頭。


    周揚說:“業主來了。”


    “哦……”溫經理朝外麵看,沒見到人。


    周揚又走出去,趁散灰的功夫,他點著一支煙,問趙姮:“才迴來,不休息休息?”


    趙姮說:“已經睡了十二個小時了,再睡下去就不行了。”


    “你時間安排好了?周六去家博會沒問題?”


    “沒問題的。”趙姮靠著走廊窗戶站,“你幹活不戴個口罩?”


    “沒這習慣。”


    趙姮從包裏掏出一隻醫用口罩給他:“戴上吧。”


    周揚頓了下,叼住煙拿過來,看了看問:“你還隨身戴這種東西?”


    趙姮笑著說:“防霧霾,坐地鐵戴著也衛生點。”


    周揚點點頭,把口罩塞兜裏。


    灰塵散得差不多了,趙姮走進房子裏,問:“小亞沒來?”


    “他在別的業主那。”周揚迴答。


    趙姮見到溫經理,叫了對方一聲:“溫經理。”


    “哎,趙小姐。”


    趙姮自那個周五之後,就再沒見過溫經理本人,這迴忽然見到他,發現他人瘦了一大圈,臉上贅肉消失不少,五官也顯露了出來。


    可是瘦得並不精神,他兩鬢已長白發。


    她沒多瞧,讓周揚忙自己的,她去兩個洗手間看瓷磚。


    溫經理忽然問:“你喜不喜歡這樣的?”


    “嗯?”周揚說。


    “她那樣的,”溫經理下巴朝那頭揚了揚,“你喜不喜歡?”


    周揚瞟了他一下,扔了煙蒂,從兜裏拿出口罩,沒有吭聲。


    溫經理小聲道:“我說的那個姑娘,也是差不多這款的,小白領。”


    周揚嗤笑,他把口罩一端掛在耳朵上,說道:“夠了你。”


    “我是想你抓緊,你都三十了,這些年一直都不找——”溫經理說著說著,突然冒出一句,“難道你還想著之前那個?叫什麽……什麽荷的?”


    周揚視線在洗手間那頭一掃,警告了一聲:“瞎說什麽,好了,別說了。”


    溫經理還要繼續,忽然注意到趙姮從那方向走了過來,於是他不再提了。


    趙姮看了眼周揚,周揚清了清嗓子,問她:“瓷磚貼得怎麽樣?”


    “挺好的。”她說。又看了下手機,“我迴去了。”


    “等一等,”周揚道,“我再做一點,待會送你迴去。”


    趙姮想了想,點頭同意。


    溫經理看著兩人對話的情景,莫名詫異。


    周揚把口罩戴上,繼續忙碌了半個多小時,等到差不多五點,他才把東西收好,幾人一起離開。


    溫經理的車停在地麵,電梯到一樓時他出來,迴頭跟兩人道別,那兩人都沒什麽異常,隻是站得很近。


    從地下車庫出來,周揚開著麵包車,打開一半窗戶。趙姮拿著手機研究家具,等快到小區時,周揚問:“吃不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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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還是去小飯店?”


    “就那吧。”趙姮道,“你到我家門口先停一停。”


    “要幹什麽?”


    趙姮要去上廁所,她沒說出口,隻道:“我上樓一趟,你在外麵等一會。”


    “哦。”


    周揚把車停在禦景洋房外,趙姮推開車門下去,肩上的包在往後扯,她迴頭才發現包帶被座椅角落的什麽東西勾住了。


    周揚歪到副駕駛幫她解包帶,趙姮腦袋鑽進來,長發勾著周揚的手背。


    “癢……”周揚碰了下她的發尾。


    趙姮瞥他一眼,往後退了退。


    周揚笑了下,把包帶抽出來,朝她輕輕一拋,車外忽然傳來一聲試探:“阿揚?”


    周揚望過去,小區門口站著一個女人,穿一身披肩似的衣服,一頭大波浪,手上拎著打包盒。


    那女人與他正麵對上,睜大眼走近,又叫一聲:“阿揚!”


    周揚抿緊嘴角。


    趙姮拿著包,肩帶垂落在麵包車門檻上,她看著走到跟前的女房東,忽然想起她在對方身份證上看到的信息,1988年生,某省某村,姓名崔靚荷。


    也許就是溫經理口中的那個叫什麽“荷”的女人。


    崔靚荷旁若無人,她定定得盯著周揚,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莫名的歡喜,“阿揚,真的是你!”


    周揚很快消化了一下,他客氣地說:“好久不見。”


    “你怎麽會在這兒……”崔靚荷說著,轉頭看向趙姮,“你們……”


    趙姮笑笑,沒有迴答崔靚荷,她向周揚介紹:“這是我房東。你們認識?”


    周揚眉頭皺了下,然後道:“認識,以前的朋友。”


    崔靚荷直接道:“是以前的男女朋友。”


    周揚臉色微沉。


    崔靚荷朝趙姮道:“我跟他有些話想單獨聊聊,能不能行個方便?”


    趙姮還沒答,周揚已經開口:“不是很方便。”然後朝趙姮道,“上來吧,先去吃飯。”


    趙姮想了想,還是坐上車。


    麵包車開走,崔靚荷在原地呆站了一會,然後迴過神,給趙姮發信息。


    兩人還是去了小飯店,周揚對剛才的情景絕口不提,趙姮自然不會問。


    她手機響了三迴,崔靚荷沒有她的微信號,她發的是短信。


    趙姮沒什麽胃口,她還沒上廁所,忍著吃完這頓飯,周揚又開車送她迴去。


    下車後,周揚叫她:“趙姮。”


    趙姮轉身:“什麽事?”


    周揚張張嘴,頓了兩秒,然後說:“早點休息。”


    “哦。”趙姮進去了。


    周揚在車裏坐了一會,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剛剛點著,車窗外突然有人叫他:“阿揚。”


    周揚側頭看去,皺起眉。


    “我猜到你肯定會送她迴來,所以我在門口等到現在。”崔靚荷說。


    周揚吐了口氣,扯了下嘴角說:“怎麽,這是打算還錢了?”


    崔靚荷麵色微僵,“對不起,當年是我不對。”


    “不用道歉,你要是有錢,就把錢還了。”


    崔靚荷失落地垂了垂眸。


    周揚懶得多說,他叼住香煙,準備發車,崔靚荷一聽動靜,手立刻按住車門,“等一下,你先別走,你跟趙姮是什麽關係?”


    周揚瞟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他按住檔位。


    “她有男朋友你知不知道?”崔靚荷已經確認情人節那晚,騎在自行車上的男人是他。她當時還嗤笑趙姮有手段。


    崔靚荷怕他直接開車走,一鼓作氣地說:“情人節那天她跟他男朋友約會迴來,還抱著一大束玫瑰花。她男朋友西裝革履,一看就是那種大公司的領導。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你了,她約完人家又約你,你別被她耍了!”


    周揚的手頓了下。


    他見過周餘偉,那人斯文秀氣,穿得文質彬彬,像個老師的樣子。倒是叫蔣東陽的那人,他曾見對方送趙姮迴家,那時夜色朦朧,他穿得西裝革履,一眼就能看出是成功人士。


    周揚咬緊後牙槽,兩頰肌肉立時繃得僵硬,他拉下手刹,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別罵女房東,她可是強有力的助攻啊,要誇!


    我畢竟也是祖國的花朵,所以明天那啥,就算有,也別抱太大希望。請跟我唱——讓我們蕩起雙槳~~~~~~我、們、都、是、祖、國、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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