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完畢後,一眾甲士把船上的箱子檢查了個遍,見這些箱子裏多是金銀珠寶貴重物品,還有南詔國王閣羅鳳題詞親贈給柯將軍的珍奇書畫。看到這些東西,這一眾甲士自然知道柯將軍是在轉移財產。由於龍首關和太和城的聯係被唐軍銳士阻斷,南詔軍曹不明戰況,猜測是龍首關戰事吃緊,很想問問龍首關的戰況。於是,他拉住羅校佐和李遊來到船尾,曬著太陽拉扯起閑話,隻丟下李公子一人趴在船頭半昏半醒。


    南詔軍曹極為關心時下的戰事,見李遊穿著羅苴子的服飾,渾身浸染血跡,頭盔丟了頭發半長不短非常淩亂,好奇於龍首關的戰況,親切地問道:“這位兄弟,看你的穿著,不像是親兵護衛,理該是前鋒死士羅苴子好漢,可是剛從戰陣中下來?”


    李遊不知該如何迴答,如果說是李悟的親隨好像不大合適,剛才他誤會了自己的身份,以為自己是龍首關的將士,瞞著李悟把自己和這些人輕易放過,現在告訴他自己其實是李悟的人,而李悟又被他下令打得半死,這樣去說的話,一定會不太合適。


    李遊先曖昧地瞟了身旁的羅校佐一眼,而後麵向軍曹拱了拱手,道:“不瞞兄弟,兄弟我本是柯將軍麾下親兵衛副統領離憂,同羅衛長一起在柯將軍身邊效力,昨日唐軍攻城兵力吃緊,柯將軍令卑職臨時充作前鋒羅苴佐領兵作戰,負傷後得柯將軍厚愛,還未換過衣甲便派了卑職的差事隨羅衛長南下,順便留在太和城養傷。”


    身旁的羅校佐明明知道李遊在瞎掰胡說,可他久在人下廝混,這洞察心意曲意逢迎的本事自然精進,他非常理解李遊不願多事的用心,朝向李遊會心一笑,接下話道:“離憂與我同在柯將軍身邊效力,雖是親兵衛副衛長,可是論這上陣殺敵的本領,卻比我這衛長高強了許多。”


    軍曹不疑有他,聽後肅然起敬,拱手道:“失敬失敬,柯將軍麾下都是好漢,連親兵副衛長都上陣殺敵,兄弟我實在佩服。”


    軍曹停了一會,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問:“兩位兄弟,你我都是明白人,柯將軍令你二位急忙轉移財產……如此看來……昨日必有惡戰,這龍首關可是岌岌可危?”


    羅校佐見他問得小心,很神秘地湊近些,低聲說道:“是啊兄弟,不瞞你說,昨夜唐軍南北夾攻,我二人離開時唐軍已經攻下了大半個關城,幸虧有一隊吐蕃馬軍及時殺到,關城才未完全失守,我二人離開時關內殺得難解難分,也不知道最後到底勝敗如何……”


    “慢著慢著,你說龍首關南麵也有唐軍攻關?”


    “是啊,昨夜裏唐軍奸細混入關內偷偷放火,跟著龍首關南,唐軍喊聲震天燃起了無數火把,又是放箭又是攻城的,等守軍大隊集結到南麵城牆時,他們又悄無身影地沒了動靜,緊接著關內喊殺震天四處起火,唐軍奸細在關內廝殺放火,唐軍主力又在北邊猛攻,等守軍大隊又趕赴北麵城牆時,唐軍已經打破大門殺了進來。”


    “啊!?”南詔軍曹聽後驚訝,道:“南麵果然有唐軍?關內還混入了奸細?那他們是怎麽到得這洱海壩子裏來的?太和城這邊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就是,當真有些奇怪,這南麵出現唐軍,我原以為太和城隻怕是被唐軍從龍尾關殺入攻破,這才有唐軍人馬從南麵來攻關呢?”


    “胡說!太和城好端端的,天剛亮我才從城東河岸出來,太和城內外靜悄悄的,一點事都沒有。”


    “那就奇怪了,這些唐軍兵馬,還有關內的奸細,難道是天上飛下來的?還是地裏冒出來的?”


    “也許……有夷族蠻兵叛變也不一定……”


    “對對對!那些個蠻子衣不蔽體蠻荒不化,說不定被唐軍收買,這才叛變倒戈……”


    “……”


    李遊在一邊沒有插嘴,他聽著好笑,自己帶來的這一支傘兵隊伍攪得龍首關天翻地覆,搞得他們疑神疑鬼。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眼看攻下龍首關時功虧一簣,讓吐蕃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這曆史的定數看來難以改變,唐軍慘敗的命運隻怕已經注定。


    不過聽這人的話,王校尉那五十來人唐軍銳士,可能還沒有暴露,他們一定切斷了太和城與龍首關的通訊聯係,還把龍首關的守軍嚇得夠嗆,唐朝時期的信息來往遲滯落後,一時半會,王校尉他們可能還很安全。


    兩人越扯越離譜,越說越懸疑,李遊聽得無聊,一眼看在小船邊上那艘高大的海鳥般的戰船,突然關心起唐軍船廠悲慘的結局,想問一些情況。道:“對了兄弟,我看你這船不像是我軍戰船,可是破唐軍船廠的那一迴,搶奪來的唐軍戰船?”


