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許,李遊一眾如約而至,楊明輝早已守候在聖女宮前,此時宮前車馬雲集,一幹仆役車夫零零散散,還有幾個衛士模樣的鄉兵,倚在車旁傾耳細聽,聽那聖女宮裏傳來的陣陣弦樂。


    看見李遊和王校尉當先過來,楊明輝快步向前,拱了拱手卻是不說話,隻是不住的打量兩人身後,看那幾十個南詔衛士模樣的唐軍銳士。


    李遊小聲說道:“楊公公不必憂心,這些人都是隨我過來的唐軍。”


    楊明輝警惕的神色仍然未消,湊近了些,小聲說道:“離憂將軍,咱家在此等候多時,如煙那處已同她說好了,事不宜遲,你們這就隨我進來,去酒窖搬運些藏酒。”


    說完,轉身看了看宮門前值守的幾個侍衛,故意提高嗓門,道:“離憂衛長,咱家為你家柯將軍備下了一些西域美酒,本該親自領人送過府去,無奈今夜的事情太多,人手又不是很多,這西域美酒當中,有些是性烈如火、遇火就著的壇裝老酒,有些卻是半人高的木桶子、裝著的葡萄美酒,沒有幾十人倒也無法搬運,衛長兄弟,咱家便偷個懶,勞煩衛長和手下這幫兄弟,隨咱家入宮做一番苦力,咱家這就先向各位賠不是了。”


    李遊上道,嗬嗬笑著,也是起著高腔道:“哪裏哪裏,這還得謝謝楊公公呢,有了這許多美酒,我那將軍自然要分給咱們一些飽飽口福,卑職做這苦力,可是高興的很呢。”


    兩人相視一眼接而大笑,稍停,李遊轉身向銳士們嚷道:“還不隨楊公公進去,小心點,別打了酒壇子,也別叫叫喊喊的擾了人家。(..tw)”


    話畢,李遊當先隨著楊明輝,領著一幹銳士魚貫而行,大步走進聖女宮大門。


    聽清了楊明輝的話,幾個侍衛自然不會阻攔這些人,隻是避到一邊,口裏不斷默念,用手指頭清點著入宮的人數,煞是認真。


    來到酒窖,一眾銳士按照指定的地方去搬運酒水,酒壇子一人抱起,酒桶子則兩三人一抬,都是循規蹈矩依照李遊的命令,輕抬輕放,不敢吆五喝六叫叫喊喊,邊上幾個盯著的侍衛太監看在眼裏,也都是極為放心。


    楊明輝見這些人正忙活,走近李遊的身邊,笑了笑,道:


    “離憂衛長,咱家見你們辛苦,也有好酒孝敬你們,這酒窖左近有一處小雜屋,咱家曾藏了一桶特製美酒在那裏,本打算自個兒享用,無奈咱家得了怪病飲不得酒,今日咱家與你一見如故,這便送與你吧。”


    李遊一聽,知道這一桶特製美酒,大概就是指如煙了,嗬嗬一笑,道:“楊公公真是客氣,卑職感激不盡,日後,卑職定會牢記楊公公的恩情,這桶美酒,卑職也一定會待之珍寶,好生珍藏。”


    聽到此話,楊明輝的心中如被蛇咬,俊秀的臉龐,忽而幽怨忽而悲傷,到得最後,麵色如灰。眼中閃過一絲黯淡,楊明輝咬牙笑道:“好好好,離憂兄弟煞是有心,咱家送的美酒也能當做至寶,足以見得兄弟是愛酒之人,倒也沒有枉費咱家,以美酒相贈的這番心思。(..tw好看的小說)”


    稍頓一會,楊明輝神情蕭索,歎了口氣,又幽幽說道:“那麽,你帶上兩人,這便隨咱家過來搬運吧。”


    知道他心底難受,李遊不再多話,招了兩人,隨他默默前行。


    片刻之後,幾人來到一處鬥室前,楊明輝看了一眼周圍沒有其他人,柔聲說道:“她就在裏麵,你進去瞧瞧吧。”


