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鐵衣就坡下驢十分熟練,當即道:“欽差大人把本閣晾在公堂,本閣悶乏的很,散散步怎麽了?”他麵上打著哈哈,心思卻急轉,鳳白梅下去已有一個時辰,不知道裏頭是什麽光景,貿貿然讓這些人進去,真要發生點什麽,那時是真說不清了。


    他正想著如何引開這些人,身後傳來楊素安那能把人急死的緩慢的聲音:“哎呀,寒閣主怎麽到這裏來了?本官正要去找你呢。”ъimiioμ


    寒鐵衣暗道麻煩。這個眯眼怪雖然表麵看起來很和善,實則城府極深,稍不注意就會被他看出端倪。他用折扇敲了敲頭,將臉上的笑容拉扯的更和藹可親一點,緩緩地轉頭:“本閣……”


    看到跟在楊素安身邊的紅衣女子時,寒二公子打好的腹稿瞬間丟到爪哇國去,抽著嘴角道:“小白你出來了啊!”


    鳳白梅環著雙手瞧他,似笑非笑地問:“二公子迷路了?”


    寒鐵衣正要一點頭,忽然見何曾懼奔了進來,身後跟著哀嚎連連的差役,一邊追一邊喊:“抓住他,他要闖監獄!”


    “一群蒼蠅。”何曾懼被他們追的煩,迴身又撂倒幾個,見寒鐵衣還立在原地,氣的冷笑起來:“你還站在那裏做什麽?等著我找八抬大轎抬你進去嗎?”


    鳳白梅與楊素安都不甚高,兩人進門後便很有素質地往旁邊挪,將矮牆上的拱門完全讓了出來,而何曾懼一門心思都惦念著鳳白梅,加上身後被人追,因此並未注意到現場的氣氛。


    寒鐵衣正打算委婉地告訴他不用闖監牢時,裏頭把守監牢的差役本就將一根弦緊緊繃著,聽同伴嚎了那一嗓子,那根緊繃的弦當即崩斷,一個人大喝一聲衝進小院,旁邊的人緊隨其後。


    由於石牢占去很大的麵積,導致提刑司除了公堂,其他地方都很小,而這個小院隻是用來連接後院和石牢之間,起一個過渡作用,自然也不會大到哪裏去。院子小,牆上的門自然也就開的小,身材瘦小點能容二人並肩,但凡多吃兩碗飯的,都隻能一人通過。


    第一個衝的差役順利通過,第二個第三個也順利通過,到了第四個,因為和第五個的體型都稍大,便在門口擠了一下。好在兩個人都訓練有素,撞了一下後,當即決定一人退後一人先行,但還沒等他們往後退,身後同伴熱血上頭擠了上來,兩個人就像鑲嵌在那道門裏,把門堵得死死的。


    前麵堵著,後麵的人看不見,一個勁兒地往前衝……


    鳳白梅早已左一個楊素安右一個寒鐵衣拉著閃到一邊,看著一堆擠在門前的差役,搖頭歎息:“這就是楊大人說的固若金湯?”


    楊素安雙眼半睜,微張唇瓣,笑容消失。顯然,眼前這一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院裏,何曾懼已經將追來的差役再一次打趴在地,並且確認他們再無站起來的力氣,看到門口的情景,一時間不知道他們是想來打自己呢,還是用這個方法阻斷他去監獄的路。


    “本……我的手……我的腳……我的背……”在這一片嘈雜聲中,王安的聲音格外醒目地從那堆堵著門的差役身下傳來,淒淒慘慘,響徹雲霄。


    這場鬧劇,最終以何曾懼一腳將堵著門的二人踹飛、差役們人仰馬翻、王副司公傷臥床結束,彼時,天色已暗。


    仍舊是那間石牢,仍舊是昏暗的燭光,不同的是,這次裏頭多了楊素安、何曾懼與寒鐵衣三人。


    三年前舊案的真相、許昌平被殺的真相都未在三人臉上掀起風波,黑火雷礦料來自海下,多少都讓他們驚訝。


    “海下礦洞就在望海縣的弄潮村,是村裏孩子玩耍時偶然發現,楊縣令知道後,立刻通知了本官。因擔心此事被旁人發現,故而將整個弄潮村的田地都買了下來,說那個礦洞實際上是個鬼窟,裏頭惡鬼聚集,要在上頭建立觀音像才能鎮壓。”埋藏在心中的秘密一旦被挖開,沉甸甸壓在心上的石頭也化為齏粉,裘仁的語氣明顯變得輕鬆起來。


    “也就是說,雖然發現了私礦,但老師並未下去探查過,也沒有追查過這個私礦究竟是誰開的。”楊素安畢竟是他的學生,很快跟上老師的思路。


    “事涉落魂關舊案,又有柳如海的書信,本官豈敢輕舉妄動?”裘仁道:“但本官可以擔保,望海縣的村民與此事絕對無涉。”


    礦洞就在弄潮村發現,說村中的人不知情,誰會信呢?私開礦山已經是可以抄家流放的罪過,何況涉及到血衣門運送黑火雷的事,事情一旦鬧出來,朝廷為了平息眾怒,會如何做呢?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將販賣黑火雷原料的罪名扣在望海縣的頭上,讓整個縣的百姓為十三年前的落魂關一個交代……那已經不是抄家流放的罪。


    通敵叛國,就算全縣的人上斷頭台,也不會有人惋惜一句!