    軍曹聽他問起這事,立刻笑嗬嗬的有些高興,道:“不錯,這船前大後小頭高尾低,迎風破浪四平八穩,是唐軍工匠精密製造的戰船。這船形同海上飛鳥船速極快又非常靈活,唐軍管它叫做海鶻船。比起我軍戰船,這船甲厚勢大倒是兇猛威武得多。不瞞二位,兄弟我那日中秋夜裏也在東岸作戰,就是奪了這艘船迴得太和。那一日,唐軍大敗咱們搶了好些船隻,我也是那一戰中帶人死命奪下這艘海鶻船立下了軍功,這才做了這艘船的領兵軍曹在這洱海上巡邏緝查,幹起了這唬人的差事。怎麽樣,二位?這種戰船二位兄弟不曾見過吧?”


    李遊見他得意洋洋的神態,恨不得一拳揍得他滿臉開花,可表情還是很“欽佩”的樣子,道:“佩服,佩服啊!兄弟立此奇功,依我看來升做校佐也是應該!”


    誰知,李遊扭曲人格費力地討好,卻沒有贏得他絲毫的讚賞,不但不讚賞他還很激憤地啐了一口,道:“佩服個屁!他奶奶的,兄弟啊,你是知情達理,知道這戰船稀罕得來並不容易。老子立了如此軍功升做芝麻大的軍曹官佐也就罷了,可偏偏不公的是,那一夜作戰,按照將令不得貪圖俘虜務必速戰速退,可有一隊新兵違反了將令擅自抓了兩個外邦俘虜,迴了太和城後,我那鳥將軍不但不罰他們,還升了那個新兵頭領做了校尉!兄弟啊,你想想啊,才兩個俘虜!還是他娘的違令抓的!怎麽也比不上這艘戰船稀罕吧!?可偏偏那王八蛋新兵頭領硬是升做了校尉,還成天到晚牛皮哄哄的對老子指手畫腳,顯擺得不得了!可老子呢?老子參軍不少年頭了,立了如此軍功卻隻是當個芝麻大的軍曹,你說公不公?你說邪不邪?”


    李遊聽完隱隱想起,關於這兩個外邦俘虜,來龍首關後,好像聽那個死鬼傳訊小校說起過。


    “哦?有這樣的事?你們那將軍是不是收了那新兵的好處?這可真是不公!”李遊佯裝義憤幫腔說道,接著,又漫不經心地問:“對了,那兩個外邦俘虜是何方人士,莫非非常重要?怎麽能讓你那將軍如此看重?”


    問到此處這個軍曹更加氣憤,他叉腰橫眉傲聲道:“呸!!重要個屁!!若是抓了個王侯將相什麽的老子也服氣,再不濟是個領兵作戰的人物老子也不氣!可偏偏抓來兩個廢物!一個廋骨嶙峋病怏怏的,官話(漢語)都說不好;一個官話說的好卻是個糟老頭子!說是什麽……日本……遣唐使,這日本又是何方小廟?真他娘的!這兩王八蛋,連名字都怪裏怪氣,一個叫什麽特軟……清河,一個叫什麽……阿爸……種馬女!我呸!……”


    李遊心頭一震:日本遣唐使!?特軟……清河?阿爸……種馬女?怎麽有這麽邪惡的名字?怎麽聽著熟悉?……


    軍曹發了好一通牢騷,突然發現李遊沒有了動靜,隻是鼓著一對魚泡眼幽幽盯著自己,嘴角的肌肉還一皺一皺,好像是在抽著瘋、立馬要一口吞了自己一般,神色嚇人!


    “日本遣唐使!?”李遊突然想通,如同踩上了彈簧一般身形暴漲,一把抓住軍曹的胸領,語無倫次,大喊著問:“你是說……藤原清河還有阿倍仲麻呂……日本遣唐使……那幫孫子!?”


    軍曹見他猛然發作跳起老高,還被他一手抓得緊緊的,心底大駭,心想這人瘋了!


    他惴惴不安滿懷恐懼,支支吾吾迴道:“對……對!就是藤原清河……阿倍仲麻呂……就是那一幫……孫子……”


    果然是劫走於教授的那幫孫子!


    李遊目瞪口呆,呆呆望著軍曹,啞然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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