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明澤召見景年,所議之事,果然如林夫人所說。先是問他:“以愛卿之見,孤該如何處置林尚逍等人呐?”


    對於這個,景年早有應對之策,兜兜轉轉幾句話就將問題擋了迴去——林家是皇上的親舅家,林尚逍是皇上的親國舅,他是一個外人,即使知道皇上已經不容林家,必要重罰,也不願出什麽主意,擔一個趕盡殺絕的罪名。


    次後,明澤便站起身來,說:“孤已經命人暖酒,洪度可隨孤到偏殿共飲一杯,孤還有話要對你說”


    明澤今年隻有十七歲年紀,是個修長白淨的高個少年,濃眉鳳目,風姿雅然。隻是眼角眉梢帶著些與眾不同的冷冽之色,使人一望而知不是好親近之人。


    景年對明澤並不熟,交情尚不及另外幾個皇子,比如二皇子明玳,三皇子明褚,六皇子明曦,明玳是豪爽隨性之人,封地在西南部;明褚是細致文雅之輩,喜好結交文人雅士,另外嗜好豢養些珍奇異獸,諸多皇子中,如今隻有他還在京都。六皇子明曦年齡尚小,卻最好交朋結友,學了一身鬥雞走狗的喜好,隻是人很聰明,長的又是幾個皇子中最好的,因此先皇多疼他一些,封地緊鄰京都,在北麵的燕州一帶。


    還有死了的明夜,因和景年同齡,從小兒倒是常見的,雖無交情,卻彼此了解。明夜雖然是個貪婪懦弱之輩,然而也是相貌堂堂的,且如同他的母妃一般,最會用小情小意拉攏人心,先皇年老後,最喜的就是明夜,以至於太皇太後一死,先皇便將明夜立為了皇太子。


    除了不該坐皇帝的位置之外,明夜倒也沒什麽大過錯。


    自從明澤登基,景年作為要功臣之一,與明澤多有交接,便覺出明澤之聰明,還不僅僅在豁達明理、勤謹端正上,更多的是機謀深遠,暗藏不露。


    如今,景年甚至有些懷疑,明月當初之所以來求自己起兵助明澤奪帝位,實際就是明澤的指使。隻是他沒有料到自己這個親姐姐,也是個愛權的人,竟會不顧朝綱祖製,大肆幹預政事。以至於結黨營私,清乾這萬裏江山,差點成了林家的……


    景年自從重迴朝堂,一直沒有見過明月公主,隻聽大臣們的議論說,太後病重,明月公主一直在鑾母宮晝夜親侍湯藥——


    皇上既是一直沒有提到明月公主,那就是暫時不會處置她的意思。也許是因太後尚在,也許是念著手足之情,也許是不想被天下人指說,總之,林家一敗,明月的事,便是小事情了。


    景年隨明澤到了偏殿,果見殿內已經擺了兩張小小的玉案,有宮人正在往來布菜,明夜便道:“換一張桌案來,把酒菜都放在一張桌上——”景年忙阻攔道:“微臣怎敢如此逾越,還請陛下多加體諒”


    明夜便看了他一眼,笑道:“洪度無需過慮,孤為的是與你說話近便些”景年自是依然不肯,末了還是一人一張桌案,明澤坐上,景年隻在左下相陪。兩人飲了一迴,明澤便道:“洪度年長我四歲,正是如錦華年,為何還未婚娶?”


    景年便道:“微臣生來寂寥慣了,倒覺一個人甚好。”


    明澤便笑道:“洪度果然如令尊,真乃性情中人也。孤雖比你年少,但也覺愛卿此話頗孩子氣了些。世間哪有不想娶妻的男子,更何況如愛卿這般,品貌脫、風采逸群者,更不可作寡鵠孤鸞之想”


    說著起身,負手踱步半晌,又迴到案前坐下,笑道:“孤甚有意撮合皇姐明月與愛卿,愛卿心下可如意?孤一奶同胞者隻有皇姐一人,太後愛若掌上明珠,孤也手足情深。如今太後病重,所不能釋懷者,唯有皇姐之終身尚無著落。孤遍觀朝中諸臣,論品行韜略、文成武德,家世相貌,莫若有及洪度者。洪度應不會嫌皇姐粗姿陋質,不堪侍帚?”


