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我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被個女人算計。”


    寒鐵衣隻當他說的是鳳白梅,聳聳肩,“能被她算計,這頓板子也不算白挨。”


    “你以為我說的是鳳白梅?”甄兼仁冷笑,“你當全天下隻有她一個聰明女人嗎?”


    寒鐵衣很好奇,“那你說的是誰?”


    甄兼仁卻閉了口。


    寒鐵衣來也不是為了和他嘮嗑的,拉過條凳坐下,直切主題,“你怎麽給趙二虎下的毒?”


    “該說的我已說過了。”


    料定他不會配合,寒鐵衣也十分有耐心,“見血涼從何而來?”


    甄兼仁皺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見血涼,就是致使趙二虎傷重身死的違禁藥物,從你包袱裏搜出來的。你用它殺了趙二虎,不會連它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寒鐵衣好笑道。


    甄兼仁這才反應過來,冷冷地道:“藥而已,能達成目的就行,誰去管它叫什麽名字呢?”


    “那你應該也不知道,賣這藥的掌櫃昨夜已經被人殺了,記錄買藥人的那本暗賬也被拿走。”寒鐵衣定定瞧著甄兼仁的神情,“你猜,是誰殺的?”


    甄兼仁做人是不大合格,但他挨打的又不是腦子,能做先帝近衛的人,基本思考能力還是有的。


    掌櫃被殺,暗賬被拿走,正常情況下都能想到是殺人滅口。


    而隻有他知道毒殺趙二虎的人是甄絮,藥自然也是她買的。


    滅口的人,會是她嗎?


    一直以來,他從未拿正眼看這個女兒,根本無法想象,她策劃了夫人和管家幽會一事讓他看到;設計他欠下趙二虎賭債隻為要一個淒慘的形象博取寒府的同情;更殺了趙二虎。


    她才二十歲,成長於深閨,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了他也總是一副怯生生的軟弱模樣!


    這個女子太過可怕,如果她對自己親弟弟起了歹心,相信以她的手段和心計也一定能做到。


    若是告發她呢?


    殺人、構陷,足夠她坐一輩子的牢。


    可,會有人信嗎?


    二十年來,甄絮一直裝柔弱可憐,連他這個親生父親都騙過去了,若非聽她親口說出,他也不會相信女兒會殺人。


    更何況,寒鐵衣的生母與呂二娘那般情深,就算他知道甄絮是殺人兇手,會把她抓起來嗎?


    那個女人心計那樣的深,他不敢冒險。


    見他沉思,寒鐵衣便明白,毒殺趙二虎的真兇,定另有其人,而甄兼仁一定知道與兇手相關的線索,隻是迫於什麽原因,不敢說出來。


    “我實在很好奇,是什麽樣的事情,能威脅你這樣的人?”筆蒾樓


    他拉長了聲音,好整以暇地道:“你不顧妻女,濫賭成癮,好色成性……能威脅到你的,應該隻有性命。可殺人是死罪,有什麽對你來說,比死亡更加可怕?”


    被他說的如此不堪,甄兼仁竟也絲毫不在意,“這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多了去了。”


    “可能威脅到你的卻並不多。”寒鐵衣道,“是你甄家闔族的性命?可你已經被宗族除名,沒必要再維護他們吧?你雖然妻妾成群,但膝下僅有一兒一女……你可不要告訴我,是為了你那個小兒子?”


    甄兼仁定定地看著他,沒有言語。


    “我猜對了?”寒鐵衣很是驚訝,“你能為了錢財賣掉自己女兒,卻能為了兒子甘願背負殺人的罪名?”


    二公子歎了口氣,“也對,兒子才能傳宗接代,說什麽也不能讓甄家斷了香火對吧?”


    “但你想過沒有,你活著時,他們尚且受製於人;你若死了,還有誰能護著他們?”


    寒鐵衣一句話,把甄兼仁問住了。


    這些年,他確實疏忽了呂氏和甄絮,但想著兩個弱女子,根本沒將她們放在心上。


    以甄絮的心計和性格,定不會饒過曾經欺辱過她們母女的人……


    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擔憂,寒鐵衣便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軟肋,繼續道:“趙二虎的事,不單單是錢財恩怨,此案我一定會查到底。你若肯說實話,我興許就能早日拿到真兇,你的家小也能早日平安。”


    “可如果兇手,是你最在意的女人呢?”


    “你說小白?”寒鐵衣笑了,“她要殺一個趙二虎,費不著這麽大的勁兒。”


    “小白?鳳白梅?”


    甄兼仁再次笑了,“你最在意的女人是鳳白梅?她還想嫁入寒府一步登天,哈哈哈……”


    寒鐵衣聽他這話很不對勁,“你又笑什麽?”


    “我笑你,堂堂七尺之軀,被女人玩弄股掌之間!”甄兼仁笑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寒鐵衣蹙眉不語。


    甄兼仁收斂笑聲,一臉看戲的神情,“你知道我當年為何會被賜金還鄉嗎?”


