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吹拂到身上的海風變的越來越熱,那一望無際的大海中終於能看見陸地的邊緣,這次出來的第一站呂宋島也就到了,桃姑站在船頭,眺望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島嶼,不知這個地方能否把自己帶的貨物變成銀子?


    十倍的利息,也不知道小四說的對不對?水手們準備靠岸,岸上已經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雖說在船上已經請教過幾個會說這邊話的水手,但不過知道那麽幾句,分辨不出來他們說的是什麽,看這個碼頭不小,商船進進出出,有些商船明顯和自己所乘的這種船不一樣,是不是就是從佛郎機來的商船?


    聽說這個地方原本有土人,不過也沒什麽王,等佛朗機人一來見他們無主就稱佛朗機人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建了碼頭,設了關口收過往商人的稅,還在土人中間傳什麽天主教。商戶們平時白話起來,對佛朗機人議論紛紛,說他們長的就像那書上的夜叉,紅頭,藍眼睛,嘴唇血紅,皮膚慘白,每到了一個地方就說這塊地方是他們現的,要把這塊地方占了,也不想想那些土人自古生活在這裏?


    幸好中國地方大,京城又有聖天子坐鎮,他們才肯和中國人做生意,隻是可惜聖天子不肯管這裏的事,橫豎不過就是和他們做生意,殺的也不是中國的百姓,由他們去罷。


    說如果不是這邊的利息大,誰願意那麽老遠跑來這個地方?言談中還對陳大爺特別稱讚,說從沒見過陳大爺這樣膽子大的,別人是一做完生意就迴去,他還和那些佛朗機人攀談,還帶著水手們學佛朗機人的話,說等以後造大船到佛朗機人的國家那裏去看看。


    這種吃生肉,長相怪,不信佛的人的國家簡直就似地獄一般,哪能輕易前去?桃姑聽著他們議論,倒覺得對陳大爺起了欽佩之心,這樣的一個男子,既見了那麽多,定要一個十分美貌,才學過人,能隨他到處行去的世家女子才能配上,難怪陳大爺到了現在都沒娶妻。


    船已經靠了岸,但水手們並沒讓他們馬上下去,還要等著佛朗機人上船檢查過貨物才能下去,這常走江湖的老商戶倒也明白,過一個關就要預備下銀兩,桃姑倒著了急,沒想到這一點,總不能拿貨抵吧?


    佛朗機人已經上了船,是一個官模樣的帶了兩個抗了火銃的兵模樣的,陳大爺身為船東,已經迎了上去,和那個官行了禮,卻不是桃姑素日見慣的,而是手放在肚子上彎了下腰,桃姑不由比了這麽個動作,這樣行禮,總覺得不好看。


    陳大爺嘰裏咕嚕和那個官說了一會,官頻頻點頭,接著陳大爺對商戶們道:“這是佛朗機國派駐在本地關口的稅官,各位把手上的貨單交出來,到時按了單子納了稅,各位就可以下船了。”


    那兩個抗了火銃的兵上來收單子的時候,桃姑仔細看了看,這兩個兵看起來年紀還不大,眼睛果然是藍的,麵上很白,但不是那種珍珠般光潤的白,而是那種慘白,難怪說他們看起來白的像鬼,鼻子很高,高到桃姑擔心他們的鼻子都會碰到帽子,那兩個兵看到桃姑不錯眼珠的看著他們,突然笑了一下,嘰裏咕嚕說了一句,桃姑也沒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麽,隻是按了陳大爺剛才所做的,把手放在肚子上彎了下身。


    這兩人對看一眼,突然大笑起來,桃姑不知他們笑什麽,難道說自己這種禮節不是該對兵行的,臉不由紅了起來。


    也不知是陳大爺說了什麽,桃姑的稅就用了從瓊州得來的那三顆珍珠抵了,等這裏的佛朗機人走了,那早等在船下的本地牙行的夥計一湧而上,開始招唿起來,好在這些牙行都是中國人開的,用的夥計雖也有本地人,教了他們說的官話,不消愁聽不懂。


    桃姑一來不熟,二來怕被騙,雖也有幾個牙行的夥計上前來勾搭,她卻都推辭了,正在不知該做什麽的時候,朱三走上前笑道:“楚二哥,你可是愁去哪家,索性你去王家商行,隻是他家從不上船來招唿客人的,等我帶了你去。”


    見朱三這樣說,桃姑鬆一口氣,迴身看了看貨物,朱三笑了:“那些不用急,在這總要歇個十來天的,等和王家那邊商量定了,再讓他們的夥計上來船裏拿貨不遲。”桃姑這真覺得自己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對朱三連連施禮道:“謝過三弟了。”


    朱三帶著桃姑下了船,這一路的房屋和家鄉的又不一樣,沒有瓦房,也少見磚,大都是木頭蓋的房子,而且隻有一層,最奇怪的是有些房子上還壓了石頭,見桃姑隻盯著房屋看,朱三道:“這裏近海,風極大的,有些人家的屋頂怕被吹去,就壓了這石頭。”


    說話時候,已經到了一條繁華街上,這條街本就連著碼頭的,兩岸店鋪林立,那些招子上麵大都是中國字,也有些曲裏拐彎蝌蚪樣的,倒和那日見的那個地圖上的字有些像,想來就是什麽佛朗機字了。


    朱三已經領著桃姑走進一家商鋪,裏麵的擺設倒和在中國時候一樣,一個半人高的櫃台,前麵放了桌椅,有個夥計正在那裏忙碌,看見朱三進來,急忙上前招唿,朱三拱拱手:“不知道王老爺可在?”


