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城市·第二組玩家


    “唿……唿……”


    公爵沿著夜色中的街道跑著,她右手握著槍,左手擦過街邊的石牆,感受到石牆上濕漉漉的水汽,她加快了腳步。


    時不時匆忙地迴頭張望,她能夠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在步步緊逼,對方並沒有直接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但是那腳步聲,迴蕩在寂靜小巷裏的腳步聲,卻像是魔咒一樣,迴蕩在公爵的耳畔。


    (該死,陰魂不散那的家夥……)


    公爵咬緊了牙關,加快了腳步。


    她一向討厭變成獵物的感覺,她討厭變成他人捕獲對象的感覺,討厭這種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可怕的野獸吞吃殆盡的感覺。


    在過去的十多年中,她一直活在這樣的恐懼中,在每一個深夜的夢魘裏,那潛伏在夢境中的、深藏在心頭的恐懼,都會伴隨著夜色,一次次席卷上心頭,就如同潮水一樣,漲漲落落,起起伏伏,揮之不去,在那恐懼之中,伴隨著的,就是這種被操控、被獵殺的感覺。


    似乎,總有人,沿著她的腳步行走。


    似乎,總有人,捕捉著空氣中她的氣息而來。


    那隱藏在暗處的捕獵者,總是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露出半個麵孔,在黑暗中,用他那雙冷冰冰的眼眸死死盯著她,似乎在揣測她是否還有反抗的餘力,似乎在揣測,她是否還有堅持下去的力氣。


    她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似乎隻要自己一停下腳步,身後緊追不放的捕獵者,就會撲上來,咬住自己脆弱的喉嚨,撕扯著自己的皮肉,將自己毫不留情地殺死。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


    她憎恨這樣的感覺。


    但是,她卻又對這樣的感覺揮之不去。


    今日種種,隻不過是將之前朦朧的感覺,重新演化在眼前罷了。


    公爵沿著街區的小巷跑著,她的理智剛剛清醒過來,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時,就發現自己身處服裝店昏暗狹窄的試衣間內,並且眼前是最令她恐懼的【白鷹獵人】,在她發現自己身處何處的時候,【白鷹獵人】正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正視自己,她還來不及考慮太多,就匆忙從服裝店中跑了出來,甚至來不及辨別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逃!


    沒錯,隻有逃跑了,才能活下去。


    隻有逃跑了,才能有明天。


    雖然他們這樣的人的明天,也隻不過是在這個計算機係統內機械地重複著一場又一場的殺戮遊戲罷了,但是隻要能活下去,就還有獲得【幸存者名額】的希望,隻要能夠活下去,就還有離開這個煉獄的一天!


    逃。


    逃。


    逃!


    這個念頭,這個字眼,一遍遍在公爵的腦海中迴旋著,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都濃縮成了這個字眼。


    她大口大口地唿吸著冰冷的空氣,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她的唿吸道,也刺痛了她的肺部,但她求生的意誌大過於身體的疲倦感,她不敢有任何鬆懈,頂著肺部要過度唿氣的撕裂般的疼痛,公爵加快了腳步,那噩夢一樣的腳步聲,讓她迴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情……


    那也是一個漆黑的夜晚……


    在那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她用偷偷藏在皮膚下的銀針撬開了閣樓的門,並沿著


    閣樓的小樓梯,成功離開了那個困住了她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的“囚籠”。


    她記得,那一晚,自己赤著腳,穿著殘破的白色睡裙,翻過了莊園的籬笆。


    腳上滿是割傷的傷口,傷口還在流血,她忍著疼痛,踩在泥濘的土地上,泥濘的土地,踩著有點兒酸化的土地,她的傷口十分疼痛,那細小的沙粒粘附在傷口上,隨著每一步踩下去的重量,直接被壓入了傷口中,疼痛感便如同刀割一樣襲來。


    但她不敢停頓,不敢止步。


    她茫然無目的地穿梭在草叢之中,俯身穿過那些低矮的灌木叢,灌木叢的枝葉刮傷了她的手臂,將那傷痕累累的舊傷上增加了新傷。


    她記得,那一夜逃亡的時候,她耳畔滿是唿嘯的風聲。


    在那風聲之後,便是身後的莊園裏傳來的犬吠聲。


    犬吠聲,夾雜著腳步聲,在逐漸靠近。


    靠近了……


    靠近了……


    靠近了……


    那聲音,就像是死神的腳步聲一樣,一點點靠近她。


    她不敢有任何放鬆。


    隻知道茫然地穿梭在黑暗中。


    她被困在現在的閣樓裏,不知道多少個日夜,她的認知,也被局限在那個狹小的空間中,這還是許多年來的第一次,她迴到了廣闊的天地間,雖然荊棘遍地,雖然滿身傷痕,雖然俯仰之間皆是死路,但她總歸是逃出了牢籠。


