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啊……你太優秀,我高攀不起啊。


    辛圓缺心道。


    不免暗罵自己剛剛一時意氣為了諷刺於敏敏,編的這是什麽定理,什麽鬼話。


    “你心情好了?”衡量半天,辛圓缺最終隻問出了這樣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剛好上課鈴響了,辛圓缺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態,或許是因為本身複雜的身份,讓她對這段感情又期待,又抗拒。


    可是,期待的或許也隻是她一人而已。


    顧聿衡喜歡說的話是:“你再看,再看喜歡上我怎麽辦?”或者剛剛的,“那你千萬不要自貶身價喜歡我。”


    他怎麽就不說,“那麽我要不要自貶身價喜歡你呢?”


    同樣的自戀,換了角度和口吻,也許就換了不同的味道。


    辛圓缺唇角泛出點苦澀的笑意,放下手裏捧著的杯子,顧聿衡的手卻突然伸了過來,拿走了那杯子的同時也重新吸引了辛圓缺的注意力。


    他一半臉緊挨著特百惠的塑料杯,唇角噙著點漫不經心的笑容,“同桌,感謝你讓我心情好了起來,可也因為你,讓我心情再度低落了下去。”


    “唔?怎麽說?”辛圓缺瞥了一眼講台上才來的英語老師,壓低聲音,模糊不清的問。


    “雖然你道歉了,可你那個定律讓我擔心你內心是不是覺得喜歡你的都不夠出色,相較起你的完美都殘缺不全庸俗平凡?”他蹙眉,可倏地又放開,唇邊的淺淺笑容,像是被陽光淬過的,即使現在外麵冰天雪地,那笑容也一下子燒熱了辛圓缺的心。


    然後他烏黑的眼瞳中裝進小小的辛圓缺,慢條斯理極認真的說,“不過,即使是被你瞧不起也無所謂,因為是你,我認了,辛圓缺,我喜歡你。”


    辛圓缺很漂亮,是那種即使很刻意的收斂,也會讓人覺得看見了她,天地就失色了的漂亮,外加上學習好,性子也好,以前在公辦學校,就無數人喜歡,她不是第一次收到情書,當然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告白。


    可那麽多告白,或者扭捏,或者霸道,或者羞澀,或者坦然,在辛圓缺的記憶裏,早就各自失去了色彩。


    而這一段,她上高中後的87天,上午最後一節英語課上,這個眉眼好看到極點的男生如此理所應當的認真告白,卻如此深刻的,瞬間在她心口深深的烙下烙印。


    到了很久很久之後,辛圓缺還記得這個時候,英語老師正在講台上說大家請翻到第第10單元,教室裏一片翻書的聲音,身後某排有人走神,在細碎的問,“第幾頁第幾頁?”室內有溫暖的空調,暖的人臉通紅,窗外白茫茫一片,飄著晶瑩細碎的雪花。


    而麵前讓她的心情在頃刻之間就能大起大落的顧聿衡,正全神貫注的凝視著她,這凝視有魔力,讓她忘掉唿吸的魔力……


    也是很久以後,辛圓缺機緣巧合之下聽了一首歌,才明白一句話——


    經不住似水流年,逃不開此間少年。


    她糾結了半天,才呆呆的應了一聲,“哦。”


    “哦什麽?”他皺眉,眼神帶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氣餒,輕輕歎了聲氣,自怨自艾,“我心


    情如此低落的原因就是發現同桌你還是個好學生啊,好學生怎麽能早戀呢?”


