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鐵衣是被寒若雲拍門聲驚醒的。他昨夜死乞白賴地拉著金武衛副統領王凱旋喝了不少酒,宿醉醒來頭疼欲裂,寒若雲的拍門聲在耳朵裏就像是閃電在他耳邊劃過,震得他渾身上下都疼。


    “二哥,宮裏來人了,你快起來呀!”


    聽說宮裏來人,二公子腦海裏一個激靈,當即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隨即就被自己一身酒氣給熏到了,趴在床邊吐了起來。


    門外,寒若雲的聲音還在繼續,“二哥?皇上說了,就算你死了,屍體也要抬進宮去,你就別躲了,乖乖地進宮去吧。”


    寒鐵衣昨夜迴來就將胃裏的東西吐幹淨了,幹嘔了一陣後,隻覺胃裏火燒火燎的難受,起身灌了一壺水,壓下作嘔的欲望,這才開了門。


    “我聽到了,鬼嚎什麽?”


    門一開,熏天的酒氣衝了出去,寒若雲立刻捂住了鼻子,“你又出去喝酒了?不是答應了鳳姐姐,從此不去吃花酒了嗎?”


    寒鐵衣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勉強振作精神,一眼掃見寒若雲手裏抱著的明黃盒子,渾身一震。


    “你手裏抱得是什麽?”


    寒若雲手裏抱著的盒子比她身子還長,“你屋門口發現的,不是你的東西嗎?二哥,這盒子好香啊,能給我嗎?”


    皇帝禦用的龍涎香,當然香!


    寒鐵衣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皇室才能使用的明黃色,皇帝禦用的龍涎香,單這兩樣都說明,這東西來自大內。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將盒子拿了過來,打開一看,整個人如墜冰窟。


    盒子裏頭是一把黑的發亮的劍,劍柄上用古文銘刻著兩個字:鈞天。


    那一瞬間,寒二公子腦海裏閃現出了無數種可能,最後他挑出兩個比較接近現實的結論。


    要嘛,這把劍是偽造的,有人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要嘛,這把劍是真的,唐是非昨夜將劍偷出來後,不知如何處理,所以幹脆扔到他門口了!


    無論哪一種結論,對他來說,都是一場無妄之災。


    “哇,好漂亮的劍!”寒三小姐眼睛裏閃著星子,“二哥,這把劍哪裏來的?”


    二公子也想知道,這把劍到底怎麽到他房間門口的。


    正此時,院外傳來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二公子,你就別磨蹭了,皇上發了大脾氣,在不進宮,隻怕要出大事呢!”


    寒鐵衣下意識地將鈞天劍藏在床上,並叮囑寒若雲一個字也不許對外透露,帶著滿身酒氣隨傳話太監入宮去。


    上書苑。


    天才蒙蒙亮,氣溫還很涼爽,李澤卻覺得有一把火在炙烤著他,燒得他頭昏腦漲,坐在榻椅上靠著扶幾揉額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後站在一旁捧了一盅去火的涼茶,寬慰他:“白統領還在調查,不一定是公主所為,皇上消消氣。”


    離著火氣一點沒往下降,指著跪在地上的人喝道:“頤和宮的密道,除了先帝,便隻有她和朕兩個人知道,鈞天劍不是她偷的,難道還是朕偷得不成?”


    寒朝雲便不敢再說,隻同李文昭使眼色,要她乖乖認錯。


    文昭公主卻將小腦袋揚的老高,“我沒偷!”


    “你還狡辯!”李澤氣的撈過皇後手裏的盅子砸在她身邊,溫熱的湯水濺在粉白的裙裾上,伴隨著君王的盛怒暈染開來。


    “你平時胡鬧也就罷了,如今竟將主意打到了鈞天劍上!李文昭,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像一國的公主嗎?”


    李文昭被嚇了一跳,看到盅子扔過來時下意識地往旁邊躲,卻剛好壓倒了碎裂的瓷片,膝蓋一陣劇烈的疼痛,立刻逼出了兩灣淚水。


    可相比腿上的傷口,那個穿著明黃龍袍的男人的眼神,更令她難過。


    她倔強地抹了一把眼淚,想要把自己的委屈連同淚水一並抹掉,可結果卻令淚水如開閘的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地滾了出來。


    “我是不像個公主,沒有哪個公主連個家門都出不去的!”她委屈極了,幽怨地看著自家兄長,“我就是個囚犯,你把我關起來,還找了條白眼狼來看著我!你從來就不信我的話……”m.Ъimilou


    “還成了朕的錯了?”李澤知道自家妹子倒打一耙的本事從小就很厲害,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一耙會落在他自己身上。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好在這個時候,文昭公主口中的白眼狼進殿來了。


    李澤生怕自己再說下去,會忍不住動手掐死親妹子,隻得轉移話題問白玨,“怎麽樣?”


