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裏是泯水河的下遊,河道寬闊,水流在這裏形成一個湖泊,緩緩向前方流,水麵幾乎是平穩的,康三元坐在船上,耳中聽得夏風的腳步一步步走來,她一陣心慌又一陣喜悅。


    終於感到隔壁的船晃了一下,康三元轉過頭去,便見燈火映照下,夏風正望著自己。


    康三元想站起來,又意識到會擋著後麵的人看戲,便隻仰頭笑道:“夏捕頭,你也在這裏?”


    夏風便彎腰進了船,在船頭坐下,道:“我今夜當值,恰好走過這裏。聽吳小山說你也在,你的手可好了?”


    康三元見他還是以前的模樣,隻是眼神中隻有溫和,少了些柔情,便有些忐忑,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手背道:“已經結疤了,我,前幾日多勞動夏捕頭搭救——”


    夏風聽了目光動了動,露出溫柔的神情來道:“你以後出門多與熟人一起,前些日子之事——以後還是謹慎的好——”又道:“多謝你的禮——”


    康三元聽他欲言又止,想細問綁自己的到底是什麽人,又想到周圍人多,可能不好細講,便隻點頭說:“也不知夏荷夏綺平日愛什麽,因此隻揣度著買了一兩樣,簡薄了……”等語,話說完,康三元忽然覺得一時沒話說了。


    夏風似也有同感,便斜過身子看了一眼戲台——戲台上漸入佳境,一個柔美嬌俏的小旦正水袖輕揚,欲涕欲訴的與小生話別,那小生白麵傅粉,青衫白袖,圍著佳人走了幾圈,便滿麵不忍的拉住了小旦的手,對涕對訴,十分的纏綿難分。


    康三元雖不知劇情,但看台上兩人的動作神情,已經深受感染,竟有些呆。愣愣的看了半晌一轉頭,忽然現夏風不知何時正望著自己,兩下裏一看,康三元便局促的臉紅了,夏風不妨她迴頭,也一愣怔,又見她臉紅,便伸過手來,握住了康三元的手道:“三元——”


    康三元一觸到他那溫熱的肌膚,臉便更紅了,猶猶豫豫的抽出了手——她想起了亭子裏看見的那個姑娘。


    夏風見狀,仿佛明白她的心思一樣,問:“早上你在亭子裏做什麽呢?我今日因姑媽家的親戚來了,也便沒去衙門,你看見的那個姑娘,是我姑媽家的表妹——”


    說著笑微微的望了她一眼。


    康三元聞言頓覺心中撲通一聲,然後便是全然的放鬆。不過隨即——她連鬢角都紅了,不好意思的摸摸衣襟道:“哦,原來是你表妹——”


    夏風笑著點頭,道:“是”


    康三元悄悄的長唿了一口氣,飛快的看了夏風一眼,便將頭對了戲台,臉上隱隱的現出笑意來,直覺的覺得夏風是在望著她,但她不敢轉頭看,剛退下去的紅臉又慢慢的燒了起來。


    夏風在一邊見她如此煎熬的可愛,簡直有點把持不住——他本來是想過來看一看,還要繼續巡視的,此時,卻舍不得走了……他的心裏其實又糾結又不舍。亦如台上的小生……


    夏風在船上坐了一會兒,便去交代夜巡之事,交代完了又迴到船上。


    戲唱的實在很好,夏風一走開,康三元便聽住了,由於戲文的內容十分的纏綿,所以也逗引起康三元一腔的思春情緒,她在這種情緒中,看到夏風從人群中走來,時而微笑,默然不語的望著自己,更覺得此情此景,好到了十萬分裏去。


    她有一恍惚的心旌蕩漾的想,便如此天長地久的兩兩相望,也是好的——此時她很希望夏風能將自己攬在懷裏,在這燈火闌珊處,兩人相擁而看戲裏戲外的繁華,就更有了地老天荒的味道了——


    而夏風卻似另有感歎,在整個晚上話並不多,除了望她,便是對著戲台沉思,看起來雖然是歡喜的,卻似乎又帶著什麽憂愁和難解的心事。


    康三元後來覺得側麵總有兩道目光打量著自己這裏,不由得側身去望——隔著兩三隻船,便看到了一個清麗的書生打扮的少年,正一眼一眼的向這邊望,不過,他望的不是自己,而是夏風。


    康三元覺得這少年頗為陰柔,宛然似個佳麗,便留神打量他身後,他身後竟赫然坐著兩個丫頭……康三元偷眼再細細審視了一番,不由得點頭讚歎——這姑娘生的柳眉杏眼,麵白身纖,竟也想冒充男子,且還帶著兩個丫頭,這不是掩耳盜鈴麽?