    “啊?”她又犯傻了,就這樣問了出來。


    他失語了,手支著太陽穴看著她,眸光要不就是熱烈的想把她燒死,就是冷冽的想把她凍死,總之是激烈的。


    而很顯然台上的英語老師misswu看不慣顧聿衡失語。


    “顧聿衡,你來把下麵這段課文讀一下。”


    顧聿衡拿著課本站起來,麵上鎮定,實則茫然的翻開,辛圓缺在旁邊壓低聲音,友情提醒,“第79頁。”


    顧聿衡心裏那個恨啊,他心都被掐緊了,死死捏住她杯子才沒在手掌心也掐出一樣的紅痕來,故意套用她剛剛說的話,好像開玩笑,實則掩飾自己的驚慌,她卻還有閑心注意課堂上講到哪一課了。


    還真是好學生……


    一邊暗罵,一邊找到了課文,便開始朗讀。


    辛圓缺在一邊聽著,她剛剛也被misswu這突然的一打岔弄亂了陣腳,不過好像她本來就不夠鎮定。顧聿衡發音不錯,聲音好聽,讀起英文來磁性悅耳,就是一大票單詞不認識,她便在旁邊不住的壓低聲音提醒。


    顧聿衡聽她提醒,讀著課文居然也走神了,就想,為什麽這篇課文裏沒有“love”這個詞呢,如果有,就是認識他也裝不認識,聽她在一邊急躁的提醒他,“love,love,love……”就是想想,顧聿衡也覺得是美好的。


    可現在他知道不能急。今天對她的告白是因為看出來她生氣了,或許就是為了他和於敏敏的事。不然她不會那麽別扭,更不會去諷刺於敏敏,即使於敏敏因為缺席物理課而一時聽不懂,可如果他不及時出現,於敏敏看到了黑板上還沒來得及擦去的物理板書,那又該怎麽辦?


    這丫頭,一開始就提醒她不要惹於敏敏,她卻還是控製不住脾氣,自以為修煉成精,其實也就還是個小屁孩。


    不過他也是,跟她幼稚到一起去了,不然為啥一麵生她的氣,一邊為她又感冒了而心痛,為了她痛經而別扭的去給她接熱水,為了她氣於敏敏即使是擔心,心裏卻甜的掩都掩不住,一下子衝散了他為他媽媽關節炎越發嚴重而起的擔心和焦慮。


    所以他說了,在某個機緣巧合的情況之下,說出了口。


    但之後的事,他不能逼,逼不出好結果,機會總是有的。


    而且對象是辛圓缺,對付辛圓缺,得先引得她心慌,不心慌,這丫頭就不犯傻。


    就如今天一樣。


    其實,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這丫頭對自己不一般?


    想到這,顧聿衡又覺得自己真是自戀,正想假惺惺的唾棄一下自己,旁邊的辛圓缺卻突然重重咳了一聲,擠著聲音說,“顧聿衡,你讀岔段了!”


    一場懊惱至極的鬧劇。


    **


    下午放學,陳易和辛圓缺一起迴家。


    走在路上時,陳易先開口說話,打斷了既是沉思也是神遊的辛圓缺,“圓缺,今天你和顧聿衡在後麵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


    “哦。”辛圓缺微一錯愕,淺淺迴答,聽見也是應該的,那麽近的距離。


    “恭喜你。”陳易笑眼彎彎,卻是看著前麵的路,而不是看向她。


    辛圓缺唇半開著,麵前唿出一團團白霧,很久後才輕聲說,“謝謝。”其實她想說沒什麽好恭喜的,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麽迴答,而顧聿衡也沒有再追問什麽。


    “剛剛看他放學後形色匆匆的,出什麽事了麽?”


    “哦,他媽媽好像身體不是很好,關節炎發了吧,他趕迴去照顧。”早上也是因為這個而遲到的,可於敏敏打電話也沒有聯係上他,就著急的在門口等著,看到他後一激動還摔了一跤。這也是他們早上並肩一起走進來而於敏敏腳受傷了的原因。


    這些她沒有問,是午休時間,他主動跟她講的。但其實她想追問,他為什麽對於敏敏那麽好,她敏感的覺得這中間一定有什麽故事,可又問不出口,以後再說吧……


    辛圓缺手裏還捧著剛剛顧聿衡放學後堵在校門口塞給她的薑母奶茶,喝一口,暖暖的,辣辣的,從身體深處湧上來,連被風吹紅的臉都禁不住有些泛起熱度。


    “圓缺……”