    “當值期間吃酒聚賭,先帝念你甄家曾有功於社稷,網開一麵,賜金還鄉。”寒鐵衣心頭隱有不好的預感,“難道此事另有隱情?”


    “最堂皇不過帝王家,可最肮髒的也是帝王家。”甄兼仁冷冷發笑,“為了鞏固皇權,他們無所不用其極,什麽肱股之臣,什麽戍邊將士……數十萬百姓受盡戰火離亂之苦,也在所不惜。”


    寒鐵衣聽著這話,十分心驚。


    肱股之臣、戍邊將士、數十萬百姓的戰火離亂……這一切,都意有所指。


    他站起身,往前疾走兩步,居高臨下俯視著木板上的人,目光冷冽,聲若寒冰。


    “你是二十年前離開皇宮的,十三年前落魂關那樁公案,你怎麽會知道內情?”


    他情緒的激動,令甄兼仁十分滿意,“你怎麽就知道我說的是落魂關呢?”


    寒鐵衣道:“這數十年來,唯有落魂關那樁公案,才會令人談之色變。”


    “是啊!”甄兼仁裝模作樣悠悠一歎,“可誰也想不到,令人談之色變的落魂關公案,早在它發生的七年前,便已經注定了。”


    寒鐵衣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床板上半提了起來,“你到底知道什麽?”


    因為太過激動,白皙麵龐漲得通紅,後背青衫隱透血色。


    甄兼仁疼的五官扭曲,卻仍舊在笑,“將門世家,擁兵在外,怎不受帝王猜忌?早在鳳銘接掌帥印的那一刻,隆慶皇帝便打算削減鎮魂軍的勢力,為此不惜將落魂關的布防圖透露給列羅。”


    寒鐵衣怔了片刻,旋即嗤笑一聲,將甄兼仁丟在床板上。


    他不信。


    “要削減鎮魂軍,有的是法子!堂堂一國的君王,豈會將邊疆布防圖給敵國?”


    甄兼仁道:“參與謀劃此事的,除了廉親王,還有當時的懷陽老侯爺沐乾!”


    “更是荒唐!”寒鐵衣喝道,“懷陽侯府與鳳府早已結為姻親……”


    “就因為結為姻親,老侯爺才不能讓鳳家功高震主,才要設法削減鎮魂軍的勢力!”甄兼仁直接打斷他的話。


    寒鐵衣道:“老侯爺已仙逝二十年,憑你空口白舌也能汙蔑嗎?”


    甄兼仁笑道:“當年老侯爺曾多次出使列羅,列羅使臣團應該到洛陽了吧?你完全可以找他們對質啊!廉親王也還在,隻不過他說的話,你們未必信罷了。”


    他看著寒鐵衣,笑的愈發詭譎,“你猜,如果鳳白梅知道這一切會怎麽樣?”


    如果這是真的,她會瘋掉!


    她會不顧一切,去找廉親王、找義達弄清楚真相,甚至會找雲遊的沐侯爺……


    眼下已經夠亂了,不能再讓她知道這些!


    從監牢出來,天機閣主冷著臉,看著殷殷期盼線索的楊大人,漠然道:“本閣主現在懷疑甄兼仁與天機閣在調查一樁秘密案件有關,要把他轉移。在天機閣弟子沒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近他,哪怕是與他閑話。”


    眾人皆是一怔。


    楊標新更是雲裏霧裏,“天機閣在查什麽案子?”


    寒鐵衣道:“無可奉告。”


    見他態度強硬,楊標新也冷下臉來,“寒閣主,你現在可是在被禁足當中,也就沒有要求我洛陽府配合天機閣行動的權利。”


    寒鐵衣自懷中取出一方小印,“此乃皇上私印,楊大人是否一辯真假?亦或者你我到聖上麵前爭上一爭,看看本閣主是否有這個權利?”


    楊標新畢竟做了十多年的府尹,豈會被他嚇唬到?


    “那好,本官就同寒閣主前往聖上麵前證一證。”


    寒鐵衣暗道不好,這楊標新是個老頑固,若真到了皇帝麵前,甄兼仁說出點什麽,豈非得不償失?


    他心思一轉,拉著楊標新到旁邊,低語道:“楊大人,你糊塗了嗎?”


    楊標新被他前後態度唬的一愣一愣的,“寒閣主究竟什麽意思?”


    “甄兼仁明顯受人威脅替人頂罪,本閣若不將他從提刑司弄出去,怎能取得他的信任套取線索?”


    再離譜的話,從寒二公子裏說出來,也有幾分可信度。


    楊大人將信將疑,“此言但真?”


    寒鐵衣道:“楊大人應該知道,甄家母女乃我至親,而甄兼仁要賣掉我妹子,你覺得我能幫他嗎?”


    “這倒也未必。”楊標新沉吟著說,“甄兼仁和甄絮畢竟是父女,她若苦苦哀求寒閣主,以你就向來憐花惜玉的性格,怎會不幫?”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娶個女將踏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龍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龍櫻並收藏娶個女將踏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