    這樣想著,卻見那女扮男裝的姑娘似也覺察到了康三元的目光,雙目幽幽的向這邊望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似乎都有些吃驚,那姑娘迅的移開了目光,康三元驚鴻一瞥的與她對視了一眼,心跳竟莫名奇妙的有些加快了,這姑娘不但美,目光亦且溫柔端雅——


    康三元沒再迴頭,這個不是她中午看到的、夏風家的那個黃裙子姑娘。


    康三元再看夏風,夏風渾然不覺望著戲台,康三元第一次主動伸手——她本來想挎一下夏風的胳膊以示所有權的,但是手抬到一半,她鬼使神差的撫上了夏風的臉!


    夏風似乎被她這一大膽的舉動嚇了一跳,猛迴過頭來,目光很銳利,見是她,這方緩下了表情,愣愣的一笑。


    康三元被他的目光神情一嚇,已經飛快的抽迴手去了,此刻她紅著臉,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夏風見她尷尬的模樣,目光露出歉意來,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


    康三元隱隱有些失望……


    再往下,她便無心看戲了,開始忐忐忑忑、反反複複的思量夏風,過了半晌,康三元再迴頭去望隔壁船上,現隔壁船已經空了,剩了個老船家坐在那裏,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不知何時已經去了……


    到了後半夜,夜漸涼,便如船家所說的起了夜風,坐在船上的眾人受不住,便紛紛想散了,而戲台被風吹得幕布亂飄,唱罷一折子,便有主事的出來說明今夜到此為止,明晚繼續等等。


    岸上的眾人意猶未盡,都嘀嘀咕咕的起身,唿兒喚女的開始往迴走,康三元等等前麵的船隻散開了,夏風這才起身撐起了蒿,沿岸好泊船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夏風便撐船向上行,離了大戲船,河裏河外便一片黑暗了,康三元不知道吳小山和那個老船家說好的拴船處是在哪裏。


    夏風想了想便道:“不如就泊到步雲街,待明日小山迴來再與船家交涉罷”康三元想了想便同意了。


    於是安坐在船尾,夏風自立在船頭慢慢的劃著,後麵也陸續有其他的船隻隨上來,都是家在泯水河上遊的。三三兩兩的討論著戲文。


    康三元也看到了綢緞鋪子裏的老板娘張氏,帶著兩個女兒。兩人打了聲招唿,張氏細細的看了看夏風,對夏風打了招唿,又對康三元道:“晚上人多擠得很,你不該出來吆——”


    康三元以為她是知道自己遭人綁架的事,所以才說這話,便笑道:“不妨事,多加些小心便是了——”張氏聞言又看了夏風一眼,含著神秘的笑意去了……


    月黑風高,等同行的的其他船隻都泊下了之後,沒了燈光的照耀,康三元和夏風便是摸黑前進了,且又是頂風,行了好半晌才終於到了步雲街口,康三元一路在黑燈瞎火裏坐著,聽著嘩嘩的水聲,間或問一句:“你累不累?”


    便聽夏風一邊劃槳一邊道:“你坐穩了,快到了——”


    船行路過楊樹林,驚起飛鳥,隻聽到撲翅膀的聲音,黑夜複歸靜謐。


    船到步雲街口,夏風先下船,康三元摸著船幫走到船頭,試試探探的不敢下船,夏風一邊將纜繩固定了,一邊道:“你在船上且等等——”


    說著,康三元便覺夏風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於是,她放心的在黑夜中一跳,隻聽撲通一聲,她跳進了水裏……


    原來這船泊的所在是個淺灘,水也不淺,沒到膝蓋,夏風是站在大石上想把康三元直接接過來的,沒想到康三元太急,這一跳不僅自己掉到了水裏,順帶著將夏風也拉了一下,夏風便順著勁兒一彎腰,將康三元拉上了大石,兩個人便在這狹窄的一步之地相對而立了,康三元在黑夜裏越的笨手笨腳,被夏風一下拉上大石,她蹬蹬的往前一闖,身子歪歪斜斜的站立不穩,便撲到了夏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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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風倒是穩如柱石的,小退了一步便穩穩的托住了她的腰,然後,他的手臂慢慢收緊,終於將她一把攬進了懷裏,夏風的唇也隨即落了下來……


    康三元在這纏綿反側的深吻中,神飛魄散,想,原來,原來不同的人,感覺果然是不一樣的……


    想當年在上一世裏與董清譚在一起時,似乎就從來沒有這般震撼,大概就是有,後來,後來也泯滅無蹤了吧。董清譚是個隻管自己舒服,不管別人感受的人,所以她與董清譚在一起時所謂的享受,從來都是自己找的……


    哪裏有夏風這般溫柔細致,康三元軟軟的想,細致了好,夏風實在是,哪裏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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