    陳易又一次喚迴了她的心神,見他似是減緩了走路速度,辛圓缺也放慢了腳步,看向他,嘴唇翕動了一下。


    陳易幹脆停下來,對上她目光的片刻,笑了,很溫和的樣子,“以後上下學我不走路了。”


    辛圓缺愣了片刻,才點了點頭,“嗯。”


    他本來也不該走路,省長的兒子,母親也是國企的領導,就算是開車接送上下學也不足為奇,何苦再冰天雪地的迎著刺骨寒風走路迴去?可他就陪著自己走了那麽久……


    想到這,辛圓缺微微低下了頭,陳易真的是好人,比她以前遇到的大多數人加起來還要好。很奇怪,明明以前的公辦學校才是更適合她的地方,可她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都沒有交到什麽朋友,反倒是高中,有了陳易,有了顧聿衡,甚至是有了於敏敏。


    耳朵邊突然挨近一雙手,沒帶手套,手心是暖的,手指和手背卻被風吹的冰涼。


    這雙手,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臉捧了起來。


    她有些僵住,可看到陳易的笑臉,卻又卸去了那些負擔。


    “我隻是不想讓你困擾,因為我知道你肯定也明白我對你是什麽感覺,”陳易說的很慢,很穩,不如顧聿衡那般強勢而鋒銳,卻還是慢慢的滲進心裏,他頓了頓,唇邊的笑容加深了一點,“其實我可能太悲觀了一點,畢竟你還沒跟他在一起。”


    辛圓缺很是迷茫的看了陳易一眼,陳易就嗬嗬笑了,收迴了手,“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我如果可以在你身邊的時候,我都會在。”


    不說絕對,不說一定,可一個如果,更顯真誠。


    辛圓缺緩緩點頭,正準備開口說謝謝,陳易就開口,堵迴了她的話,“不要說謝謝。”


    她怔了一下,又點頭,想了想,還是說,“陳易,你是我交過最好的朋友。”


    “雖然我本意不是這樣,但還是挺滿足的,因為我知道,辛圓缺肯定第一次對別人說這樣的話。”


    陳易笑容從始至終就沒變過,此時還是淡淡的掛在唇角,連著他的人一起融進背後的雪景。


    讓辛圓缺想起這一幕就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你身邊的時候,或許不如你心頭那個人那樣耀眼,就如這一片茫茫的什麽都看不清的雪天。可無論何時,你受傷了,需要了,仔細一看,他一直都在最貼近你的地方,了解你,關心你,甚至為了不讓你為難而換上保護色,融入背景躲起來。


    她是幸運的。


    以往無數次痛苦時,為了不讓自己自怨自艾,辛圓缺經常這樣想來鼓勵自己堅強的熬過苦難。


    可這一刻,這種感覺又是如此深刻,還帶有與往常不同的脈脈溫情。


    這無比豐富的一天,在辛圓缺晚上的輾轉難眠中度過。


    往前邁一步,順了自己的心意,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對辛圓缺來說是莫名的誘惑。


    她想或許是遺傳,肖雪早熟,因此她在過早到來的愛情麵前,也這樣蠢蠢欲動。


    可是,無數次她都覺得,顧聿衡代表著誘惑,正站在懸崖當口,她這一步,如果邁的過大,可能就是墜落懸崖,粉身碎骨。


    也因此,辛圓缺無數次帶著白天的甜蜜入夢,卻又在夜晚驚醒。


    她覺得她或許該給顧聿衡坦白,可是要怎麽開口?


    說你爸爸讓我來接近你,代替那些你不允許接近你的私家偵探,探聽你的消息,再迴去一一轉達?


    然後再深一步,說,其實你媽媽的不幸福,我媽媽有一定的責任,因為我媽媽是你爸爸一直深愛卻沒有得到手的女人?


    雖然辛圓缺一直認為顧天行沒有得到她媽媽後的放縱不過是個不負責任的借口,可誰能確定顧聿衡會不會也這樣想?