    那個夥計雖穿著中國人的衣裳,但中國話說的很生硬,看來是雇的本地夥計,已經請他們坐下,上了茶這才進去裏麵叫人。


    桃姑坐下後打量了這間商鋪,看起來倒不大,布置的很雅靜,櫃台裏麵有個擱貨物的,上麵除了中國這邊的絲綢茶葉瓷器,還有些從沒見過的,想是從佛朗機過來的,見桃姑打量,朱三又道:“別看這家店門麵不大,生意卻極好,後麵的庫房是旁的店三倍大,主人為人又豪爽,當初大爺初來出海就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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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時候,竹簾已經被掀起,走進來的卻不是男子,而是一個婦人,她生的極美,舉動端莊,桃姑急忙低頭,肚裏還想著,怎麽遠離故土的地方還有這麽一個大家閨秀的人?


    這婦人走到他們麵前,朱三是夥計,隻是桃姑也是初見,不知該怎麽行禮?


    婦人笑道:“不知這位小哥做何稱唿?”朱三已經行禮下去,婦人讓他起來,朱三才道:“劉夫人,這是附了家主人船的一位商人,手裏有些貨物想出脫,小的特領了他往貴號來。”聽到是位商人,劉夫人麵上笑的如春風樣,連道幾個萬福,請教貴姓,桃姑急忙還禮,這位夫人還真有些奇怪,怎麽也不迴避。


    行禮後各自坐下,劉夫人掃一眼桌上擺著的茶,對夥計道:“這麽熱的天,誰耐煩喝這個,還不快些取椰汁來。”聽她口音卻像江南這邊的聲口,桃姑不由又細細打量起來,方才一眼看去隻覺得她極美,現在細細看來,她眼角已經有些細小的皺紋,唇角也已垂下,想來總有四十了,隻是她雖笑的溫和,卻總有不容人輕視之意。


    此時說了兩句,劉夫人不過問些路上可辛苦的話,還命夥計先去把桃姑行李搬來,朱三也跟著夥計自己迴船,等他們走後,劉夫人笑道:“楚二爺,既是找上門來,我也不客氣了,你先在這住下,貨物的出脫等我尋到好的商人,再給你牽個線。”


    桃姑隻連答幾個是字,覺得自己坐在這位夫人麵前,手腳都沒地方擺了隻是怎麽這麽一位夫人會來到這裏?夥計已把椰子汁取來,用一個白瓷盤盛了,劉夫人親自打了一碗給桃姑:“你嚐嚐,這地方也隻有瓜果產的極盛,可惜本地沒有冬日,不然放了冰塊進來味道更佳。”


    桃姑雙手接過嚐了一口,一股清涼的甜味溢滿口,和平日解暑的酸梅湯全不一樣,桃姑不由一口飲盡,讚道:“確是清甜爽口。”


    見她愛喝,劉夫人接過碗又要給她打,桃姑怎敢勞她動手,剛要阻止卻覺得小腹一陣疼痛,難道這天氣太熱,又喝了這個得絞腸痧了?不對,怎麽還有股暖流往下身去?總不會是月事來了吧?


    桃姑的月事一向不準,有三個月來一次的,有半年來一次的,最長時候還有一年才來的,原先還擔心不易受孕,被裘家那樣對待後反而覺得輕鬆,月事一年不來,扮男裝才不會露出馬腳,上次是三月初三來的,現時已是五月中,怎麽兩個月就來了?


    見桃姑麵上變色,劉夫人還當她是喝了椰汁病,忙要招唿夥計,桃姑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低低的道:“夫人,我不過是月事來了。”月事?劉夫人眉頭一蹙,看向桃姑,看見她下身似有血跡滲出。


    桃姑此時心急如焚,若劉夫人不肯包容,這嚷出來可怎麽辦?劉夫人已經叫了聲:“小婉。”應聲走進一個仆婦,劉夫人指了桃姑對她:“把這位客人送迴客房。”見劉夫人不說出去,桃姑的心這才落了,小婉不由皺眉,劉夫人對她點點頭,小婉急忙攙起桃姑,見到凳子上有血跡時候,小婉不由蹙眉看向劉夫人,劉夫人隻是揮手命她快去。


    王家招待客商的客房倒穿過一個院子就到,剛進到裏麵,劉夫人就拿著一包東西進來,吩咐小婉打熱水來,再去攔住夥計把桃姑的行李拿進來,這才坐到床邊道:“這些東西都是可用的,隻是你為何要扮作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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