    白玨照例先見了禮,低眉便看到滿地的碎瓷片,以及李文昭那被暈染了血色的粉白裙裾。


    “頤和宮的密道入口處發現了腳印,看腳印的大小,可能是……”他話到這裏,停了下來,隻拿眼瞥著文昭公主,意思不言而喻。


    李澤氣的拉住了皇後的手,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衝出去,“你還說不是你偷得?”


    李文昭先是狠狠地瞪了白玨一眼,而後衝著皇帝吼道:“我沒進去!我是打算去偷來著,可入口的門生鏽了,我打不開,正準備迴來的時候,就被發現了!你信寒二,信這條白眼狼,信所有的人,就是不信我!”


    她吼的聲嘶力竭,哭的也很賣力氣,“父皇,你睜開眼看看啊!有人欺負你的小寶貝了!你當初怎麽就不把我也帶走呢?這世上我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嘛?”


    李澤無語。


    白玨無語。


    寒朝雲動了動嘴唇,到底還是沒說出什麽話來。


    等文昭公主控訴過了,白統領才開口,“但密道裏頭集滿了落灰,並無人員走動的痕跡,根據金武衛及昭化宮人的言辭,文昭公主確實沒有時間偷盜鈞天劍。”


    李澤還未反應過來,李文昭先停止了抽泣,瞪大了眼瞅著白玨,仿佛那具盔甲下方的藏了什麽怪物一般。


    “姓白的,你被我父皇附身了嗎?”


    白玨沒理她,繼續說道:“禦膳房送往頤和宮的菜裏也確實被人下了昏睡藥,據送菜的太監說,隻有文昭公主曾經接觸過食盒。但負責看守鈞天劍的四位嫲嫲身上帶了不同程度的傷,她們的傷口都有毒,不致命,但現在還未蘇醒。”


    聽到下藥一時,李澤正用‘你還有什麽可說’的眼神看著李文昭,聽到後頭不由的怔了怔。


    “你的意思是,有人闖到頤和宮傷了四位嫲嫲?”


    白玨道:“正是如此。昨夜,卑職被鳳將軍約了出去,而王副統領也被天機閣主拉著灌了酒,這兩件事未免太巧了。”


    李澤又是半晌無言,寒鐵衣就在這麽個凝重的氣氛中踏進上書苑的。


    他一進去,屋子裏的人便覺衝天的酒氣,皆忍不住皺起了眉。


    李文昭更是顧不得眼前的情況,捂著鼻子挪老遠去,“咦……你掉糞坑了嗎?”


    李澤本要問他昨夜和王凱旋喝酒的事,看他這個樣子,覺得沒有再問的必要,隻嫌棄地看著他,“就站門口不許進來。”


    潘德連忙在屋子裏多燃了一支香氣馥鬱的線香,又拉起了銅扇。


    寒鐵衣識情識趣地站在屏風旁,掃了一眼屋子裏的狼藉,裝的跟沒事人似的,“皇上這麽著急讓臣入宮來,是為何事?”


    “她……”李澤抬手一點前方,卻見指尖所指之處,隻剩下滿地的碎瓷片和血跡,哪裏還有李文昭的影子?他順著血跡的方向望去,見自家小妹正跪在角落裏,一臉嫌棄地看著寒鐵衣。


    眼看她腿上出血,正則帝心疼不已,麵容剛剛動了動,又想到她此番也實在太過膽大妄為,若這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隻怕以後還要鬧出更大的麻煩來。


    想到這裏,他暗暗掐了下掌心,逼迫自己冷下心腸來,指著李文昭道:“你給朕跪到中間來!”


    李文昭腿上疼,心裏委屈,卻仍是倔強第跪直身板,齜牙咧嘴地往中間挪去。


    皇後與皇帝成婚多年,向來夫妻同心,知道他是愛之深責之切,忙讓潘德宣太醫,又為李文昭求情,“皇上,既然鈞天劍不是公主偷的,就讓公主起來迴話吧。”


    李澤本打算就坡下驢,卻聽李文昭嘀咕道:“我不起,就當鈞天劍是我偷的好了,反正我也沒爹疼沒娘愛……”


    李澤氣的火氣又竄上來了,咬著牙擠出一句:“那就疼死你!”


    眾人皆無語。


    寒鐵衣裝的一臉無辜地插話,“皇上的意思是,鈞天劍被盜了?”


    “對。”李澤有些鬱悶地道,“就在昨夜。”


    寒鐵衣訝然道:“頤和宮守衛可有數百人,鎮守鈞天劍的四位嫲嫲更是天機閣的老人,退一萬步講,還有金武衛在……”


    二公子說著話,眼神就往金武衛統領的身上瞥去。


    白玨也迴首看他,冷冷地道:“虧得寒閣主有一個好未婚妻,昨夜將我約到摘星樓,還對我用了藥。而寒閣主又恰好拉著我金武衛副統領喝酒,導致鈞天劍被盜時,金武衛不能及時反應。”


    “白統領,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寒鐵衣驚唿道,“我家小白性情純良,怎麽會幹下藥這種勾當?”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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