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意外找到了一個一直以為遺失了的東西,你會怎麽做?】


    阿諾背對著夏洛蒂,低聲詢問。


    光線擦過他的肩膀,落在白色的辦公桌上,他白色的發像是被這光線染上了一層光暈,帶著幾分暖意。


    空氣中浮動著細密的塵埃,那些跳躍的光影,就仿佛離去的生命,再一次隨著落在地上的陽光又迴到了身邊,迴到了牽掛之人的身側。


    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感,但那幾個字眼所組成的逾語句又像是另有所指。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夏洛蒂,阿諾的這個問題,十分重要。


    隻是不知道是對她自己而言的重要,還是對阿諾而言的重要。


    夏洛蒂細細思慮了半晌後,抬眼看著阿諾。


    “丟失的東西……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是。比生命還重要。”


    阿諾的第二句話,更帶著幾分肯定的語氣。


    (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嗎。)


    夏洛蒂隻思考了幾秒後,便有了答案。


    “我會找迴來的。”夏洛蒂堅定地看著阿諾的背影,“如果是這麽重要的東西的話,就算拚盡全力我也會找迴來的。”


    她說得言之鑿鑿,仿佛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的答案。


    (拚盡全力?)


    阿諾微微眯起眼睛。


    對於夏洛蒂所用的這個字眼,感覺到有點兒熟悉。


    “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再一次丟失重要的東西了。”夏洛蒂補充。


    阿諾微微迴過身看著夏洛蒂。


    他看著這位年紀輕輕行事果決的姑娘,不由得在多了幾分佩服。


    曾經,他也在處在她這樣的年紀。


    曾經,他對於自己重視的東西,也抱著這樣的態度。


    但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顧慮開始變多了呢?


    是從坐上軍情十三處特別行動組負責人的這把椅子開始吧……


    從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單純是一個特工了。


    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國際重案的調查進度、調查方向,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著軍情十三處每一個特工的安危。


    正是責任之重,變成了他的掣肘。


    讓他無法再如當年一般,輕易做出某個決定。


    現在,就連找迴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都要瞻前顧後,變得優柔寡斷。


    “嗯,有道理。”阿諾喃喃著,斂下眼眸。


    這句話,不知道是對夏洛蒂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夏洛蒂並不知道,她的這句話,改變了阿諾的決定,也改變了之後軍情十三處的工作方向。


    許多年後迴想起今日的對話時,夏洛蒂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改變了局勢。


    隻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為了抓住重要的東西,為了不讓重要的東西再次如手中的流沙般失去,的確,應該用力抓住它。


    僅僅擁抱著迴憶,隻會徒增傷感。


    拚盡全力抓住想要的東西,才是不讓自己後悔的最好的辦法。


    阿諾再一次抬起眼時,夏洛蒂發覺他的眼眸又恢複了往日的堅毅鎮定。


    就在兩個人談話期間,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夏洛蒂與阿諾順著那聲音看去,正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口。


    “約書亞先生。”夏洛蒂忙嚴正地鞠了個躬。


    就連阿諾也將雙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微微低頭一禮。


    “約書亞先生。”


    麵前這位穿著黑色的西裝的男人已經年逾五十了,他深棕色的頭發夾雜著白發,就連胡子也全都白了,但他的步伐穩健,麵容嚴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五十多歲的人。


    他叫約書亞,是軍情十三處的行政負責人,也是軍情十三處地位最高的領導者,所有軍情十三處的行動都必須由他批準,並受他的指揮。


    他是軍情十三處中唯一一個身份權限高過阿諾的人,軍情十三處的工作也是由他向國會、總統匯報,可以說,他是調查局裏地位最高的幾個人之一,負責統籌全局,在確定行動方案的方向之後,再轉交特別行動組的領導者阿諾具體執行。


    “夏洛蒂,你先出去一下。”


    約書亞看著夏洛蒂一抬手。


    “是。”夏洛蒂點了點頭,並對阿諾也鞠了個躬,退出了辦公室。


    夏洛蒂退出房間的時候,順帶關上了房門。


    辦公室裏,隻剩下約書亞與阿諾。


    約書亞先生在阿諾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抬眼看著站在辦公桌旁的阿諾。


    “阿諾,上次列克星敦大道92號的案子,你把我們軍情十三處的報告都移交給州立警署了嗎?”


