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冰洋醒來,隻覺麵上冷冰冰的,迴手一摸,指尖一片濕潤。她下意識地打量四周,見無人,方鬆一口氣。昨日那一掌挨的不輕,此刻還覺胸腔一陣悶,靜躺片刻,方才起身,見屋中格局同之前的房間沒甚兩樣,知道定是換了院子。ъimiioμ


    四周無聲,她穿了衣衫,吃一杯涼茶潤潤喉,方出門尋人去。卻見庭中燦燦一片格桑花,花瓣上立著圓潤飽滿的露珠兒,晨風習習空氣清鮮,忍不住伸個懶腰,卻聽得轉角處的屋裏傳來說話聲。


    “下毒的人實在陰險,利用人體帶毒,接近他的人身上若有外傷,毒性便會通過傷口滲透,不僅能令傷口無法愈合,更慢慢滲入骨髓,令人身軟體乏,長此久往,她會像老人一樣,身體各項機能下降,衰竭而亡。”


    她聽著是竹煙兒的聲音,隻不知道說的是誰,便行過去在廊下靜聽。


    緊接著便聽寒鐵衣問:“聖女可有化解的法子?”


    竹煙兒道:“解藥倒是能配,隻是須得一味藥引難尋。”


    寒鐵衣迫不及待地道:“你隻管說,我去尋。”


    “隻怕,這味藥寒閣主尋不來。”竹煙兒吊了一下眾人,方繼續道:“蜀中有一食鐵獸,雖外形呆萌可愛,卻甚是兇狠,要它兩滴淚來做藥引。”她默了一下,又繼續笑說:“若隻是這食鐵獸的淚,要多少得多少,但這解藥需要的淚,須得是雌獸產子時落下的淚,取淚的人須冒生命危險。”


    她這話,成功打擊了寒閣主的熱情。天下人都知道,天機閣主四肢不勤,別說在食鐵獸產子時取淚,能不能靠近它都是問題。可若遣旁人去,誰知道他會不會為了保全小命,隨便取淚敷衍?


    “我去吧,葬劍山莊這邊離不開天機閣。”屋中另一人出聲,武冰洋聽出說這話的人是何曾懼。


    寒鐵衣道:“屆時兵馬司的人上山來,還需要你來布控。正好天機閣弟子要押送唐冷淩迴唐家堡,讓十三……”


    十三道:“屬下的職責是保護閣主,眼下天字樓的弟子正在加緊審問鬧事的人,我若一走,你身邊再無一個人。”


    話聽到這裏,武冰洋大概明白,中毒的是鳳白梅無疑。她當即推門進去,果真見竹煙兒、寒鐵衣、何曾懼三人圍桌而坐,十三靠在窗柩上。


    四人見她俱是一驚。


    “我都聽見了。”不等他們說話,武冰洋便道:“我去取淚。”


    寒鐵衣當即道:“不行,小白知道一定不同意。”


    武冰洋瞥著青衫公子冷笑:“你們躲在這裏商量,不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嗎?更何況鳳白梅又不能做我的主,姑奶奶想去哪裏便去哪裏。”


    何曾懼也道:“這件事任何人去做都行,唯獨武小姐不成。”


    武冰洋對何曾懼還是比較欽佩的,說話的語氣也客氣起來:“何公子若有合適人選,我也不逞這個能耐。”她說完,便抬眼看向十三:“你有什麽話盡早說來。”


    十三沉靜如水地看著她:“我沒打算說話。”


    武冰洋無語,這人果真討厭,和寒鐵衣一樣討厭。


    見眾人都沉默,竹煙兒道:“既這麽著,此事就定下了。武小姐,稍後你到不語院來,我再同你詳說注意事項,沒有旁的事,我就先迴去了。”


    她打開門,迎麵便撞見了鳳白梅:“什麽事定下了?”


    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武冰洋快速接口道:“我聽說天機閣的人要押送唐冷淩迴蜀中,之前一直想著蜀中山水秀麗,要去看看,正好結伴同行。隻是那邊濕氣重,聽說聖女那處有祛濕氣的藥,向她討兩粒。”


    她這兩句話一出口,幾個人都呆了一呆,沒想到這耿直姑娘扯起謊來和鳳白梅一個調調,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竹煙兒應聲:“正是。”說著便辭了去。


    鳳白梅這才進屋,坐下說:“雖是好事,可唐冷淩性子桀驁,若他半道上逃脫,對你不利怎麽辦?”