    “如今十三年前的舊事已經鬧出來,幕後之人不會善罷甘休,唯有一鼓作氣,將其連鍋端起,才能令真相大白於天下。”裘仁最後總結道:“柳如海此人已經走火入魔,也許一開始他隻為揭露真相,但從他做的這些事看來,這個人的心理隻怕已經扭曲,放任他下去,事情會鬧得不可收拾。”


    鳳白梅斜靠著鐵門,聞言接話道:“按照大人的意思,我們在揪出幕後黑手之前,還得先把柳如海揪出來。”


    裘仁點頭道:“不錯,這兩年來,柳如海雖提供了不少消息,但本官懷疑,他知道更多的內幕,抓住他,對我們抓到幕後元兇很有幫助。”


    “此人在江南道上多年,又與血衣門勾連,就算是天機閣出手,短時間內也未必能揪出他來。”寒鐵衣道:“裘大人對付這一類人,可有獨門秘方?”


    裘仁撫須道:“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本官會自盡於鳳將軍跟前,屆時便會有流言傳出,本官是當年販賣黑火雷原料的真兇,鳳將軍怒而殺人,自然會有人引導輿論,上書斬殺鳳將軍。到那時朝廷左右為難,柳如海再出麵引導,打著為十三年鎮魂冤魂討要公道的旗號,興風作浪。”


    “我們將計就計,將其引出,同時又能令幕後元兇放鬆警惕,是一舉兩得的法子。”鳳白梅接過話頭。


    楊素安擔憂道:“可如此一來,老師的官聲……”


    裘仁看著自己學生,此時此刻坦誠相對,他才能將對這個學生的讚賞顯露在眼中:“律法大於天,為天下蒼生可拋頭顱,可灑熱血,我一把年紀的人了,官聲算什麽?”


    楊素安又將雙眼眯了起來,笑著歪了頭:“老師說的是,學生銘記於心。”


    裘仁看了學生一會兒,目光又一一掃過鳳白梅、寒鐵衣,最後定格在何曾懼的臉上,眸光變得意味深長:“從此刻起,本官就是一個死人了,接下來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本官相信,以你們幾位,定能令這樁公案大白於天下。”


    一行四人從石牢中步出,已然子夜時分,看守牢房的公差已經被楊素安支開,漫天星子映著楊素安手中一支火把,顯得形單影隻。


    鳳白梅抬頭看著星空,喃喃地歎了一聲:“這場鬧劇到現在,也該收場了。”


    楊素安笑眯眯地將火把扔在地上,火光瞬間熄滅,整個院子一片漆黑,他突然萬分驚懼地扯著嗓子喊:“鳳白梅殺了裘大人,別讓她跑了,拿下!”


    他平素說話溫聲細語,慢條斯理,這一嗓子又高又急,把在旁邊的何曾懼與寒鐵衣都嚇了一跳。


    鳳白梅也是一愣,萬萬沒想到楊素安說演就演了起來,嘴裏罵了一聲,當即拔腿就跑。


    公差聞聲趕來,一個個解衣寬帶,酒氣熏天,顯然是以為今夜沒有差事,夥同著吃酒賭博去了。七歪八扭地往三人跟前一站,為首的人打著酒嗝問:“大人,拿誰?”


    楊素安怒不可遏地罵了一聲:“你們這群酒囊飯袋!”隨後沉聲一喝:“來人,拿本欽差的令箭前往兵馬司,令他們夤夜點齊兵馬,全城搜拿殺人犯鳳白梅!她身上有傷,跑不了多遠。”


    眾人酒氣一上來,一個個麵紅耳赤,站在前麵那人聞言隻當是在玩笑,笑著擺了擺手:“這大半夜的,大人莫要同小的們開玩笑了,鳳白梅那可是鎮魂軍的主帥,怎麽會是殺人犯呢?”


    “裘仁已經死了,天機閣主與本欽差親眼看到他被鳳白梅殺死!”楊素安將一雙柳葉眼睜開到了極致,眸中精光在黑夜中格外閃亮:“本欽差有先斬後奏之權,誰再敢磨嘰讓殺人犯逃走,先摘了他的腦袋!”


    楊素安到江南提刑司後,一直都擺著笑眯眯的臉,說話也從來和善,眾人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登時被嚇得酒醒了一般。又聽說要被摘了腦袋,忙不迭地擺正了身體,怔了片刻後,爭先恐後地往外趕。所有人的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這叫什麽事啊?好端端的,鳳家將軍怎麽變成殺人犯了?”


    該追捕的追捕去了,該傳令的傳令去了,楊素安這才又恢複了笑眯眯的神情,轉頭看著寒鐵衣說:“接下來本官會親自指導抓捕行動,為求逼真,會下達格殺勿論的指令。不論發生什麽,隻要柳如海沒出現,天機閣都不能輕舉妄動。”


    半晌,寒鐵衣方沉沉地一點頭:“明白。”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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