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真的說不清楚,想不到大帥李宓居然是閣羅鳳極好的朋友,想不到做了俘虜的阿倍仲麻呂也是閣羅鳳的朋友,原以為兩國交戰雙方都會生死相逼,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著惺惺相惜的情懷。(..tw)


    阿倍仲麻呂被虜到太和城後,南詔王閣羅鳳將其奉為上賓,將他和藤原清河安置在王宮外的使節驛館,還常常來問寒問暖,並相互贈送詩文書畫。


    午飯過後,李遊和王校尉來到這處使節驛館。當下戰亂使節稀少,驛館十分清靜,是一座竹木結構的吊腳樓,樓外圍有一人高的木製圍牆,把整個花草爭豔的院落圍得四四方方,隻在吊腳樓正麵開了個門樓,門樓處有兩個衣甲鮮明的衛士,靜靜站在兩串紅燈籠下一動不動,配合著左右兩座威武的石獅,安靜幽雅之中又顯得莊嚴肅穆。


    想必是閣羅鳳想突顯誠意,隻安排了兩個衛士,且守在門口沒有絲毫囚禁或是監視人家的意思,倒像儀仗衛兵一樣。衛士站在門口筆挺筆直如同門神護衛,驛館內的人進出又十分自由隨意,李遊想象不到,怎麽俘虜的待遇能夠這樣有範。


    李遊把王校尉留在外邊,打算一人進去。他掏出兵曹長的令牌給衛士去看,誰知兩個衛士不吃這一套,隻是很有禮貌的說,沒有使節的同意不能進去叨擾,還說這是南詔王閣羅鳳的口諭。


    還好,兩個衛士願意進去通報,看看使節願不願見他,李遊隻好胡亂掐了個名號,謊稱是鑒真和尚在南詔國的朋友,聽聞日本遣唐使藤原清河同阿倍仲麻呂在這處驛館,特來拜會一番。


    聽是鑒真和尚的朋友,藤原清河急忙著人相請會見,李遊解下了兵刃交給守門衛士,這才在驛館仆役的帶領下,進入到驛館內吊腳樓的一處房間。


    房門口,李遊看見,有兩個身穿吳服的人相對跪坐在房間正中,兩人之間架著一張矮幾,矮幾上鋪滿了字畫,一人年紀偏大須發已白,一人四十來歲身形瘦弱,見李遊進來,兩人同時起身,瘦弱的那人過來躬身相迎,用不怎麽熟練地漢語說道:“你……好,我……歡迎您,藤原清河……我是,阿倍仲麻呂……這位是……”


    李遊聽得蛋疼,也裝模作樣躬身抱拳,道:“鄙人是鑒真大師的舊友,曾經是佛門弟子,才還俗不久,原來的佛門名號叫做離憂,二位仍可稱唿鄙人離憂。鄙人曾經隨師父同鑒真大師交流過佛學,與鑒真大師也算是相交,得知鑒真大師本打算同二位東渡日本,又得知二位遭遇海難流落到太和,於是,鄙人特此前來拜會,一來是誠心探望,二來是想了解鑒真大師的一些近況。”


    李遊早知道鑒真和尚死了,他這麽說也就是繞著彎子套套近乎,為了解於敏的下落鋪墊一番,在他心裏,他認為這兩個日本人也已經知道,鑒真已是被山賊殺死了的。


    藤原清河仔細地聽了一陣,好一會才搞清楚大意,臉上現出了為難,為難之中還有一些憂慮,嘴上嚅動著想要說話,卻無法用漢語把意思說全。


    阿倍仲麻呂慢步過來,拉了拉藤原清河,對李遊說道:“這位將軍,你即是鑒真舊友,老朽就稱唿你小兄弟吧。老朽是阿倍仲麻呂,唐朝名字叫做晁衡,小兄弟,鑒真的事說來話長,清河漢語不熟,不如咱們坐下來慢慢說話。”


    說完,三人進屋就著矮幾跪身坐下,阿倍仲麻呂招唿了外間的仆役斟茶倒水,自己則慢慢撿拾矮幾上鋪著的字畫。


    李遊一眼看在幾上的一張詩詞字畫,見有一首詩詞筆法蒼勁力透紙背,不由的輕輕讀念:“望鄉,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魂兮歸來了,感君痛苦吾。我更為君哭,不得長安住……咦?這首詩有點奇怪,誰寫的,什麽意思?”