    景年把玩了一下酒盞道:“微臣一介寒門,怎敢有覬覦公主之心。再者,微臣如意與否還在其次,若公主因此而不得歡顏,豈不事大。是以還請陛下寬恕。另擇佳配與公主才是正理。”


    明澤仿佛早就料到他不會輕易答應,便道:“孤也知道一年前之事,皇姐傷了愛卿的心。愛卿此時的心境,孤也都明白。可是孤也知道,皇姐心中所最重者,唯有愛卿。”


    “孤也不命你即刻就答應,這樣吧,愛卿在宮裏見皇姐,想必不能暢談。孤明日就準皇姐去愛卿府上小住,一則與皇表姐、令尊夫人敘敘姐妹之情;二則愛卿與皇姐也可以多見麵,譬解譬解之前的誤會。倒是兩全其美的。”


    說著,也不待景年再找托詞,便命人來寫詔書,宣諭。景年聽諭旨中寫的是:準明月公主明日到景府看視林夫人,以解姐妹思念之情。便不好再說什麽。


    明澤說完了正事,景年便欲告辭,明澤也就不留他,怡然笑道:“去吧,愛卿前段日子操勞了,這幾日孤準你可以不必上朝,有事隻叫人送折子來便可”


    第二日,明月便到了景府。


    明月的封號是太尊長公主,今年已近二十歲,因太後寵愛,一直未字人。比起先時康三元在渝州城所見的太尊長公主的儀仗,今日的陣勢收斂了許多。但依然算得派頭十足,明月本就是個喜歡擺派頭的人,縱使如今不能隨心像意了,但仰仗著明澤是她的親弟弟,諒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所以豪闊之勢依然。


    林夫人昨天得到信,早將景府收拾一新,知道明月素喜奢華熱鬧,連仆人也換了鮮明的服色,站在街道兩邊迎候。景年卻不怎麽應景,連錦衣也不穿,隻著了一件家常的滾邊窄袖白袍,站在景府門前等候——禮數他還是不會缺的,這是給明澤麵子。


    明月也自知今日不比以前,她得討好明澤,方有立足之地。所以也不能慢待景年,更可況,她也知道,自己確實對不住景年。


    於是,明月在景府門外便命停轎,下來親自走到門,林夫人等早就迎上來,明月公主口裏說著話,眼睛卻先去尋景年。


    長公主明月的長相,有些像林夫人,一樣高挑的身架,白淨的皮膚,柳眉鳳目,眼角眉梢稍帶著點囂張,這點又像明澤。樣貌上來看,明月並不是十分出類拔萃的,甚至居於林夫人之下,rshǚ.但她行動帶著點天然的傲氣,便將這容貌升華了一層,有點需要仰視的意思。


    明月不費力的就在門看到了負手而立的景年,而景年也正在打量著她,四目相對,兩人都生出些世事如雲的感慨來。


    明月覺得今日的景年有些陌生,似乎已經不是她所了解的那個景年了,不禁有些心慌——對於自己不能操控和把握的事,她總會有些心慌。所以她對著景年露出一個忐忑的笑容來,隨即又轉過頭去,搭著林夫人的手,緩步向前。


    景年看到明月那個笑,心裏卻生出些辛酸,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明月,還是為別的什麽。隻是他自己心裏明白,今日已不同於往時,他與明月,是徹底的不能挽迴了……


    林夫人欲將自己所住的正院騰出來,供明月坐臥,明月不肯,道:“我心裏還是想住綠雲閣,還是喜歡那裏的幾間軒館造的整齊——”


    林夫人迴思便罷了,命人另去收拾綠雲閣。這處院落緊挨著景年所住的東院,長公主明月小時候來景府一向是住這裏。


    一時用罷晚宴,林夫人些些同明月談了幾句家常,便請明月早些迴房歇息,命景年帶人護送公主迴寢處。因太後是林夫人的親姑姑,明月公主從小便常隨母後來景家,與景年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便就沒有那麽多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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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以往,景年倒不會推辭,此時卻不是以往,所以他丟了個眼色給下人,外麵立即有人跪稟道:“侯爺,前院莫將軍來見,說有要事請侯爺定奪——”


    明月便望了景年一眼道:“侯爺請自便,我還要與表姐再敘談則個”


    林夫人也就忙道:“如此,過會兒我帶公主過去便可,你做你的去吧”


    景年便起身退出,看看天色尚早,便迴房更衣,帶了幾個親隨騎馬從側門出府,去散淡去了。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景年禮數周到,卻又可見而不可及,明月公主在景府住了幾天,卻連話也沒能和他單獨說上幾句,心中不禁又愧疚轉成怨憤,忽又動了猜疑,想到,他在外流落一載,別是有了什麽人?不然如何變得這般冷淡……以我對他的了解,景年實是一個麵冷心熱之人,即使是惱我恨我,也絕不會冷淡到如今視我如無物的境地……


    這樣一想,心裏的怨憤便轉而成了羞惱相加,又添了醋意又動了殺機。


    作者有話要說:更之


    另外,親們的留言恕我不能及時一一迴複了,我多擠時間碼字,見諒~~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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