    她不記得自己究竟跑了過久。


    不記得自己究竟跑了多遠。


    時至今日,她隻模糊地記得,自己曾經跳下了一條河,被冰冷的水流裹挾著,在暗流洶湧中起伏著,在水波蕩漾中急速換氣,她恍惚記得自己嗆了好多水,記得自己渾身冰冷,記得冰冷的水流衝刷著自己的傷口,疼痛加劇之後,她終於體力不支地昏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衝到了河流的下遊淺灘上。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躲避搜尋犬的最好方法,就是用水流掩蓋自己的氣息,但她卻能夠在逃亡前,將每一個步驟都詳細周密地考慮到位,她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否真的有河流,隻不過偶然透過閣樓的鐵窗,在樹影搖曳之間,看見了會出現在河畔的大石頭,因此,她所有逃亡的方向,便確定在了自己的推測上。


    總是要賭一把的。


    結果,不是被抓迴去虐待致死,就是重獲新生。


    這是一盤生死賭局。


    十多年前,她選擇了賭一把。


    就像現在,她也會選擇賭一把一樣。


    “唿……唿……”


    公爵跑過了冰冷黑暗的小巷子,在小巷盡頭的時候,她放慢了腳步,迴頭看去。


    隱隱約約,看見小巷子盡頭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影。


    是【白鷹獵人】!


    公爵心下一冷。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往旁邊一拉,拉入了小巷旁的偏門中。


    “咚。”


    開了一道門縫的偏門在下一個瞬間被關上了。


    小巷裏,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噠噠噠……”


    【白鷹獵人】的腳步聲緊隨其後,越來越近。


    伴隨著那急促的腳步聲,持槍而來的【白鷹獵人】追到了小巷子的盡頭。


    他停下了腳步,左右看了看,但是卻沒有如預期一樣看到之前一直追蹤尾隨的背影,【白鷹獵人】左右張望了一下後,朝著右邊的方向追了過去。


    “噠噠噠……”


    那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直到兩三分鍾之後,偏門,才被重新打開。


    “吱呀……”


    生鏽的門,被用力地從內推開。


    有人悄悄探出了腦袋,左顧右盼著,在確定周圍沒有危險之後,這才從偏門中走了出來。


    “放心吧,已經走了。”


    美人站在冰冷的小巷中,迴頭看著偏門。


    公爵猶豫了一下,跟著她走了出來。


    “真的走了嗎?”


    “放心,如果沒走,我現在早就死了。”美人雙手環抱在胸前,緩步走到小巷旁的石牆前,背靠著濕冷的石牆,看著公爵,“沒想到你恢複正常了啊,讓我白擔心了一場呢。”


    “哼,你會擔心我嗎。貓哭耗子。”


    公爵冷冷地瞥了一眼美人,發現她正穿著一個男人的鞋子,那鞋子比她的腳碼大出許多,美人穿著它,顯得有點滑稽。


    公爵看著那鞋子,隻覺得有點兒眼熟。


    美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踢了踢腳,似乎在炫耀自己的鞋子。


    “怎麽樣,眼熟吧。”


    “……是瑪爾斯的。”


    “沒錯,是那個小狼崽的。”美人語氣輕鬆地補充了一句,“是他讓我來找你的,作為交換條件,他帶著‘冥王星’碎鑽先迴紅楓莊園。”


    “……鑽石在你身上。”


    “不在了,三十分鍾之前還在,不過和瑪爾斯分頭行動的時候,就交給那個小狼崽了。”


    “為什麽。”


    “我受傷了,腳。”美人說著,將自己滿是傷痕的被玻璃嚴重割傷的腳從鞋子裏露了出來,“我的行動能力大大減弱,如果由我將‘冥王星’碎鑽送迴去,不太可能。所以我就拖他送迴去。隻不過,作為交換條件,我要來救你。”


    “……”


    公爵抬起頭看著小巷上方的天空,沒有說話。


    看來。


    安排瑪爾斯進入【溟河係統】,的確是個正確的決定。


    那孩子,雖然不善言辭,雖然冷若冰霜,但是對於自己的使命,始終記得很清楚。


    “雖然我不知道是留下來的風險大一點,還是送‘冥王星’碎鑽的風險大一點,但是現在既然已經分工了,我就要完成我的承諾。”美人梳理著自己的頭發,看著公爵,“我也算是完成了他交代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公爵與美人,一人靠著一邊的牆壁,談話。


    她們的影子被拉長,被路燈投影在地上,看起來有點兒孤寂。


    “聲音。”美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聽到了槍聲,也聽到了你們的腳步聲,我繞開了聲音傳來的區域,先你一步找到了這個偏門。”


    “……看不出來,你還挺聰明。”


    “看不出來?哼,那是你眼瞎。”


    “下一步怎麽辦?”


    “紅楓莊園,迴去匯合。”美人說著,看了看周圍的地形,壓低了幾分聲音,“我總覺得,這一夜還會發生許多變故,但是我說不出來會發生什麽,我得迴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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