    阿倍仲麻呂淡淡笑道:“讓小兄弟見笑了,這是老朽所做。年前,老朽和遣唐使團東渡日本遇見了海難,消息傳迴去後,老朽的朋友都以為老朽死了。聽南詔王閣羅鳳說起,他的朋友、也是老朽的詩友李白,還專門做了首《哭晁衡卿》悼念老朽,一時感念之下,老朽便做了此詩。”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這人不但與閣羅鳳是朋友,還和李白關係極好,這詩前幾句是寫自己,後幾句隻怕是寫李白的。


    轉念之間,又見阿倍仲麻呂遙想千裏臉帶惆悵,殷殷說道:“莫說朋友們以為老朽死了,就是老朽自己,也是以為必死無疑。哎,真可謂世事難料,這一路幾經磨難顛沛流離,本以為必死卻是沒死,本想迴日本卻來到了太和,也不知鑒真大師和犬子晁平他們的消息,是不是躲過了海難,順利到達日本……”


    啊!?……鑒真!?……海難!?……東渡日本!?李遊聽後大驚,心想這鑒真和尚不是死在揚州了嗎?怎麽又會遇見海難?


    李遊心驚失語,又問:“這是怎麽迴事!?”


    藤原清河與阿倍仲麻呂,都以為李遊在問鑒真遇見海難的情況,兩人不由的麵色黯淡,藤原清河插不上話,隻是歎了口氣把頭垂下。


    “小兄弟。”阿倍仲麻呂緩緩說道:“鑒真東渡日本的事情,起先,老朽也是不知,是在出海前遇見麵部有傷且昏迷不醒的鑒真後,問起清河,才從他口中得知的。”


    “本來,玄宗皇帝是不允許鑒真東渡日本的,沒想到清河他們與鑒真暗中聯係,打算讓鑒真隨著返迴日本的遣唐使團私下裏訪日。那一日,鑒真和尚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躲過了官兵的看守逃出了揚州,與清河他們相約在城外相會。不料,鑒真幾人遇見了山賊,一幹隨從皆被山賊殺死,鑒真的眼睛、臉上也被山賊用生石灰毀傷,幸虧是清河他們及時趕到,這才救下鑒真一人,這才急忙到得出海的碼頭。我們見鑒真麵目傷重,便把他安置在船隊中住著家眷的船上,由犬子晁平照顧他醫治養傷,而老朽與清河,則是在船隊最前的導航船上。我們幾條船一路出海行向日本,眼看著就要抵達日本,誰知還是遇見了風暴。老朽所在的這船被風暴打壞,與船隊離散,居然一路飄零到了安南,而鑒真他們的那幾條船,在汪洋風暴中時沒時現,也是危機重重兇險難測。是以,老朽和清河,同小兄弟你一樣,也是不知消息,也是十分記掛鑒真他們的安危,隻盼望蒼天保佑,他們能夠化險為夷平安到達日本。”


    說完後阿倍仲麻呂歎了口氣,雙眼看向房外陰暗的蒼天,希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庇佑,能保全鑒真,也能保全他家的兒郎。


    藤原清河不言不語悶悶不樂,李遊也跟著默默詫異冥思苦想,房內三人,即刻陷入一片靜謐。


    良久,李遊仍在暗自思量。


    這是怎麽迴事?這兩人不認識我,實在沒必要編故事講假話,而且,這遇見山賊的情況跟我知道的也是一樣,難道,這些日本人並沒有綁架於敏?那於敏哪裏去了?……慢著慢著……那鑒真被生石灰毀傷了臉部……生石灰毀傷了臉……啊!我想起來了!被生石灰毀傷麵部的應該是於敏!


    李遊心底猛震,他已經隱隱覺察到疑雲中的細微線索,他想起於敏是禿頂老頭,和鑒真身形相似,而且,離散的那日,於敏還穿著鑒真送他的紅袍袈裟!


    會不會是他們錯把於敏當成了鑒真?


    想到此處,李遊急切求證,胡亂問道:“啊……那個什麽清河……那日,鑒真是不是穿著一件青灰色的普通僧衣?”


    看見李遊神態慌亂地問向自己,這一迴,藤原清河的漢語倒是順暢了許多。隻見他眉頭微皺,瞅著李遊滿臉的不解,用字正腔圓的漢語迅速發音,“不對!大師穿的是一件――紅衣袈裟!”


    李遊聽後大驚,立刻天旋地轉,陣陣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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