    “是的,先生。”阿諾波瀾不驚地迴答。


    “所有該移交的東西,你,都移交了嗎?”約書亞先生眯起眼睛,看著阿諾。


    他的尾音壓低了幾分,仿佛另有所指。


    阿諾沉默了三四秒後,給了他一個同樣的答複:“是的,先生。”


    他隱瞞了自己私自扣下了埃裏克·傑克遜的智能頭盔的事情。


    “……”


    約書亞先生也沒有急著迴答。


    他一傾身,靠著椅背,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仿佛在隨著時間節點的流逝敲擊著桌麵。


    “咚。咚。咚。”


    指尖敲擊桌麵的聲音,成了房間裏唯一的聲音。


    阿諾沉默地與他對視著,灰色的眼眸並沒有任何動搖之情。


    他很熟悉約書亞先生這個舉動的含義。


    警方在審訊嫌疑犯時,往往也會用敲擊桌麵、給予沉默時間的方式,在無形中給犯罪嫌疑人施壓,逼迫他們說出心中隱藏的秘密。


    但他不是犯罪嫌疑人,心理防線更不會如此脆弱。


    他就這麽鎮定從容地看著約書亞先生,用自己的眼神向他第三次說明,自己所有東西都移交了州立警署了。


    五十秒後,約書亞先生停下了敲擊的動作,微微頷首。


    “都移交了就好,不要有什麽遺漏的東西,到時候理不清責任主體。”


    “是。”


    約書亞先生低下頭,從西裝內格裏拿出幾張照片,放在了阿諾的辦公桌上。


    阿諾瞥了一眼那些照片,似乎是兩個男人正抬著黑色的袋子放進灰色轎車的後備箱。這幾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明顯是相鄰的,幾張照片放在一起,恰好可以組成一組完整的行為動作圖——從幾張照片中可以看出,那兩個男人將一個黑色的帶子從轎車的後排搬了下來,並挪到了已打開的後備箱,最後將袋子扔了進去,關上了後備箱。


    那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需要兩個高大的成年男性一同搬運才能夠搬得動。從袋子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黑色的袋子裏似乎裝著一個人。


    阿諾一鎖眉頭。


    他


    嗅到了一起殺人藏屍案的氣息。


    約書亞看著阿諾變化的微表情,解釋道:“我們接到線人情報,半個月前,四季酒店的停車場發生了一起綁架案,有人被裝進了袋子扔進了後備箱。”


    四季酒店?


    聽到這個敏感的詞語,阿諾抬起頭看著約書亞先生。


    約書亞先生鎮定地看著阿諾,一副想看穿他所有心思的窺覬的表情。


    兩個人,似乎都各藏著秘密。


    關鍵是,誰先識破誰的秘密。


    “……但四季酒店最近並沒有上報人口失蹤案,也沒有任何報警記錄,這幾張照片會不會是合成的照片?”


    “不會是合成的照片。其實,我收到的是一卷錄像帶,我已經交給信得過的技術人員鑒定了錄像帶的真偽,確定錄像帶不是技術合成的錄像。為了防止情報泄露,我隻截取了其中比較清晰的幾個畫麵,衝洗了出來,親自帶過來給你。”


    “……讓約書亞先生這麽重視的‘人口失蹤案’,還真是罕見。我還以為您隻對跨國罪犯感興趣。”


    阿諾聽著約書亞先生的解釋,俯身拿起那些照片。


    他瀏覽了一遍,照片不是很清楚,攝像頭的鏡頭明顯十分老舊,對照片中人物臉部的捕捉並不十分清晰,隻能隱約看出一些輪廓。並且從照片中的背景可以看出,照片上的人是位於有些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在這幾個人物的周圍,還停放著幾輛車。


    約書亞傾身靠著椅背,搖了搖頭:“不,在我看來,案件都是一樣重要的,唯一的區別,隻是波及的範圍是小還是大,而那則是我心中進行輕重緩急判定的標準。”


    阿諾的視線在照片上停留了幾秒後,複又看向約書亞先生:“……您的意思是,要我們軍情十三處特別行動組找到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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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但是失蹤人口這種小事,一般都是交給州立警署處理的。”


    阿諾的意思很明顯。


    他想挖出為什麽約書亞覺得這件案子很重要的原因。


    一般約書亞都是通過內部信息傳輸係統將相關情報或者文件下發到他的辦公室,這還是為數不多的,約書亞親自將線索帶過來的情況。


    這讓阿諾有點兒好奇。


    “這次不一樣,不是普通的人口失蹤案。”約書亞搖了搖頭,“根據我們線人說法,照片中被裝進後備箱的人,名叫文森。”


    【文森】。


    一聽到這個名字,阿諾的眼眸中波瀾一動。


    約書亞自然看出了他內心的訝異,接著說道:“據線報,之前的逃犯西奧已經迴到【血眼】組織,並成功上位掌權了。而這位文森先生,之前一直負責的是西奧的舊生意,現在西奧重迴組織,要奪迴自己的權利,自然會對昔日的占位者痛下殺手了。”


    阿諾一聲冷哼。


    (不愧是西奧。)


    (殺人滅口,幹脆利落。)


    “阿諾,文森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夠順著這條線索,挖出更多關於【血眼】組織的信息。”約書亞敲起了腿,雙手交叉在腹部,“我知道,你一直仇恨這個組織,這是我們對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隻要順著文森的這條線索,摸清了【血眼】組織的內部及其成員情況,挖出這顆毒瘤,指日可待。”


    約書亞先生低沉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落在阿諾心上。


    阿諾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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