    武冰洋斜睨著寒鐵衣道:“這就看寒閣主的天機閣有沒有能耐了。”


    寒鐵衣看看對飆演技的兩人,很是汗顏,他覺得和這兩位一比,自己那點演技真不算什麽:“我已經讓老花封了唐冷淩的內息,除非唐老爺子出手,其他人別想解。”


    鳳白梅這才放心,又殷殷叮囑一番,此事便算定下來,當天正午,武冰洋便收拾包袱,隨著天機閣弟子押送唐冷淩前往蜀中。


    送走武冰洋,鳳白梅心中一塊巨石落下,倒是安心養起病來,閉門謝客,就是吳老爺子來也不見。


    到二十二日夜裏,她同寒鐵衣、十三、何曾懼一行四人不顯山不露水地溜出勾弦院,前往萬壑峰去。


    吳子懷在萬壑峰下設置的帳篷,倒成天機閣弟子的好去處,此刻七八個帳篷散發出幽黃的光,走近便能聽見傳來的陣陣悶哼聲,嗅覺靈敏的,還能從空氣中聞到一絲肉烤的半生不熟的味道。


    十三同天機閣弟子打過招唿,將幾人帶到最靠峰下的帳篷裏。他向來是令行禁止,鳳白梅說將那癩子留給她,閣中弟子便誰也沒為難,隻將那癩子喂了軟骨散捆在支柱上,又為他傷口上了藥,喂水喂飯,養的好好的。


    出來前,鳳白梅特意翻了一件紅色衣裙穿上,發束黑色梅花帶,袖口褲管都綁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精氣神還行。她在癩子跟前站定,將他上下一打量,雙眉便揚了起來,卻扭頭同跟進去的寒鐵衣說:“二公子,你用不用迴避一下?”


    寒鐵衣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


    鳳白梅不再多說,搬過一張高幾放在癩子麵前,從何曾懼手中接過一個小箱子,從裏頭一樣一樣地往外拿東西。先是一柄小巧的帶把彎刀,爾後是一個銀針包,一瓶止血藥。她又將賬中燭台移過來,將彎刀放在火苗子上炙烤,一邊緩聲細語地道:“時間緊迫,隻能找來這些工具將就,換了軍中工具,那剮皮刀又薄又快,拿刀的人手藝好,一刀下去不教人感覺到痛,薄薄的肉片就下來了。”


    她說著話,往帳中四下一瞧,蹙眉問:“有盆嗎?”


    十三立即轉身出去,片刻便拿了個銅盆迴來,裏頭還有燃燒的炭火,顯然是隔壁帳篷用來做火刑的工具。


    “有膽就來,爺爺皺一下眉頭都不算好漢!”那癩子雙腿已經開始打顫,卻還嘴硬。


    鳳白梅點著頭道:“倒有些骨氣。”她說著話,毫無預兆地揮刀落下,將癩子腹部的衣服劃一道口子,立刻就有血沁出來。她手上未停,將衣服撕爛,從裏頭牽出薄薄一塊皮扔進炭盆裏,隨後將藥倒在傷口上,那血立刻便止住了。


    炭盆裏傳來“滋滋”的聲響時,那癩子才感覺到痛,哀嚎出聲。


    賬中幾個人,鳳白梅、何曾懼、十三都是腥風血雨裏的常客,可憐寒二公子雖然見識過些大場麵,但從未見過此等酷刑,隻覺那鑽入鼻中的焦糊味道似一隻無形的手,順著鼻喉一路下去,在他胃中攪弄風雲。


    鳳白梅手上不停,將癩子兩邊袖子劃開,片刻工夫已經在胳膊上飛了兩刀,同樣立即撒上止血藥,避免他失血過多而亡。


    血止住,但疼痛感依然在,第一刀癩子沒有準備,猝不及防下脫口而出,下第二刀第三道卻是咬緊牙關,隻悶哼出聲。


    寒鐵衣再忍不住,從賬中奔出,跑到一旁去吐了。天上一絲勾弦,星星眨著眼,將他的狼狽盡收眼底。


    鳳白梅冷著臉,接連下十數刀,薄薄的肉片在炭盆裏鋪了一層,先前割下的那些還未燒盡。眼看那癩子意識渙散起來,她才停手,將帶血的彎刀揩了揩,撚在指尖把玩著,慢條斯理地開口問:“你是哪個門派的?”


    剛開始幾刀那癩子還受得住,後麵便慘叫起來,此刻嗓音也啞了,隻一個勁兒地喊疼。


    鳳白梅將一粒蓄力丹喂進他嘴裏:“我同你無冤無仇,知道了想知道的,自然生死由你。”


    那癩子緩了一陣,才緩慢地開了口:“清風觀。”


    鳳白梅看向十三,見後者點了點頭,證明他沒有撒謊,這才繼續問:“你們觀主呢?”


    癩子道:“得知許風白的行蹤,去殺他了。”


    鳳白梅又看十三,十三道:“確實在漁溪鎮發現了清風觀弟子的屍體,但許昌平和許風白失蹤了。”


    鳳白梅再問:“你們殺我,是因有人用血衣門的冊子要挾?還是與人合謀?”


    那癩子答道:“觀主臨走前囑托,若有人持火紅蓮的標記來,一定聽她吩咐行事。”


    鳳白梅麵上一動,緊問一句:“那人是男是女?”


    癩子艱難地掀起眼皮看了看:“女的。”


    何曾懼道:“幕後之人處心積慮,怎麽會親自出麵,留下把柄?”


    鳳白梅沉吟著道:“不管怎樣,陶仙兒的嫌疑最大。”


    “我已去信江南府尹,托他翻查舊年戶籍,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何曾懼道。


    鳳白梅點了一下頭,又看那遍體鱗傷的癩子,同十三說:“先把人留著,各自所屬的門派查問清楚,待將來對質要用。”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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