    說完打開門鎖,也不進屋,同兩個銳士守在外麵,讓李遊一人進去。


    黑暗之中小屋裏麵,李遊一時難以看清,定了一會神稍作適應,伸開手,摸著牆壁,慢慢朝裏麵走去。


    摸摸索索小心翼翼,走出幾步,依稀可以看見,黑乎乎的角落裏,似乎有一張小床,小床前仿佛坐著一個人影,幽謐的黑暗,狹小的房間,那處人影靜靜坐著,沒有絲毫生氣。


    “如煙。”李遊輕輕喊道,可那人影一聲不響,一動不動。


    “我是離憂……”李遊又喊。


    那人影似乎微顫了一下,隨即歸複平靜,仍然無聲無響。


    李遊有些奇怪,離開牆壁,朝那處人影邁步過去,誰知,著急了一些,腳下被一個圓滾滾的事物磕絆了一下,李遊身形不穩,“哎呦”一聲,撲向那處床上。


    身體失去重心向前仆倒,李遊胡亂張開雙手,一把撲住那個人影,一齊倒在小床上。


    隻聽見“嚶嚀”一聲……


    李遊一手伏在床上,一手伏在人影的胸前,觸摸處圓拱拱軟綿綿,口鼻內素香沁人,李遊趕緊爬起身子,湊過去看清那人影的臉部。


    幽黯下,李遊看得分明,如煙像沒有生命的瓷偶一樣,玉一般光滑的麵容失魂落魄,秋水般的雙眼噙著閃閃淚花,長長的睫毛偶爾眨動,好像受傷的仙女一樣,淒美而豔絕。


    李遊一把摟起如煙坐定床前,一手擦去她眼角的淚花,急切問道:“怎麽了,如煙?你怎麽這樣?很嚇人的你知不知道?”


    如煙形同癡呆一動不動,任他摟住任他擦淚,沒有語言,也沒有表情。


    李遊看著奇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這才幾日不見,如煙怎麽就不認得自己。要知道幾天前,如煙還和自己緊緊相擁難舍分離,那一迴,如煙可是動了真心!


    難道?如煙受了嚴重的迫害,有些……腦震蕩?


    李遊心疑,趕緊伸出五指,在她眼前輕輕搖晃,胡亂問道:“仙女啊,仙女!你受傷了?”


    如煙置若罔聞,雙眼無神直勾勾的,要不是那長長的睫毛還在眨動,真叫人分不出來,這是個漂亮的布偶,還是個漂亮的活人。


    李遊心裏一急,雙手抱住,嚷道:“喂,說話啊仙女!難道?……你被人強尖了?”


    立刻的,如煙的身體一震,眉頭一皺,空洞的眸子有了一絲怨意,狠狠瞪向了李遊,像箭一般。


    很好。


    看來沒事,一切正常。


    李遊一樂,放緩了語氣道:“哦,不是,我說錯了,不過也怪不得我,你這副樣子我看著怕怕,怎麽都像被強尖後,癡癡傻傻的樣子。”


    如煙的憤怒驟然爆發,舉起雙拳,朝李遊的胸膛狠命地砸去。


    “哎呦、哎呦……”李遊貌如龜孫神似受傷,卻不遮不擋,由著她欺負。


    如煙暴怒不止,好像有無盡的怨恨,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狠,又悲又怒恨到了極致,直到最後,砸光了所有的力氣,如煙由怒轉悲,居然一頭撲在李遊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


    再柔美的女人,發起飆來,也很暴虐!


    李遊的身上處處生痛,心中滿是滄桑,明明是自己很受傷,可她偏偏好像比自己還受傷,還得裝作很不受傷很開心的樣子,像耶穌一般,安撫她的悲傷。


    李遊不聲不響,苦著臉伸出手,撫摸如煙的肩背,以示安慰。同時,他很佩服地想起,孔老人家多年前就總結了一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良久,根據李遊的經驗,從上往下,順著人家的脖頸不斷撫摸肩背,一般都會很快平息不好的事態,以前,部隊裏狂躁的軍犬,往往是被這樣折服的。


    果然,淌了李遊一身的眼淚後,如煙停止了哭泣,還直起了身子,美麗的眼睛恢複了生氣,眼神死死盯著李遊,如刀如劍好像吃定了人家,讓李遊一陣陣發毛。


    盯了很久後,如煙的眼神漸漸柔亮,嘴唇親啟,很聖潔地問了一句:“離憂,你以後……會待我好嗎……”


    “啊!?……”


    仙女的言行太跳躍,一時半會,李遊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那麽些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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