    那說出口後,會不會現有的一切也都全部失去,不複存在?


    畢竟顧聿衡是這樣的恨顧天行啊,而恨的源頭,都來自於顧天行對他母親的背叛……


    他們是串在一條線上的,而這條線,在顧聿衡看來,會不會是迫害他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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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在辛圓缺無比矛盾的時候,顧聿衡卻沒有逼她。他們沒有確定關係,也沒有什麽肢體接觸,隻是比以前親密了不少,甚至可以打打鬧鬧,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隻是有一次,顧聿衡在辛圓缺不輕易展露的幽默下敗退時,笑容一點點沉寂,看著她感慨,“同桌,同桌,難道我們永遠都是同桌麽……”


    辛圓缺聽出了這句話後麵的意思,心頭一悸,卻還是淺笑著將話題帶過了。


    一天比一天快樂,就一天比一天貪心;一天比一天擔心,就一天比一天害怕。


    她實在怕現在籌碼還不夠,顧聿衡知道真相後就會掉頭而去。


    想到這,圓缺內心就噓聲連連,哦,她是多麽有心計的女人。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從指間滑過,轉眼就到了聖誕前夕。


    i市的雪11月末尾停住了後,在聖誕節前,終是不負眾望的再次飄飄灑灑,各個媒體都在報道這次白色聖誕,間歇為各路商家做軟廣告,宣傳豐富多彩的聖誕活動。


    辛圓缺以前對聖誕節沒什麽感覺,一是因為以前疲於生計,忙完學習還要幫當時在當裁縫的肖雪縫縫補補,哪有閑情顧這些浪漫而不能當飯吃的西方節日;二是公辦學校不允許辦,學生中有慶祝的也折騰不出什麽,最多連著元旦一起悄悄塞張賀卡了事。可到了這邊,每個人臉上早早的都掛上了笑容,有些還極其曖昧。她就幾次在廁所聽到女生聊天要給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暗戀對象送些什麽……


    她想,要送顧聿衡什麽麽?


    顧聿衡又需要什麽呢?


    她倒是會打毛線,而且打的極好,不會像那些女生那樣苦惱圍巾打出來稀稀疏疏或者歪歪斜斜。可她要打一條圍巾送給顧聿衡嗎?


    顧聿衡從早上起就注意到了,辛圓缺今天一直在暗暗打量他,是他今天太帥了?還是衣服穿反了?


    在辛圓缺麵前從不敢過度自信的顧聿衡,低頭細細的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沒什麽問題啊。


    不過正好,他也有事對辛圓缺講。


    下了化學課,顧聿衡湊近辛圓缺,反倒是看得辛圓缺心裏發毛,最後他咧著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看上去更像隻對獵物有所圖謀的野獸。


    “同桌啊,你聖誕節有空麽?”


    辛圓缺懂得,他這是在邀約她。


    有空……聖誕節顧天行要帶肖雪去瑞士滑雪,那她當然可以不找任何借口的出來。


    可是,這不是意味著她真的要送顧聿衡禮物了?


    顧聿衡見她不說話,心裏有些猜不著底,這丫頭就這樣不遠不近的把他拖著,拖了一個多月,也該夠了吧,把他的驕傲和自信都快磨的差不多了,生生的變成了患得患失。他很早前就開始盼著聖誕節,當作契機,她居然來個不迴應……


    他眯了眼睛,磨著牙,“辛圓缺,你要是敢裝傻的問我一句什麽是聖誕節,我就拍你。”


    辛圓缺先是一怔,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他的思維迴路,隨後就笑了。


    笑得那樣燦爛,笑得某個不自信的人心花開。


    “我、有、空。”她乜著也開始泛著點傻笑的顧聿衡,一字一句的說。


    其實啊,某個真正陷入傻笑的人不知道,更應該讓他覺得幸福的是,剛剛的辛圓缺隻是在想,什麽顏色的圍巾,他帶著會比較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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